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夫妻这个提议倒是比扮姐弟靠谱一些, 但要他穿上女装,赵瑾私心里依旧不大愿意。
谢蘅看出了赵瑾的犹豫, 她眼珠子转了转, 索性直接把衣裳给人塞怀里去,“欸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交界地且有人截杀, 如今你我还都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你若是筹谋者, 你会沿途不设防?”
“不过是扮个女装, 也不掉块肉, 快快快, 这天都亮了, 一会儿我们平白出现在官道上, 怕是要惹人怀疑。”
谢蘅说着说着看了看四周,“这里挺好的,你先换, 换好了喊我一声, 我去另一边等你, 顺便帮你望风。”
一说完话, 她就打算离开, 临了还不忘回头看了人一眼, “快点啊你——”
手中是一件普通的衣裙, 赵瑾垂眸,手不知不觉的紧了几分。
谢蘅靠在大树旁等着赵瑾换好,以她的经验来看, 某人先前没再强烈反对, 这事基本也就成了。
说起来,她包里其实还有易容膏,这还是完成了秦元媛那边任务的时候得到的奖励。
无论是她的恶趣味还是出于稳妥起见的考虑,让赵瑾扮女装其实都是一个比较好的决定。至少,那群人绝对想不到,赵瑾会愿意这么做。
若是赵瑾态度决绝,她再拿易容膏出来也不迟,若是能接受,易容膏得来不易,也就一两次的量,自是能省则省,至于华明的那张□□,她不拿出来一是因为那群人已经见过,为防万一,最好不要再用,二却是因为那多少是她的一张底牌,少一人知道这是张脸皮,她身份暴露的可能也会低上许多。
衣裳赵瑾换了好一会儿,谢蘅也不催,她自顾的摘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把玩,直到身后传来动静。
赵瑾黑着一张脸,穿着寻常姑娘穿的灰色蓝襟襦裙,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谢蘅一看就乐了,她笑呵呵的凑了上去,“乖乖,这身普通的衣裳在世子身上,都穿出贵女的感觉来了。”
赵瑾皱了皱眉,“衣裳穿了,头发怎么弄。”
“头发?”谢蘅眨了眨眼,“我不会啊......”
一看赵瑾脸色更不好了,谢蘅连忙又赔笑道:“欸欸欸,别急别急。”
“我虽然不会怎么倒腾女子的发髻,但你这衣裳也用不着多复杂的头发,挽一挽,再包个头巾,事情也就解决了。”
“你蹲下,我给你弄弄。”
赵瑾对谢蘅的说法有些半信半疑,不过,眼下除了他就只有这人了,他也只能信他。
赵瑾的头发长得很好,乌黑又柔顺,谢蘅第一次给人弄,到底还是有些手生。
赵瑾虽看不见,可谢蘅的手穿插于他的发间的感觉却是实打实的,眼看着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他没忍住问道:“还要弄多久。”
“马上。”
要把这么多头发都包裹起来,还要在没有发夹的情况下,多少有些难度,好在之前的福袋里还是有一些为了让她恢复女装打扮准备的首饰,用布条系上长发,再给人挽上用一两根银钗别好,折腾了好一会儿,谢蘅才终于弄出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发型。
“好了!”
此处没有镜子,赵瑾看不到,也不想看是什么样子,他站起了身,结果都还没站好,谢蘅就抓住了他的肩膀,“等等。”
“你这还不够。”
“如何不够?”
“你这肤色看起来还行,就这喉结。”谢蘅左右看了看,发现的确十分明显,想了想还是把易容膏拿了出来。
赵瑾看着谢蘅动作,见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又从里面抠出一些和人体肤色差不多的膏状物体,“这是什......”
一个“什”字还没说完,他的脖子上,就突然感受到了一抹凉意,赵瑾的身体瞬间僵了僵。
“别动。”
某人似有躲避之意,谢蘅连忙将其按住,“这个东西可以隐藏你的喉结,你别乱动,我给你好好抹一抹。”
赵瑾的喉结很好看,谢蘅也是第一次摸异性的喉结,某人的下颌微微上扬,使得颈间的线条弧度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伴随着其喉结的轻轻抬动,看起来格外的让人想入非非和......
思绪外放,正事还没做完,晃神不过一瞬,意识到此的谢蘅连忙吸了口气,好笑的重新认真做了起来。
除去一开始的凉,脖子尤其是喉结处慢慢传来的,却是某人指腹的轻轻揉捏。
为了能更好的隐藏,谢蘅甚至在周围都仔细涂了一些,到赵瑾这边所感受到的,便是其手指在他喉结处来回的打着圈儿。
一时之间,赵瑾的双眸便不自觉的深邃了几分,两人隔得近,近到赵瑾能看到谢蘅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带着一丝笑意的唇角,更能嗅到其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谢蘅涂到结尾,正想最后修饰一下,结果却见某人的喉结处又动了动,她不得不提醒道:“别动别动,药膏还没贴合,你这一动我刚塑好的型就坏了!”
