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希言爬上602,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头顶的声控灯灭掉,她如梦方醒。

跺了一下脚,灯亮起来,她拿出钥匙开门。

黄安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门开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黄希言一边换拖鞋一边问,“吃晚饭了吗?”

“没有。”

“我点个外卖吧。”

“不饿。”黄安言目光注视着电脑屏幕,手指敲击键盘,无暇分心的模样。

“我点个粥?”

“随便。”

黄希言放了背包,去洗了一把脸,倚着浴室的门,将外卖点了,才走回到客厅里。

黄安言仿佛在忙工作,她先不好打搅,自己也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去餐桌那边坐下。

电脑开着了,她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那边敲键盘的声音停止了。

她回神,看向黄安言,然而,黄安言没有要和她交谈的意思,拿出手机来。

黄希言判断,姐姐没有在聊事情,手指滑动的动作,可能要么在看朋友圈,要么在看订阅号。

无法判定,这是不是一种向旁人施加压力的策略。

总之,黄希言很不喜欢。

“姐姐。”

黄安言抬眼。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如果你现在不忙的话。”

黄安言一顿,将手机锁屏,丢到了一旁。

她一条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目光向她看来,“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学我。”

黄希言小时候总犯错,不管做什么,袁令秋都不满意。

后来,她想到一个办法,既然姐姐那么完美,跟着她做,总不会有错吧?

于是,大到读什么学校,小到平常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她都力求跟姐姐一模一样。

那时候大哥还笑她,是姐姐的小跟屁虫。

这事儿一直到持续到高中,她准备跟姐姐一样学理科,却发现自己学不动了。跟在姐姐身后的那些年,姐姐一直是完美的、从不出错的大小姐,而她,形式上学到九成九的相似,也不是另一个黄安言。她只是永远笨拙的、无法让妈妈满意的黄希言,黄家最不起眼的幺女。

“上的兴趣班要学,用的护肤品要学,看的书要学,连写字的字体也要学……”黄安言看着她,“现在,喜欢的人也要学了吗?”

黄希言像是挨了一闷棍。

姐姐的话,远比她预期的更直接……也更残忍。

“我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你跟席樾发生过什么。你亲眼见证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身边没有更合适的男生?为什么要选择他?”

黄希言垂下头,一只手手掌撑住了椅子的边缘,脸烧到通红,“……你反对么?”

“你觉得呢?”

“是因为你觉得他性格不好而反对,还是因为,你们曾经……而反对?”

“你什么意思?”黄安言语气陡然一冷。

黄希言咬紧下唇。

黄安言冷笑一声,“搞得好像两姐妹争一个男人一样狗血。我都要结婚了,你问这种话?再者,他配吗?就他这种言而无信,极度自我主义的人,他配吗?”

黄希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姐姐只记得他的缺点,是不是不记得,他跑遍全城帮你找一张你喜欢的歌手的黑胶唱片;你跟他吵架的隔天是你的生日,他等你一晚上只为把生日礼物送给你;还有,他发高烧,陪你去听三小时的音乐会……”

“你倒是记得比我还清楚?怎么,你这是在替他平反?”

“……我没有。只是,席樾没有你说得那么差劲。”

“黄希言,你是不是把过日子想得太简单?席樾是可以跟你在柴米油盐里打滚的人吗?他是艺术家,这辈子都不知道烟火气是什么意思。”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如果我说,我能接受他所有的缺点,后果再糟糕也自己承担,姐姐还会反对吗?”

黄安言沉默片刻,“那个雕塑,他要送给你?”

“……嗯。”

黄安言冷笑。

黄希言抬起头,雾气蒙蒙的眼睛,直视着黄安言,追问:“姐姐还会反对吗?”

黄安言早就坐直了身体,此刻看着黄希言,神色格外沉冷,“你觉得呢?”

黄希言笑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再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姐姐你反对是因为你觉得他性格不好,还是因为,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黄安言紧抿嘴唇,没有言声。

黄希言站起身,“所以,一开始就有答案了,不必拿为我着想当挡箭牌。或许……其实姐姐应该先问问我,我会不会跟席樾坦白,会不会跟席樾在一起。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告诉他,更不会跟他在一起。”

“……”

“因为你是我姐姐。”黄希言往浴室走去。

黄安言的声音追过去:“……你倒也不必说我不关心你。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席樾不行,他绝对不是恋爱或者结婚的最佳人选。”

黄希言进浴室之前最后看了黄安言一眼,“姐姐真的关心我的话,那知不知道,我曾经被郑哲轩骗过?”

