军营里的军医姓毛, 赵瑾出去时,人正打算进帐, 最后被赵瑾拦了下来。
谢蘅硬生生的打了一天两夜, 哪怕喝了营养液,她的双手和双腿,依旧酸痛不已, 还别说, 她身上还带着伤。
外人很快传来了交谈的声音,谢蘅吃力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想从床上坐起来。
赵瑾快速的把军医应付走拿着伤药回来时, 瞬间就看到谢蘅双唇惨白的样子。
他心一紧, 连忙快速的走到了床边, 紧张道:“你的脸色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伤的不重?”
“没.....”
尝试起床失败, 谢蘅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么巧就被人给看到了,她连忙解释道:“......只是因为脱力四肢酸软动弹不得。”
“我可能得缓缓......”
虽然谢蘅浑身是血,不过若是细看, 也能发现部分伤口, 赵瑾目光一顿, 神色就是一黑, “伤口得马上处理。”
“你......”
谢蘅看着赵瑾, 有些无奈道:“我没力气......”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 想了想问:“你还有没有我给你的那个药?”
赵瑾听着谢蘅这话, 顿觉意外,“你没有了?”
谢蘅轻“嗯”了一声,“都给别人了。”
赵瑾很快皱着眉从怀里摸出了第二瓶, “走的匆忙, 我以为你有,没有多拿,这是最后一瓶。”
“来,我喂你。”
谢蘅垂眼看了一下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出奇的拒绝了赵瑾的这个提议,“不......”
“此药内服外敷都可。”
“我没有内伤,缓缓就能好,但刀伤得外敷,见效才快。”
赵瑾瞬间明白了谢蘅的意思,他站了起来,“你等一下。”
“别乱动。”
“我马上回来。”
帐篷才搭不久,帐内这会儿十分简陋,赵瑾放下手中的东西,什么都没多说,便快速的走了出去。
谢蘅也没有多问,她现在是又累又困又饿,身体还痛,她疲惫的阖上了双眼,准备蓄一蓄力。
赵瑾出去的时间并不长,他再次回来时,手中端着的是一盆温水,盆边还搭着一张布巾。
“我打......”
想说自己打了热水,方便处理伤口周围的血渍,结果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发现床上的某人,又“晕”了过去。
赵瑾端着铜盆的手顿时一紧。
他几个大步走到床边,也不敢用大力,只能轻轻推了推谢蘅的肩膀,“阿蘅。”
“醒醒。”
“你的伤还没处理。”
谢蘅皱了皱眉。
眼皮似有千斤重,谢蘅迷迷糊糊知道赵瑾在喊她,可此间也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彻底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赵瑾一直提着口气,直到谢蘅重新醒了过来,他方松了口气,轻声的对人说道:“我打了水回来,你周身是血,得先处理一下才能上药。”
“.....好。”
谢蘅也清楚自己的情况,脑子清醒后,她便再次尝试抬手。
结果,力气是有了一些,可一动却就像是挂了秤砣在手上似的。
不得已,她只能无奈的笑着看向赵瑾,“得了.....”
“你可能得来搭把手。”
赵瑾看向谢蘅的肚子,他一边认真的观察起伤口的情况,一边问,“除了这里,还有哪里受伤了,你先告诉我。”
谢蘅仔细回忆了一下,“手臂。”
“只这两处。”
这两处算不上有多私密。
处理伤口要紧,赵瑾点了点头,二人谈话的功夫,他也查看好了谢蘅腰腹上的情况。
“你的伤口有些血渍已经干涸,和里衣连在了一起,我现在先把衣裳给你剪开。”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许会有些痛。”
谢蘅腰腹上有一道伤口,足足有两寸长,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无法想象当时的打斗多么激烈,才会让功夫不错的谢蘅也没躲过。
赵瑾的脸色打从看清了谢蘅的伤口后就不大好看。
知道人心疼自己,谢蘅努力笑了笑,“没事,你尽管处理,这点痛不算什么。”,
赵瑾没再说话。
他沉重的吸了口气,紧接着便小心的用着从毛军医处拿回的剪子,替谢蘅处理起了腰间的情况。
见赵瑾一脸凝重,谢蘅多少能猜到其一些想法。
她没有关注自己腰上的情况,只呆呆的看着赵瑾嘴角带笑的问:“你一个大理寺寺卿,不好好呆长安,这次朝廷怎么会派你过来?”
赵瑾的动作,闻言停了一下。
“是我主动请缨。”
他依旧仔细的处理谢蘅伤口的血渍,并未抬头看向谢蘅。
谢蘅眨了眨眼,“主动请缨?”
“嗯。”
“你请缨益州来打仗?”
“嗯。”
“那樾阳伯母和伯父......”
“我爹是此次益州援军主帅。”赵瑾解释道:“朝廷援兵益州,南越各十万,青州十五万,共三十五万兵马。”
“益州由我爹负责,元帅尚在时,我爹便是监军。”
谈话间,赵瑾已经剪开了谢蘅腰上的衣布,并用温水浸过的布巾擦拭起了周围的结痂的血块。
谢蘅的腰明显颤了一下,但若是端看其表情,看不出来任何不适不说,你还能见人在笑。
“真的么?”
