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绒走向院落,林衡扭头就走,林宝绒跟上,姐弟俩一前一后走着。
其余监生凑上前看热闹。
这对姐弟非比寻常啊。
国子监不会像大街上那样,纨绔子们遇见大美人就出言调戏,但也有例外,晋王世子坐在栏杆上,对着林宝绒连吹口哨,也不怕被监丞听见。
林衡不乐意了,瞪了晋王世子一眼。
晋王世子笑呵呵抛个眉眼。
林宝绒不理会,拉住弟弟的手腕,“衡儿,陪姐姐去看看女子学堂可好?”
国子监的东南角正在修缮陈旧的学舍,供女监生使用。
林衡瞅了一眼姐姐的手,没甩开,任由她拉着走向东南角。
姐弟俩离得老远眺望,林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姐姐想进国子监,是因为我吗?”
林宝绒:“不全是。”
林衡:“那还是有我的原因。”
林宝绒迎风而笑,笑得坦荡,“姐姐也想像你们一样,抒发情怀抱负。”
林衡第一次感受到姐姐内心的强大,“可是你若来此就读,就要晚嫁了。”
国子监是不会允许监生成婚的。
林宝绒扭头看他,风吹乱发梢,拂过眉眼,“晚嫁就晚嫁。”
“祭酒会等你吗?”
林宝绒目光悠远,晚婚这件事,她和闻晏心知肚明,谁也没有道破,闻晏既然不提,就说明他默许了,并且会等她。
她不知道此举是不是任性了,可老话不是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信。
林衡:“姐,你很特别。”
有这份勇气的女子太少。
林宝绒弯唇,“你也是特别的,衡儿,咱们努力把日子过好,任何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林衡握住拳头,“我其实很胆小,也很懦弱。”
林宝绒侧身搂住弟弟,为他挡住一侧的风,“有姐姐在,不要怕。”
林衡缓缓抬手,搭在她肩头,搂着她转了个方向,为她挡住了袭来的风,他道:“可我不能一直拖累姐姐啊。”
“不是拖累。”
“我也想自己长大。”
林宝绒闭上眼睛,“好,姐姐信你。”
姐弟俩在修缮的学舍前相拥,以拥抱治愈心中各自的痛。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很快,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包裹了万物,包裹了心殇。
学子们陆陆续续回了号舍,还有一部分淘气的,组队打起雪仗。
林修意站在号舍前感慨,这群肆意飞扬的儿郎才是少年该有的模样,自己的儿子太沉闷了。
他看向同样盯着学生们的闻晏,“不管是作为祭酒还是绒绒的未婚夫,希望你能多留意一下林衡。”
闻晏:“我会的。”
男人之间无需太多言语,一句简单的承诺足够了。
林修意:“至于晋王拜托你的事,也别往心里去,不理会便是。”
闻晏眉目淡淡,“我不会给任何人开小灶。”
林修意觉得自己是瞎担心了,以闻晏的心性,谁能摆弄他啊。
姐弟俩从东南角回来,林修意和闻晏同时走向林宝绒,林宝绒希望父亲将关心多匀给林衡一些,便径直走向闻晏。
林修意的手僵在半空,只好落在了林衡头上,拍了拍他发顶的薄雪。
林衡呆呆站着。
林宝绒搓搓手掌,向掌心呵气,笑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君。
闻晏脱下大氅罩在她身上,把小姑娘裹成了粽子,顺势手臂一搂,把人半带进怀里,往彝伦堂走去。
林修意跟在后面,总觉得不妥,女儿还没嫁过去呢,不能让人嚼舌根。
他上前,扯开闻晏的手,字正腔圆道:“给我老实点。”
闻晏真没占姑娘便宜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好吧,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搂着人家女儿。
林修意挤进两人之间,一副跟闻晏不是很熟的样子。
林衡走在最后面,看着比父亲高半个头的准姐夫,嘴角咧了一下,眼中闪现一抹期许。
砰!
一个雪球砸在林衡脑袋上,林衡扭头看去,面色不佳。
晋王世子手里颠着雪球,笑呵呵看着他。
林衡忍了,扭回头继续走。
砰!
脑袋上又被砸了一个。
林衡有点生气,转身瞪着他。
晋王世子扬扬下巴,“书呆子,一起玩啊!”
林衡诧异,没动地方。
前面三人闻声回头,见晋王世子痞痞地站在那里,等着林衡,都有些诧异。
林宝绒不希望弟弟跟晋王府的有来往,但平心而论,上一世的晋王世子与贡米一案毫无干系。
林修意踢了儿子一脚,“愣着干嘛,去玩吧!”
林衡揉揉腚,看向最不该询问的闻晏。
闻晏点点头,林衡暗自握拳,缓缓走了过去,结果刚走两步,一个个雪球迎面砸来。
晋王世子身后跳出三五个同伴,一同砸向林衡。
谁还没个脾气,林衡尤其不想让家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弯腰捞起一大捧雪揉了揉,砸了回去,正中晋王世子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同伴嘲笑。
晋王世子抹把脸,笑吟吟勾手指,“好啊,待会儿别说我欺负小孩!”
说着搓了一个雪球,砸过来。
同伴们也砸了过来。
林衡双拳难敌四手,被砸成雪人,还殃及了身后的人。
林宝绒被砸了脖子,雪沫灌入脖颈,透心凉。
林修意气哼哼,同时也玩心大起,弯腰搓个雪球,对着砸女儿的那个少年下手,“敢砸老夫的宝贝疙瘩,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啊,林尚书为老不尊!”
“羞羞羞!”
众少年起哄。
林修意才不管那个,一个个雪球搓的特别结识,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
少年们不甘示弱。
林衡冲过去保护父亲,一老一少竟在冰天雪地的国子监玩开了。
林宝绒和闻晏互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
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一大早,齐小郁来林府。
等榜的时间里特别煎熬。
齐小郁趴在林宝绒肩头,“礼部不会公布榜单,只能等爹爹他们回来才知道。”
林宝绒不紧不慢冲泡茶水,递给她一杯。
齐小郁道了声谢,又问:“你不紧张吗?”
“稍安勿躁。”林宝绒比任何人都紧张,她渴望进国子监陪伴林衡,渴望学本事、长见识,能与闻晏比肩,而不是遇事躲在男人身后。
她想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傍晚,林修意颓着肩膀走进来。
齐小郁立马站起身,“林伯伯,怎么样?我我我......我们有没有考上?”
林修意看她一眼,头一次觉得孩子的眸光过于灼热,他移开视线,含糊说道:“落榜了,不过,还有下次呢。”
齐小郁当即拉下脸,她年岁到了,哪还有机会啊。
一句话没说,哭丧着脸回府去了。
林宝绒心里也是一紧,看父亲的反应,定是没开玩笑。
林修意坐下来,拍拍她手背,“绒绒啊,爹觉得才艺的高低是没办法衡量的,别难过,既然没考上,咱们就等着嫁人吧,姑娘家还是以相夫教子为重。”
嘴上这么说,林修意心里极不舒服,第一次测考,女儿取了头甲,怎么就落榜了呢。
林宝绒心里空落落的,勉强笑了下,握住父亲的手,“爹爹说得对,女儿该着手缝制嫁衣了。”
大婚的嫁衣,她不想让绣娘代劳,想自己一针一线完成。
林修意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色,笑呵呵道:“今晚会有雪,晚膳后,爹陪你堆雪人。”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