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延卿转过弯来, 知晓自己对江汨罗心怀不轨,再想起她, 便有种淡淡的怪异, 总之挺不好意思的。
毕竟他一开始是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觉得这人让他有些好奇,跟她在一起时, 他们从不讨论学术问题, 但却相处得很舒服,或许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可事实证明, 男女之间很难有单纯的友情。
然而另一方面, 他又觉得有些雀跃, 那种从心底里汩汩而出的欢喜, 仿佛能将他体内的每一颗细胞都充盈, 处于兴奋当中。
从未有过的感觉, 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中学生,偷偷喜欢一个女孩子,想到她, 笑都藏不住。
至少他一进门, 封悦就发现了, “哟, 咱们家大少爷今天心情可好, 出门捡着钱了?”
沈延卿微愣, 回过神来有些赧然, 伸手压压嘴角,含糊的点点头,“……算、算是罢。”
说完目光微闪, 有些心虚, 又怕被看出来,赶紧转移话题,去和沈长河说跟容科大计算机研究院合作的事。
沈长河听完,就问了一个问题:“不要钱?”
沈延卿点点头,他就答应了,“你周一打个申请过来,我给你批。”
现在只要不叫沈院长掏钱,什么都好说。
等吃过晚饭,一家子坐在客厅看电视,封悦取回报纸扔给沈长河,招呼着初七一块儿去花园浇花。
五月了,再过两三天就是立夏,雨露阳光都逐渐茂盛起来,绣球花渐渐开放,无尽夏易垂头,封悦总要将土淋透,才能见它们缓过劲来。
桌上摆着果盘,红彤彤的樱桃,沈延卿拿着一颗在手里,手指轻轻的揉捏樱桃梗。
状似无意的问封悦:“妈,以后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封悦一怔,狐疑的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交女朋友了?来探我口风的?”
“……哪有,随便问问么。”沈延卿摇头否认,却没有和她对视,微垂着脖子,露出有些泛红的耳尖。
封悦又追问:“真没有认识别的女孩子?除了江医生,她不算啊。”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封悦的画外音,反正听到“江医生”这三个字,他的表情就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抿抿唇,没吱声。
封悦是什么人呐,当了几十年的老师,什么样调皮捣蛋或者蔫儿坏的学生都逃不过她的法眼,更别提她生的儿子,一打眼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
再结合他莫名其妙就问的这个问题,跟沈长河对视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傻儿子可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还不错,不算太久。
“咳咳……”沈长河刚想说话,就被老妻用手肘怼了一下,报纸被她一推就往上跑几寸,完美的掩盖了他幸灾乐祸准备嘲笑儿子的嘴脸:)
封悦暗暗瞪他一眼,这才抱过果盘,吃了一颗樱桃,嗯了声。
“我想要的儿媳妇啊,首先得模样端正,不能长得丑对吧,不然以后闺女不好嫁儿子不好娶的太糟心了,现在可是个看脸的社会。”
“其次呢,学历不能太低,本科起步吧,不然你们可能说不到一起去,日子就没滋味儿。”
她说了两条,余光看见沈延卿耳朵动了动,硬是一副我不在意就随便听听的姿态,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她清清嗓子,艰难的把想大笑的冲动压回肚子里。
沈延卿却以为她嗓子不舒服,殷勤的递杯水过去,“妈,你喝水。”
封悦:“……”石锤了,是个傻儿子,你发现你爸正在鄙视你吗:)
“谢谢儿子。”封悦笑吟吟的道声谢,然后道,“我还没说完呢,你妈我对儿媳妇要求可高了。”
沈延卿听到这一句,后背一凉,有些明白以前为什么总有女同事吐槽说婆媳关系处不好了。
“第三呢,人品性得好,得善良、有爱心,得对初七好啊,以后它可是跟着你过的。”封悦吃颗樱桃,又飞一眼她儿子,打量着他的神色。
见他一脸认真,好似在斟酌什么,目光炯炯,神色慎重,一时又觉得有些惆怅。
养儿养女,养到头,终归就是把他们送出去,叫他们自己组成一个小家庭,去经历风风雨雨和酸甜苦辣,为人父母的,明知这就是正理,却又忍不住不舍和心酸。
她轻轻吁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还有呢,女方家最好不要离容城太远,十里不同风,习俗南辕北辙的话以后可能跟亲家在很多事上可能会有异议。”
“女孩子家最好还有自己的稳定工作,人不能闲着,闲着就会多想,容易有矛盾。”
“家境最好也不要差太远,家里差一点没事,只要自己上进有能力就好,最好有一两个兄弟姐妹互相帮衬,多了也不好,哦对了,兄弟姐妹不拖后腿最好了。”
“当然啦,最要紧的还是你喜欢,只要你喜欢,是个不错的姑娘,就可以,不过那种不懂事的、有不良嗜好的、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整日里只会妖妖娆娆的,休想进我家门!”