“……谁是郑哲轩?”

黄希言没有回答。

黄安言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浴室门口,伸手一挡,再问:“谁是郑哲轩?”

黄希言笑着摇摇头,“不重要了。”伸手,将黄安言的手臂挪开,关上门。

赶在眼泪落下前,她拧开水龙头,浇了一捧水在脸上。

第18章 (虚度的时光...)

两个人之间的冷空气, 到睡觉之前都没有消退。

黄希言关上灯,在靠近窗户的那一侧躺下,黑暗里还有黯淡的光, 是姐姐在用手机。

她其实睡不着,但是也不想找点什么杀时间。

喉咙里砂石摩擦的疼,像感冒症状。

黯淡的光也消失了,o@声响, 姐姐躺下来。

紧跟有手来碰她的肩膀, 姐姐说:“睡了?”

“没。”

姐姐说话的音色是偏于清冷的, 又吐词清晰得不带语气词,很多时候听起来话语里有理智到不近人情的成分, 就像现在:“我没有指望我们可以互相理解, 阻止你当然有我的私心, 但是你可以去问,大街上一百个人,九十九个都不会不介意自己的亲姐妹和自己前男友谈恋爱。都不用说姐妹,哪怕是关系普通的朋友。我也只是普通人, 你不要高看我。退一步讲, 你们在一起,不怕大哥他们也跟着尴尬吗?”

“……我已经说过和席樾不会有下一步。”

“那你就不要表现得好像是我在逼你。不管你怎样认为我, 未来你遇到什么难关, 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会给予你支持。还有大哥。这种亲缘关系,你抹除不掉。”

黄希言想说,可是姐姐你根本不懂。

就好像从来考第一名的好学生,不会懂吊车尾的同桌为什么解不好一元二次方程, 分明简单到理应一学即会、一点即通。

你体察不到,那些幽微的人心。

黄希言什么也没说, 只是鼻腔里闷沉地“嗯”了一声。

黄安言也没再说什么,沉默之后,“睡吧。”

-

隔天,黄安言大早就走了,没留下多余的话,让黄希言实习结束就早点回去。

黄希言忙了整天,没空多想。

下班回家时,特意走在路的对面,避开了何霄家的超市,不想被何霄拦下,因为今天实在笑不出来。

黄希言在爬楼梯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习惯这里。

老街道、旧楼房,早起刷牙的时候走到窗边远眺,街道早早就热闹起来,对街楼上小孩吵闹,防盗网上晾晒一水红绿鲜艳的衣服。

在这里大家藉藉无名地活,又放肆热辣地生,谁也不比谁低贱。

黄希言停在602的门口,钥匙在锁眼里停好久,始终没有扭转那一下。

最终,拔出钥匙,揣进裤子口袋里,上楼去。

敲门后等了片刻,门打开了。

席樾目光与她触及,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找我有事?”他头发胡乱扎着,些许散下来,几分凌乱,看样子,可能开门之前又在伏案画画。

“没有。”黄希言也笑,“可以进来坐坐么?”

席樾侧身一让。

黄希言低头看一眼,自发地上了席樾的那一双凉拖鞋,拖拖沓沓地进了屋。

“你姐姐回去了?”席樾往厨房走。

“嗯。一早就走了。”黄希言放眼看见电视柜上,那尊雕塑还在“面壁”,走过去时轻轻地将其转过来朝向自己,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睫毛。

收回手,指尖上沾了丁点儿的金粉。她吐吐舌头,偷偷在自己t恤上擦掉了。

黄希言往厨房里看一眼,席樾从冰箱拿出一个三明治,丢进了微波炉里。

她将背包放在沙发上,也走过去,“你还没吃晚饭么?”

“忘了。”席樾看她,“你吃了吗?”

“其实也没吃。”黄希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席樾转身去冰箱里又拿出一个三明治,放在流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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