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大半天和她在一起,感觉到她变了很多,以前是温和无争, 现在多了几分锋芒, 之前那种纯粹仿佛只是害怕冷场的客套笑容,少了很多。

大约, 最大的变化是, 她头发大大方方地束了起来,似乎完全不再在乎路人打量的目光。

何霄莫名泄气。

黄希言听见他的叹息声,转过头来,笑看着他, “怎么叹气?今天的招待你不满意吗?”

“不知道……”他抓头发,“突然觉得自己高一高二浪费太多时间了。”

“当你想改变, 任何时候都不晚。而且你不是已经努力了半个学期了。”黄希言笑说,“我高三的成绩还不如你现在呢,我只是侥幸生在崇城,才能混进现在的学校。”

“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是?”

“哎……”何霄这一声叹得更长,“你根本不懂。”

黄希言看着他,但是他没再说什么了。

地铁站步行六百米,就是校门口。

黄希言自觉以导游身份领他参观,何霄说:“你们学校环境还挺好的。”

“你有点出息,别把目标定得这么低。”黄希言笑说。

何霄一脸的拿她没办法,“那拿你的学校保底总行了吧?”

哪怕不紧不慢的,也还是走到了黄希言的宿舍楼下。

何霄明早的高铁回去,晚上还得回宾馆应付他老头的查岗,没有更多时间了。况且,黄希言差不多算是陪他玩了一整天。

他把背上背的双肩包卸下来,从里面拿出个小礼品袋,说是给她带的礼物,不贵,随便买的一个小玩意儿。

黄希言没有推辞,大方收下,笑说:“谢谢。”

何霄背包就这么斜挎着,看着她,“问你一句话呗。”

“嗯?”

“……我是不是已经没有机会了。”

黄希言沉默一霎,刚想开口,又被何霄阻止,“算了算了,答案你先保留吧,我高考完了再问你。”他表情几分烦躁。

黄希言微微笑着:“那我有几句你多半觉得我是在敷衍你的废话,你要不要听?”

“说呗。”

“我真的很感谢你,不管是夏天在那边你对我的照顾,还是你把我视作努力的目标。我虽然知道自己是不配的,但是,真的很感激,被人尊重和认可。”

“谁说你不配,你配得很。”何霄撇撇嘴,“不要怀疑老子的审美。”

黄希言笑声清脆。

“好了……我今天真是光在听你给我上思想品德课了。”何霄抓抓后脑勺,“我差不多该走了。”

“回去好好学习,争取别考来我的学校。”

“你是真的有点喜欢倚老卖老,明明也没有大我几岁。”何霄退后一步,再说,“走了。”

黄希言笑说:“等你高考完了来崇城,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何霄没再说什么,挥一下手,转身。

快走出去十来米,他挂在脸上的那种没甚所谓的笑容,一分一分地塌下去,最后眉头拧成解不开的疙瘩。

-

三月四号的早上,黄希言接到姐姐黄安言的电话。

那次争吵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接通后的一霎沉默,气氛很冷,黄安言声调更冷:“派人开车去学校了,你收拾一下,赶紧回来一趟。”

“过两天要出论文初稿,所以……”

“黄希言,不是在跟你商量。大嫂早产,两小时前送医院了,你总得过去看看。”

黄希言愣了一下,“……好。”

黄安言没多一句废话地把电话挂了。

大嫂建档在私立医院,大哥黄秉钧托关系找的一位外籍的资深产科医生接生,vip病房配套的服务很周到,实则不需要太担心。黄希言到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在那儿了,包括大嫂的父母。

大家等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孩子生下来了,一个男孩。没足月,比预产期早了二十多天,生下来就得住保温箱。