天底下婆婆最讨厌这种媳妇了!
沈延卿听完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回头一琢磨,把江汨罗往他妈的标准里一套,每一条不符合的,顿时就放心了。
可他不知道封悦怎么说他的,背着他,跟沈长河吐槽:“我想得累死了,哪里问过江医生这么多私事!看来我还是八卦得少了!”
沈长河摸摸下巴,“我刚才听你说的,都觉得你异想天开,要求一箩筐,这么看来,那姑娘条件还挺不错?”
“何止不错,除了是跟姑姑长大的之外,没别的不好了,再说亲爹妈的事跟她也没关系,有的人就是没父母缘分有什么办法。”封悦白他一眼,又一甩手,“要不是人家姑娘自己不想找,轮得到叫你儿子看上。”
“也不看看你儿子冒傻气的样儿。”她嘁了声,挖一坨面霜往脸上糊。
沈长河摸摸鼻子,嘀咕了句,“儿子随妈,还不都是你生的这样。”
“死老头子你说什么呐,有本事再说一遍!”
沈长河叫一个抱枕迎面打中,立刻往后一倒,装作已经睡着了。
沈延卿倒真的睡着了,可能是白天过于兴奋,夜里便尤其觉得累,沾着枕头没一会儿就入了梦乡。
梦里有春风拂面,有灼灼桃花,有人声鼎沸,春光正好,他又回到阳山的桃花树下,有伊人浅笑驻足,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人间绝色。
他还梦见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欲语还羞,红着脸,娇媚明艳。还有在昏黄的灯光下,微醺着看向他,突然就说一句我不要和你玩了,声音娇滴滴的,有着孩子的稚气,夹杂在她明丽的气质里,浑然天成。
等到闹钟响起,他倏地睁开眼,听见门板被初七刨出来的沙沙声,刚要起身,就觉得不对劲。
掀开被子看一眼,震惊得脸都红透了,惶恐、羞惭,三十多岁了,还像一个惨绿少年,因为梦见了喜欢的姑娘就梦遗,真是……
他嘀咕了一句,坐在床上,躺下也不是,起身也不是,一时就僵在了原处。
比起他的不知所措,江汨罗此刻更加无语。
抱回来的小狸花明摆着性子不是个能安分待在家里的,大半夜的偷溜了出去,主要也是因为院子里有个狗洞没堵住,青县地方小人也少,偷窃事件不多,也就一直没去堵,没想到便宜了小狸花。
它跑出去时家里人都睡了,初一跟十五也没有示警的意思,江汨罗跟梁东山夫妻俩直到清晨起来才发现小猫不见了。
“可能跑了罢,人家当野猫自由自在的,不喜欢在家里,咱们也不好强求,算了。”梁东山这么说着,面上却不由自主的闪过一抹失落。
江汨罗有心安慰他,便道:“跑了就跑了,没事儿,回头我在我们医院抱一个回来,可多人救了小猫又没法儿养的呢,我们都得给它们找愿意收养的人家。”
梁东山一听就笑了起来,“你们也能遇着狸花猫么?”
“能,怎么不能,我们什么猫都能遇见。”江汨罗应道。
江媛从厨房走出来,“快来吃早饭,猫没了就没了,自己都养不活还惦记猫呢,人家不稀罕你俩!”
