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所部自回马坡之后,便一直是以小规模的部队袭扰运粮车队,这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朱平安行进的速度。到达淅川之后,朱平安也遭到了汪乔年的训斥,再次没有将其例如到救援南阳的主力部队中,虎大威杨文岳孙传庭等人愤愤不平,但贺人龙李国奇等人却是幸灾乐祸。
淅川向东南方向就是内乡和镇平一线,和南阳也就是咫尺之遥。沿途闯军的阻击越发的多起来,听闻南阳方面的战事也是越发激烈。外城摇摇欲坠,猛如虎和刘如祚已经在内城组织防线,准备在外城陷落之后,便以内城的巷战阻挡闯军。陈永福和高谦两部还在南阳以北的南召裕州一带苦战,前进速度十分缓慢。
汪乔年的策略是,将以镇平为据点,向围困在南阳外围的闯军发起进攻,镇平便作为大军的后勤补给重地,由朱平安所部镇守。
但令汪乔年始料不及的是,大军刚刚攻克镇平,闯军大将刘宗敏便亲帅三万大军,会同其余西路的各营闯军兵临镇平,阻挡汪乔年继续东进。
刘宗敏的联营就驻扎在前往南阳的道路上,牢牢的封锁住了汪乔年所部前进的方向,也就是说,汪乔年东进,必须要和刘宗敏决死一战。
朱平安所部的大营不知在镇平城以南的位置,和镇平城内的大军遥相呼应。关于刘宗敏,朱平安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因为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少之又少。作为李自成麾下的头号大将,刘宗敏其人却是一个毫无建树的角色,除了在商洛山突围中展现了勇武敢战的一面之外,他一生的征战历史中可以说没有一点亮点可言。要说最为有名的,便是李自成进入北京后。由刘宗敏主持建立的“比饷镇抚司”,负责缉捕拷问压榨大明投降官员,很好的扮演了一个“酷吏”的角色,但却没有起到哪怕一丁点的好作用。这样一个人都能成为闯军的首席大将,由此可见李自成的眼光和用人取向的确是不敢令人恭维。
因此,对面的刘宗敏虽然号称统帅近十万人马。但实质上朱平安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相反,朱平安却是对在苏家沟遇到的那一部闯军印象深刻,更是对其首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虎大威孙传庭和朱平安都驻扎在城外,犄角相对,严防刘宗敏对镇平城的偷袭。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到来的大战,朱平安也有些莫名的激动。在松山战役中埋下的伏笔已经发挥作用,但朝廷的诏旨还迟迟没有传到军中,想一想妻子木语菱怀孕的时间,下个月便是将要生产的日子。如此一来。不仅是要尽快从河南脱身的念头更为浓烈,朱平安也渴望着尽快回到妻子的身边,共同守候两人第一个孩子的来临。
夜半时分,朱平安难以入眠,便叫上了张定边沈恪孙世康等人出营观测地形,虽然早在白日里便由孙世康一早对镇平周遭的地形进行了勘测,但朱平安还是打算再去看一看,做到心中有数。杨廷麟身子比较弱。朱平安便没有加上他一起前往。
十一月的夜晚,寒风凛冽。加上连年大旱,是以就连这寒风夹杂着干燥泥土的腥味。百余名亲卫卫护着朱平安等人,悄悄出了大营,向着镇平以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镇平城外,地势西高东低,镇平城明军大营和闯军大营之间隔着一条并不算高的丘陵山梁。一道河沟环绕而过,大旱使得河水骤降,目前也只是一片浅滩而已,步卒便可涉水而过。
山梁上还有些树木,趁着夜色看去就像是埋伏的千军万马一般。随着风势摇摆不定,发出“哗哗”的声音。
上得山梁,向东望去便是闯军的十数里的连营,灯火璀璨,彻夜不息,和明军大营一样是戒备森严。
和朱平安隔山相对的是闯军的右翼兵马,和闯军其余各营不一样的是,右翼营盘却是漆黑一片,丝毫不闻喧哗之声。整个大营共分为五座营寨,互为犄角,显然主帅已经对可能会有的偷营之举做了严密的防范,就算某个营盘遇袭失陷,其余各营也能丝毫不乱。
看着这座坚固有序的营寨,朱平安等人不禁点头赞许,右翼军的主帅用兵调度有方,看来是一个劲敌,就是不知是否和苏家沟一战中的那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沈恪手握强弓,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双眼睛看似不经意的搜掠过附近的地势,两只耳朵却也是竖了起来,牢牢的注意着周围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里逼近闯军大营,尤其是既有可能遇到闯军的游骑斥候,沈恪等亲卫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可能会有的突发情况。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堆积起来,星星和月亮不是被掩盖起来,夜色显得格外的阴郁,风势也有加大的趋势,树木摇晃的更加剧烈,连带着声音都大了起来。就在风起的时候,沈恪却忽然身形暴起,一把挽开强弓,一支镔铁打造的重箭便已上弦,手指猛地一松,铁箭如流星一般飞出,在半空中正中一样物事,激起一线火花,当啷一声落地。
亲卫们大吃一惊,连忙护在朱平安等人神情,沈恪飞马上前,一手执手弩,同时则一弯腰,将地上被击落的那样物事一猫腰便捡了起来,飞快的看了一眼,却是一愣,随即一带马缰,大声喊道:“对面可是杨翻兄弟?”