大嫂被送回病房里,连头发丝都有人伺候,实则没黄希言这个一贯的边缘人物插手的地方。

只是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她于情于理不可缺席。

黄仲勋和大嫂的父母是最高兴的,一起凑在放置保温箱的隔离室玻璃窗外。

分明隔老远的什么也看不清,却也探讨得绘声绘色:虽然不足月,但体重不算轻;哭声响亮,很有活力,跟大哥出生时一模一样;想好的名字,是不是得找人算算才合适……

黄希言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隔代亲。

下午,黄希言和黄安言受黄秉钧的嘱托,去他家里拿早起出门匆忙漏掉的一些日用品。黄安言开车去的,往返路上,两姐妹仍然几乎没说一句话。

晚上,黄希言回家住,今天的话题中心都是刚出生的孩子,难得的,晚饭餐桌上一派祥和。

第二天,趁把小婴儿抱出保温箱喂奶的间隙,黄秉钧提前找好的摄影师过来给大家照了一张全家福。黄希言站位最边上。

拍照完,大家都围着小婴儿看。

黄希言从来没有见过黄仲勋的这一面,他笑得和煦极了,完全没有一丁点平常的疾言厉色。

黄仲勋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这毕竟是黄家的长孙,不免会寄托更多期待和祝福。

没多久,护士把小宝宝抱回隔离室的保温箱。

黄仲勋张罗,和两个亲家一起出去吃饭,家族形式的聚餐,只留了大哥在病房里照顾大嫂。

吃过饭,黄仲勋回公司开会。

黄希言则是跟袁令秋和黄安言去逛商场,买送给大嫂和小宝宝的礼物。

袁令秋跟金店定下一只錾字的长命锁,黄安言和黄希言各付了一只金手镯的钱,约定满月的时候来取。

再有宝宝的新衣服、玩具,给大嫂的一条项链和一套新的家居服……

一直逛到傍晚,黄希言走得脚底发肿。

回到病房,礼物堆了一地。

又陪着跟大嫂聊了一会儿天,大嫂要给宝宝喂奶和休息了,所有人才离开。

晚饭没吃,袁令秋没胃口,奔波了一天,要去做个按摩;姐姐请了两天假,攒了一些工作要处理,需要回公司一趟。

在医院门口,大家各自分别。

黄希言喊住袁令秋,“妈……”

袁令秋转头看她。

她犹豫该不该开口。

司机在催,不能久停,袁令秋也没耐心等她了,弯腰上了车。

黄希言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她提不起力气地靠着座椅,歪着脑袋,看向窗外。

沿路都是流光溢彩,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会觉得它们,亮得很遥远。

一路沉默无声地,坐在黑暗里。

快到学校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席樾打过来的。

接通瞬间,席樾声音清冽微沉,如在耳边的近,问她:“在做什么?”

好老套的开场白,黄希言笑了,“在去学校的路上。”

“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大嫂生宝宝了,下午在陪我妈和姐姐逛商场,买礼物,逛到晚上了,很累……”

“不是,”席樾的声音轻声说,“我是问,你呢?”

黄希言一下就怔住,意识到了,“啊……你记得。”

心里突然间满溢委屈。

她以为,今天不会有人记得了。

“当然。”电话那一端,寂静了一霎,席樾说:“ 不过,我赌错了。”

“……嗯?”黄希言没跟上他的思路。

“以为你会在南城。给你带了礼物。”

“啊……”

“给你放在门卫那里?”

“不。”黄希言忙说,眨眼睛的时候,睫毛已经湿润,“你等我……你可以等我吗?我现在过来,还有高铁!”她冲司机说,“师傅,换个地址,麻烦载我去东站!”

席樾声音里有轻缓的笑意:“别急。我等你。”

第32章 (双向的奔赴...)

出租车停在路边, 黄希言下车之前,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小区门口,一道站在那里等候的身影。

匆匆过马路, 跑过去。

席樾还是一身黑色,薄薄的防风夹克,拉链只拉齐至胸口,里面露出黑色t恤的领子。站在小区侧旁爬着藤蔓的铁栅栏外, 一只手里拿着烟, 另一条手臂抱着一个包装过的纸盒子。

他应当是已经等了好久, 低头抽烟的神情里有一种百无聊赖后的放空。

赶在黄希言开口之前,席樾抬起头来, 应当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和她目光相对的时候, 那么显得抗拒人接近的气质, 瞬间就温和两分。

黄希言露出笑脸,最后两步停下来,慢慢地走近他,“等很久了吗?”

“没有。半小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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