吃过早饭,江媛就出门去开铺了,走之前交代江汨罗记得去买菜,梁东山腿脚不舒服,不好出门。
江汨罗乖巧的应了声好,“中午我给你送饭去,别吃外卖了。”
她点外卖总是为了省钱,什么便宜吃什么,这么多年即使家里条件早就改善,她还是还不了习惯,梁东山也一样。
只有她和梁睿回家,他们才会提前买菜,一起吃顿好的,搁平时,一条鱼就能吃一整天。
“不要你送,我外卖好吃得很,你少往外头钻,太阳那么大晒黑了小心嫁不出去。”江媛说完,就急忙忙开着小电动走了。
江汨罗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先是赶早去菜市场,寻着上好的排骨和五花肉、猪腿买了不少,又去买几条鱼,回来把冰箱的冷冻层塞得满满的,这才准备去做饭。
梁东山说她乱花钱,她就笑笑扯开话题,“中午吃排骨玉米汤行不行?”
“行啊。”梁东山应了句,江汨罗就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听见他在外头喊,“阿罗,阿罗你快来看看。”
“怎么了?”江汨罗放下刀,边用围裙擦擦手边走出来。
梁东山坐在门口,看着院子的菜地,“阿罗你看看,那是不是阿狸?”
昨天抱的小狸花,大家喊它阿狸。
江汨罗定睛一看,还没认清,十五就喵喵叫起来,它认得阿狸。
阿狸回来了,不仅它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只橘猫,跟它差不多大,瘦骨嶙峋的,江汨罗一手提起一个,小家伙就缩起来,小小的尾巴垂在空中,可怜兮兮的。
“好家伙,你自己吃大户不够,还去叫兄弟姐妹来。”江汨罗觉得好笑,低头一看,阿狸正蹲在她脚边,仰着脸,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它好像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最能决定它的兄弟姐妹的去留。
梁东山心软,又满心欢喜,“阿狸这是给自己找伴儿呢,不然你跟初一十五回去了,它跟谁玩去?”
江汨罗晓得他喜欢这些幼崽,索性都留下来,只不过,“到五六个月得带到容城去一趟,给它们做绝育手术,可不能生,不然一窝猫越生越多,养起来也麻烦。”
最要紧的是,它们的寿命可能不长,会先梁东山跟江媛而去,养出感情的宠物就像家人,它们的离世会给老人带去打击,江汨罗并不愿见老两口为了小猫伤心。
梁东山答应着,江汨罗还觉得不放心,特特做好备忘录,决定差不多时间的时候再回来一趟。
“过两个星期带去打疫苗啊,我同宠物店的医生讲好了,定金都交了,你们记得去,猫不打疫苗万一抓到人就麻烦了。”
“二黄三黄这种猫可以在家待的,尽量不要让它们出门,小心叫人药了,或者被其他猫欺负。”因为还有一只大黄狗叫大黄,所以两只橘猫的名字就顺着它的叫了。
江汨罗又下单了猫粮和猫砂,既然养了,就得好好养,“尽量少给吃人吃的东西,牛奶不要给啊,人喝的纯牛奶它们喝了要拉肚子的,带了点初一跟十五喝的奶,先凑和着,快递到了就好了。”
她是专业的,梁东山当然听她的,一五一十的记下来,家里又多两张嘴。
带着大黄一起回来的江媛就觉得很头痛,“啊哟,养猫比养小孩子还金贵啦,那么麻烦。”
话是这么讲,她拆鱼肉的动作却没停。
江汨罗笑眯眯的发着朋友圈,“从今以后,我们也是有五猫一狗的大户人家啦[图片]”
沈延卿刷到这条朋友圈,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的点个赞,想说以后你会有两只狗,又不好意思。
“你站这儿干什么?”封悦过来了,看一眼,“咦,为什么洗床单?你床单我新换的。”
“没、没什么……就是……脏、脏了……”他结结巴巴的应,都不好意思去看母亲,红着耳朵有点别扭。
封悦仿佛又看到了十来岁刚刚发育没多久时的小男孩,时光过得真快啊,当年那个嘴边还毛绒绒的小男生,如今早就比她还高了,高大沉稳,许多心事都藏在角落里不告诉父母了。
倒难得见他这么扭捏,她拍拍他手臂,“你长大了,妈妈很高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