树林中顿时传出一阵惊讶的喊声,“瞎子哥!”瞬间飞出十余骑,奔向沈恪。
朱平安唯恐沈恪吃亏,连忙做了个手势,十来个亲兵打马扬鞭赶了过去,守在沈恪的身边。
月亮钻出云层,天地间的视线为之一亮。对面飞马赶来的是一个粗豪汉子,身上却是穿着闯军军官的服色,内衬黄色的战袄。朱平安等人一眼便认出,这正是曾在苏家沟阻击的闯军所部。
沈恪一笑,随手将把玩的一柄长柄的飞刀扔到那粗豪虬髯汉子的手中。“想不到啊,中都一别,兄弟竟然加入了闯军!”
对面唤作杨翻的汉子也是哈哈大笑,“俺也没想到。兄长居然成了官军,还做到了千户的位置!”
树林中马蹄如雷,顷刻间便又有几十名骑士飞马而出,为首的一员铁甲将官高声问道:“杨翻小心,对面还有埋伏!”
杨翻连忙拨转马头,迎上那员铁甲大将,“好教将军得知,对面是属下多年未见的结拜兄弟,将军可先退。属下叙叙旧便回营!”
“哦?”铁甲大将眉毛一挑,淡淡的月光之下,显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来,“既是你的结拜兄弟,为何不邀至大营一叙,本将爱才,如果你兄弟肯来闯军屈就,我定然向闯王举荐!”
沈恪顿时笑了起来。朱平安听得清清楚楚。却是又气又笑,这当着自己的面来挖人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上。就是不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竟然敢说如此大话。
朱平安随即拍马赶来,和对面那股闯军相隔十余步对望。
“你这汉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本官便在此地,你便如此大胆的诱降朝廷命官,像你这等脸厚的流寇。却是世间少有!”
沈恪也是笑嘻嘻的冲着对面的闯将一拱手,“多谢抬爱,本官目前忝为一军千户,并不打算改换门庭,这边是我家主将。还不知将军大名?”
那铁甲大将却是一愣,一旁的杨翻却是大怒,冲着沈恪便嚷嚷道:“瞎子哥,在官军中哪有在闯军中快活,你难道忘了,当初俺们兄弟在龙虎山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如何的得意吗?此乃是我家制将军,深得闯王信任,他看中了你的身手,那可是咱们兄弟的造化!”
沈恪一皱眉,刚要反驳,却被朱平安制止。朱平安仔细看了看那铁甲大将,忽然问道:“对面可是闯军中制将军李岩足下?”
铁甲大将一愣,随即点点头,又上下看看朱平安,忽然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在下正是李岩,敢问,可是山东朱总兵当面?”
朱平安一拱手,“不才正是!”
报完姓名,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说道:“久仰久仰!”
“你便是朱平安!”杨翻却大呼小叫起来,“听闻你在巨鹿杀的鞑子血流成河,俺杨翻和一众兄弟虽是义军,但就冲你保家卫国,与鞑子血战到底,俺们便是钦佩无比!”
李岩呵呵一笑,“还有本将,对朱总兵的战绩也是万分钦佩啊!”
“那你更要加入俺们闯军啊!”杨翻却是意犹未尽,“俺们制将军平生最恨的便是鞑子寇边,常常劝谏闯王,夺得天下之后,一定要挥师东进,一句荡平关外的鞑虏,替全天下的汉人出口气。你有这么大的本事,窝在官军中能有什么前程!还不如投效制将军,以后,咱们兄弟一起同生共死,一起到关外打鞑子去,那该有多快活!”
“杨翻住嘴!”李岩虽是训斥,但脸上却笑容不减,看来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直爽汉子。
“好汉子!”朱平安叫了一声好,随手从马背上取下自己御寒的酒囊,甩手扔给杨翻,“沈恪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虽然如今你我是敌我两方,但冲你这份豪情,便值得我敬你一杯!”
杨翻一把接住,不顾身边袍泽的阻拦,一把拧掉塞子,浑不在意的连喝几大口,喝完之后撇撇嘴巴,“这酒太绵,不对俺们军中汉子的胃口!”
“你这蛮牛!”沈恪顿时不乐意了,“我家大人赐你喝,你哪儿来这么多的话说!”
李岩大有深意的看看朱平安,不禁一笑,“杨翻,朱总兵赐酒,这是何等的难得,咱们也该投桃报李。朱总兵,本将这里也有一壶家乡好酒,不知您是否肯赏光一饮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