也不知赵瑾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突然就闪过了一丝不大自然,目光也开始避了开去,“好......”
谢蘅检查了一下,发现适才赵瑾动那一下影响不算大,可让人一直不咽口水也不大好,她想了想,“这下别动啊,我给你吹一下,好让你早些能动。”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谢蘅把话说完,就对着其脖子吹起了气来。
赵瑾万万没想到,谢蘅说吹就吹,眼前的轻风就好像是鸟儿柔软的羽毛,明明是脖子上的动静,却瞬间在他的心底掀起了阵阵涟漪,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甚至因此收缩了一下。
谢蘅吹了几下,最后还用手摸了摸,确定看不出真假了,她打了个响指,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搞定!”
赵瑾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谢蘅的目光一传来,他却是很快恢复了如常。甚至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东西一两日不卸都不影响,可惜这儿没有镜子,你看不到是什么情况。”
手下一片光滑,不仔细感受,却是发现不了有着起伏。
赵瑾头一次感受这般神奇的东西,他讶异的看了谢蘅一眼,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谢蘅笑着挑了挑眉,把东西重新塞回了自己怀里,“这可是我的宝贝。”
“行走江湖必备,可不能送给你啊。”
见人宝贝,赵瑾也不好强求,他先了谢蘅一步转过了身子,示意道:“那走吧。”
谢蘅拉住了赵瑾的手腕,“世子爷别急别急,你还差一样东西。”
赵瑾狐疑的看了谢蘅一眼,“还差什么?”
谢蘅嘿嘿的笑了两声,随即指向了某人身前,“这儿——”
“似乎太平了些。”
“你......”
“我刚趁你去下面的时候在山里找了2个果子,给你,你自己塞。”她说罢就把两山果塞到了赵瑾的手里。
又是女装又是发型还弄喉结,赵瑾额前的青筋跳了跳,他把东西直接递了回去,转头就走,“不塞!”
“欸,别介啊。”被人把东西塞了回来,谢蘅愣了一下,很快就追了上去,“做戏做全套嘛,你衣裳都穿了,塞两个果子,又不是真的唔......”
赵瑾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谢蘅一个没刹住,就撞到了人的背上。
察觉到身后动静,赵瑾回头,黑着脸道:“这世上,又不是所有女子身材都玲珑有致。”
“这东西我不塞,你也别想劝我。”
谢蘅想反驳,可仔细一想,人这话似乎也没错,遂冲其背影笑了笑,“行行行,我不劝你了,你倒是等等我啊。”
赵瑾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自己跟上来。”
谢蘅颠了颠自己手上的果子,一边说一边跟了上去,“这果子既然不用,刚好我二人一人一个。”
“接着——”
赵瑾依旧没有看谢蘅,可手却准确无误的把东西接了下来。
谢蘅把果子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几步就走到了人身旁,“我说,我二人现在既然已经扮作夫妻,一会儿下去了,若是遇到盘查,你该怎么称呼我,你想过没有?”
赵瑾的脸色虽然臭,倒也并非不搭理人,“你想我怎么称呼。”
谢蘅把果子大大的咬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的挑了一挑,“叫我蘅郎,或是夫君,你选一个。”
“......”
谢蘅像是没发现人无语似的,她继续笑着道:“我就叫你瑾娘或者娘子得了。”
左右不过是个称呼,虽然赵瑾十分不喜,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在这上面继续坚持什么。他重重的咬了一口果子,刚想就此发泄一下,结果入口的酸涩却是让他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谢蘅一眼见此,顿时大笑了起来。
赵瑾想咽咽不下去,只讶异的看了谢蘅一眼,“你早知道这果子酸?”
“那不然勒。”谢蘅再一次咬了一口,这下是没再隐藏自己的表情,一张脸顿时皱在了一起,
“酸你还吃?”赵瑾十分疑惑。
“一夜没漱口,这家伙刚好可以清晰口气。”谢蘅解释道,“酸归酸,同时也能提神。”
“当然了,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能我一人被酸到,世子你说是吧哈哈。”
所以,某人先前明明被酸到了不说,其实是故意的。
见谢蘅笑得这般开心,一双桃花眼也满是笑意,赵瑾嘴角划过一丝浅笑,虽只一瞬,却明显打破了先前的黑脸。
谢蘅眼尖,瞬间发现了某人这变化,她凑了过去,“你笑了对不对?”
“我刚才看到你笑了嘿嘿。”
赵瑾面不改色的把人推开,“好好走路。”
“不行。”谢蘅又凑了回去,甚至为了方便观察,她还专门走到了赵瑾对面,开始倒退着走。
也不是第一次被看,赵瑾看起来倒还好,只是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谢蘅敛了敛自己脸上戏谑的神情,“你刚才笑得那一下,提醒了我件事。”
“你我的容貌都太过引人注目,不像是寻常人家该有的样子。”
“我们得擦点东西在脸上去。”
“擦什么?”赵瑾问,“刚才涂我脖子上的哪个东西?”