“伯父竟然也来了?”
赵瑾瞧着谢蘅身体本能的反应,目光沉了沉,下手的动作却是轻了又轻,“这会儿他还在战场。”“
“估计半个时辰后,差不多也该回营了。”
谢蘅听到这儿猛地意识到了一个情况,她嘴角的笑一僵,连忙催促道:“快...你快些。”
“一会儿人多了麻烦。”
“那啥,也不用处理那么细.....”
赵瑾这一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也很想快,可一想到谢蘅的真实性别,他到底还是没忍住,抬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
赵瑾紧了紧手下握着的帕子,压抑了许久的疑惑,在这一刻终究还是狠心问了出来——
“...你......是男,还是女?”
“你......”
谢蘅没想到赵瑾这个时候了,还在问这个问题。
她眨了眨眼,哭笑不得的反问道:“我说的不明白?”
伤口还没包扎,赵瑾到底还是不忍谢蘅伤的更重,于是好不容易蓄起的勇气,很快又卸了下去,重新埋头给人擦拭了起来,闷声道:“不明白。”
谢蘅挑了挑眉,“你明明就猜到了,还要问?”
伤口周围的血渍清理好了,赵瑾随即拿出了营养液,有些说不出的忧伤道:“你上次骗我是男子。”
“你说你是...可我二人确定关系那一天,你却用现在这个身份。”
“我现在不知道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营养液可以外敷,这是谢蘅告诉赵瑾的,所以他也没问谢蘅怎么使用,便先冲着伤口周围倒了一些上去。
营养液无色无味,倒在伤口并不疼。
谢蘅身体反应不大,可心却被赵瑾的话震慑的抖了一抖。
她伤在腰上,伤口一处理好,就得包扎。大魏不像现代,有医用胶带这种东西,要处理像她腰上这种情况,只能让布条围着谢蘅的腰转上几圈再系个结。
赵瑾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他很快将干净的布条撕成了碎布,并又倒了一些营养液在布上。
谢蘅就看着人轻轻的把她的身子抬了抬,甚至这人掀开他另一边的衣裳看着他肚子上的皮肤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腰上处理好了。
剩下的就是谢蘅的手臂,准确来说,应该是肩侧。
赵瑾挪过来时,谢蘅用力抓住了他垂在一旁的手指。
“你的伤还没处理好。”
“我知道。”
这个话题一旦打开,就会有许多疑问和事情值得深究与探讨。
谢蘅没有否认赵瑾的猜测,那么,对赵瑾来说,曾经的犹豫与逃避,就会显得十分荒唐可笑。
谢蘅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她的呢?
她知道他喜欢她,还喜欢的是男子的他时,又是怎么想的?
他两次与人告白,两人确立关系,还是用的彼此男子的身份,她难道,丝毫没想过断袖对男人意味着什么?
宁愿让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断袖,都不在那个时候告诉他真相,他的喜欢,就是这样被作践和轻视?
若在之前一开始发现自己是“断袖”犹豫时得知现在这个消息,赵瑾觉得,自己会兴奋的整晚都睡不着觉,若退到两人确立关系前,赵瑾或许也会开心不已。
独独现在。
他心下的难过和各种浮出的思绪,却是已经盖过了那份喜悦。
谢蘅直直的看着赵瑾,“我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暴露真实情况。”
“......姑苏那次骗你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你。”
“阿瑾......”
谢蘅鲜少唤赵瑾“阿瑾”,外方似乎有骑兵回来报信,营地里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赵瑾回过神来,他压下了眼中微弱的松动,很快蹲了下去,给谢蘅眼也不眨的处理起了肩上的情况。
“先处理伤口。”
“伤口在肩侧,我得把你的袖子剪了。”
由于人蹲了下来,所以两人也算是面对着面。
赵瑾这边认真的处理起了谢蘅肩膀上的伤口时,谢蘅却是认真的看着人他看了好一会儿。
袖口没了,露出了谢蘅大半的手臂,她也没去关注。
赵瑾这边处理好伤口正打算包扎时,却是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缓缓的传了过来......
“选择这个身份时,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这里的任何人,也并未想过为谁停下自己前进的步伐。”
“我甚至一度觉得,这辈子,我必然是一个人潇洒不羁,快活自在。”
“有一个赵瑾的人,闯入我的生活时,我想,这小子真的过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此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要让他瞧瞧我的厉害。”
赵瑾的动作,慢慢慢了下来,而谢蘅这边,却是说着说着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后来啊,我以为我大仇得报了,哪里知道,我和这人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你不知道,这个人一开始可过分可不讲道理。”
“然而,越是接触,我才发掘,这人真是个宝。”
“他很好,很喜欢我。”
“我似乎也有点动心了。”
肩侧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谢蘅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她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急不缓的浅浅笑道:“你要问我什么时候,为什么动心,我可能说不出来。”
“但你要问我,对他的喜欢有多少。”
“我可能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