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燥,你先去跟受伤之人聊聊,再做定夺。”洛老爷连连摆手,红崖山古怪连连,有太多他们尚未弄明白的地方,实在不宜再贸然行事。
“父亲说得对,诚叔,不急于一时。”洛玉瑯下意识地揉着伤腿,当时与巨蛇对峙的场景又显现在眼前。
“玉霜,”洛老爷欲言又止,“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不必太过在意。”
洛玉瑯答道:“她只是我的弟妹,我自然会以礼相待。”
“我老了,你既回来了,尽快将洛府挑起来,我好避去乡间,多活几年。”洛老爷无力地说道,眼中愧意更甚。
为了完全打消这桩婚事,眼前这个不省事的儿子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居然还圆得让人无言以对,相比之下,当年的自己不知逊了多少色。
洛老爷说到做到,第二日就召集了洛氏族人,将掌家之职交予了负付归来的洛玉瑯。这样心急的表明态度,让心生妄念的人使料未及。不过,人家父子交权天经地义,寻不到半点拦阻的理由,本以为自己一步登天的洛二公子,见自己新娶的妻子和洛府主母皆木然坐在那里,半点都不为自己考虑,头一次觉得自己高攀的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大用。
洛玉瑯恭敬从父亲手里接过掌家的帐本和印鉴,坐在轮椅上坦然接受了几位大掌柜的礼拜,“父亲身体不好,我再不也任意妄为,自今以后,定然谨记洛府祖训,再不懈怠一日。还望诸位莫嫌玉瑯年少,不吝赐教。”
景玉霜痴痴看着,却又是失神的,不知是看眼前已成家主的洛玉瑯,还是自己心目中往日的洛玉瑯。
她最想知道的事,从昨日他回来到现在接任家主,无一人提起,仿佛他现在只是坐在寻常的椅子上,红崖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自己,已成妇人。
渐渐眼中泪水即将溢出,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咳,景玉霜明白是姑母在警示自己,咬住舌尖将泪水逼了回去。
洛玉玦在所有人恭贺完后,满含着笑意走上前去,礼数周全地给洛玉瑯行了礼,“恭贺兄长平安归来。”
洛玉瑯依旧像昨日那样,语气平淡,“二弟,客气了。你如今已成家,听说父亲已为你置办了宅院?”
洛玉玦又能说什么,“兄长,今早已听父亲提起。不过,玉玦尚且年幼,并不能主事,已求了父亲暂在祖宅居住。”
洛玉瑯微愣了一下,“父亲同意即可。”
因为洛玉瑯的话坠入谷底的景玉霜,又因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的说辞重回人间。
之后的宴席,洛玉瑯并未与家人坐在一席,而是与几位大掌柜同在一席,言谈之间皆是今年的光景,因为说得有理有据,颇得几位大掌柜赞赏。
洛老爷担忧地转身问洛诚:“大夫说他能饮酒了吗?”
洛诚回道:“早已为家主换成了茶。”
如此快的改口,又一次刺激了宴席上的各色人等。
于是,洛府族人那席,就有人不时望向洛玉瑯坐着的身影,满是担忧地说道:“长公子这伤,要尽快痊愈才好,不然这娶妻生子,”话只说了半截,却无比清晰,这要是真残了,怕难娶良妻,这没有子嗣,就还得过继。
本来蔫了的洛二公子再次挺直了腰杆,余光扫向了景玉霜,嘴角上扬。
洛府主母景妍凝见身边的洛老爷胃口却是极好,丝毫没受影响。不禁皱了眉,以她对身边这位的了解,不该如此坦然才是。
于是,就有了第二日景畴行的来访,“我听说玉瑯平安归来了?”
洛老爷点头,“他任意妄为,却让舅兄你特意来探望,真是让我于心有愧啊!”
景畴行感叹不已,“当初他从红崖上跳下,旁观者众,玉霜心痛欲绝,我们也无不感伤。幸好有惊无险,他可有说这数月来的经历?”
洛老爷摇头,“他不愿多提,我也无心多问。只要他平安归来,往后不再折腾,我就万事大吉了。”
景畴行问摸不到正题,干脆直接问道:“真是奇怪,当初我们也派了人去寻,却毫无踪迹。”
洛老爷明白他话中的意味,依旧装作不知,“红崖山古怪连连,想必是困在哪里,熬了数月,才死里逃生吧。”
景畴行见在他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就生硬地提起了景玉霜嫁入洛府之事,“你也知道,当初玉霜执意出嫁,本就有着生为洛府人,死为洛府鬼之意。现如今玉瑯平安归来,你看,”
洛老爷心中一阵恶寒,再一次见证了景家的毫无底线。
“我现在只想他的腿尽快好起来,其他的,都算不得事。若真能好,自然不愁好姻缘;若不能好,也不再奢求,只要他自己喜欢。”
“我说的正是此事,他身上有伤,行动又有所不便,身边即便有护卫,总是不如女儿家细心,哪里能照料得周全。我看你还是尽快为他寻门亲事,说不定喜事临门,他伤就好了呢。”景畴行说得关怀备切,洛老爷依旧恶寒无比。
“老太君一惯喜欢女儿家,身边总带着人,虽说并不是嫡女,但容貌教养皆是上乘,你我两家世代结亲,应该明白这知根知底才是最好。”景畴行话音刚落,正迈进来的景妍凝就帮了腔,“兄长说得极是,我前次回府,老太君身边的几位,真是一个比一个俊俏可人懂事。”
坐下之后,拿出了洛府主母的气派,对洛老爷说道:“老爷,我看不如我们就在其中挑一个做媳妇吧。”
洛老爷明白再不答话是不能够了,“玉瑯失踪之后,我曾上广福寺求了一卦,主持解释,他的姻缘不在今年,故而才会带凶。我虚度半生,只此一子,他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姻缘之事,明年再提吧。”
这是洛老爷第一次当面反驳景家与洛玉瑯的婚事,而且理由无比充分。
景妍凝不死心地接了句,“先订亲也行。他身边确实需要人照顾。”
“还是不妥,他腿伤未愈,脾气恐怕比以往更甚,你们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家,何苦送到他这里遭罪。”这话说得已到极致,再说下去,只会尴尬。
兄妹俩悻悻从洛老爷离开,景妍凝一脸担忧地问景畴行,“兄长,景家竟要低眉顺眼到如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