“倒也不必。”谢蘅思忖道:“我包里又炭笔和小刀,可以在脸上稍微改动一些特征。”
她说着说着就拉起了赵瑾的手,“走,我找个地,帮你修一下容。”
手被拉住,人也被带着走了起来,看着谢蘅的后背,赵瑾双眸动了动。
*
离阳城最近的,有好几个小村庄,谢蘅于赵瑾二人花了半天走出了大山,随后就开始往阳城的方向走。
二人原本的打算,是去这些村庄问问情况,看有没有人知道山里是什么情况,但很可惜的是,一连走过两个村庄,村庄里都是空的,什么人都没有不说,看村庄里的灰尘,怕也至少有半年都没人了。
谢蘅不大死心,在第二个村庄中,搜了又搜,这里的灰尘要少些,终于在一处人家的院子里,发现了一滩血迹。
几乎同一时刻,赵瑾也在山坳下发现了一具因暴雨的冲刷而露出来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两人随后碰了个面,脸色都不大好。
“村子里很多家的院子里,屋里都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渍。”
“村后山山坳,至少埋了不下二十具尸体,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
简单情况交流后,谢蘅的脸色冷了下去,“此事和大山里的情况必然脱不了干系。”
“这里死这么多人,竟然没人发现,阳城的官府,必定也涉事其中。”
赵瑾道:“后山的尸骨,若非是暴雨,也不会这么快暴露出来。”
“我们现在去哪里?”谢蘅随即问。
赵瑾目光深邃的看了眼村子,“直接去阳城。”
“好。”
一个两个村子都是这样,那余下的一两个定然不例外。所以几乎都可以不用看了。
谢蘅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大白天的都敢直接在两州交界地动手了,一但朝廷的人过了交界,很快就会路过这些小村落,必然会发现这些庄子没有人。
而只要发现了没人,这山里的情况,恐怕用不了多少天就会发现。
因此,他们不得不动手,也必须动手。
不过,从秦川到青州的人并不少,这群人不可能把路过的所有人都解决掉,也亏得他们只会对自己提前知道的朝廷暗探动手,所以,此间倒也给了他们二人提供了一些可以钻的空子。
*
马车上,谢蘅开心的和人唠起了家常。
“吴大哥,你这是第一次走货青州,还是怎么着啊,运这么多货,不找镖局护送一下的么?我咋听说青州红匪很厉害来着?”
“这用不着哈哈。”被谢蘅搭顺风车的是一名叫吴捷的药草商人,他和谢蘅共同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而赵瑾这时却坐在了马车内,没有出来。
面对谢蘅不解的目光,吴捷解释道:“华小兄弟这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些长走青州线的商队,都是与黑白两道交了保护钱的,收了钱,官府和山寇都会给予一些方便,这年头,钱难挣啊——”
谢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竟是这样......”
“华小兄弟,我认识阳城一个有名的大夫,叫李石缈,你那妻子的病可以去那儿看,到时我帮你引荐一下,你们都还这般年轻,孩子总会有的,不着急。”吴捷是个很健谈之人,说话也是笑呵呵的,让人一看就很舒服。
谢蘅之前为了搭上线,编了个谎话道夫妻二人从秦川地界的小镇出发,想去吴家镇探亲,顺便在阳城看看病。
赵瑾在这个故事中,成了一个哑巴,且还是入门三年却一无所出之人。
吴捷听罢,先感慨了句谢蘅的深情,随即就让赵瑾坐进了这个商队中唯一的马车。
“我不着急。”谢蘅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往吴捷身旁凑了凑,轻声对其道:“这事是谁身体不好也说不准,我那媳妇儿心底一直觉得对不住我,吴大哥,麻烦你一会儿别当着‘她’的面说这个事,我怕她多想。”
吴捷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对妻子这般痴情的男人,他眼中划过了一丝讶异,这下,是真的佩服起了谢蘅来。
只见他对谢蘅做了个揖,“小兄弟放心,吴大哥我是自愧不如啊。”
谢蘅咧嘴笑了笑,“我媳妇儿贤惠又体贴,我这辈子认定了她,甭管是什么样的。”
赵瑾作为一个功夫比谢蘅还高的人,即便是车外的人故意压低了声响,他又如何听不到?
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若非是他比谁都清楚二人的关系,光听谢蘅说的这般真诚,他自己都险些信了。
贤惠又体贴?还认定了他?他还对他不住?
赵瑾听完,一双眼睛虚眯了眯。
马车外,谢蘅正说着兴起呢,也不知是否是心虚还是旁的缘故,她却是突然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