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共处一车,好似有些不应当。
阿弥是这样模糊觉得不妥的,车要行的时候,瞧见益冬随着谁的召唤也上了车,何思瑶又将车窗帘子全都掀了起来,才略略放下一颗心。
沁县这儿不比南理,阿弥再对道德事不在乎,也察觉出越是往京城走,对女子的要求越是苛刻。何书全前脚才被召到岷阳首府去述职,若是何思瑶后脚就传出同年妙春孤男寡女同在一车的闲话,何思瑶往后在沁县里头大概是难待。
阿弥以往不会在意这些,可觉得何思瑶应当在意,便在意起来。
言照清见她频频掀一道缝看向何思瑶那头,心中笑她只知道别人,不知道自己。她自己不也是同男子共乘一车么?
权公路上也没闲着,给言照清把脉,许久摇头,“你还是抓紧机会睡一觉,这般劳累于你也没什么好处。”
阿弥便殷勤给言照清搬几个靠枕垫到他腰后头。
言照清斜乜她:“你这样殷勤,我倒有些不习惯。”
阿弥便干脆将靠枕从他腰后拿走,自己靠着,不叫言照清得半分利。
言照清失笑出声,闭上眼,小憩一阵。
沁县不大,不够两盏茶的时间,两辆马车便行到乱葬岗附近。言照清叫停吗,让阿弥下车,慢慢走,仔细查看路上有无奇怪痕迹。
阿弥依言跳下车,小心仔细搜查地上痕迹,不过是一条平平常常的人走出来的路,走的人也不算多,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权公跟着跳下车,道:“看这儿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到乱葬岗里头去。我知道他那天翻的坟地是哪块,我直接带你们去。”
阿弥低头瞧着那行人踏出来的路,原先的草地经年累月地被踩踏,早就难再长出来,但又年复一年地仍旧要顽强长出来,这会儿入了冬,更是成了一丛丛枯黄的杂草,同周遭树没了叶、鸟没了音儿的苍凉景象相映衬,煞是凄凉惨淡。
阿弥道:“总得先搞清楚那女子要买的药材是不是给那无头人用的,她为何哪儿都不去,偏偏往乱葬岗去?”
权公同阿弥一道背着手沿着路走着看,远看就跟两只鸡啄米似的。
有个奇怪的女子逢初一十五买草药,并且往乱葬岗去这一桩事情,权公还不知道,自然而然好奇问阿弥:“什么药材?”
二人身后传来年妙春的声音,同权公将几味药草报了。权公惊奇道:“要这么多止血的草做什么用?”
阿弥道:“或许真是无头人没有头,伤口一直愈合不了也说不准。”
权公也不甚注意听阿弥说话,因在路上讶然发现一丛,急忙指点给阿弥看,“哎,你瞧瞧,那不是封血草么?竟然长在这上头,真是奇怪。”
三人便蹲下来看,年妙春研究了一阵,笃定道:“还真的是封血草。应当长在高山之上的,竟然长到了这处来,想来是那女子路上掉落,就长起来了,这草看着还蔫,想来不过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阿弥回头同马车上的言照清招手,蹦蹦跳跳回到马车旁,仰着头同车内的言照清道:“路上有株封血草,年大夫说是掉落了长起来的,没长多久,还是蔫的。”
言照清应一声,道:“你再看看,往前还有什么东西。”
阿弥又蹦蹦跳跳回去,顺着那株草再往前寻,已经没有相似的药草。
但这一走,好似顺理成章一般就走到了乱葬岗。
沁县的乱葬岗并非平地,而是占了几个低矮的连绵起伏的山头。无人收敛的尸体被城中的义庄运送到此处,皆是草草埋葬。又或是穷人家的买不起棺材和墓碑,草席草草一卷,一块木板一竖,就算是落了个安身之地。
方圆十里的乱葬岗埋葬了沁县数十年无家可归的穷苦人,多年郁积的味道因着地形散不去,走在其中总嫌有些沉闷。
言照清和何思瑶搭乘的马车到乱葬岗的山脚便难再前行。阿弥不愿意何思瑶被乱葬岗中被野兽翻出,或是被雨水冲刷出的森森白骨吓着,便交待何思瑶待在马车之中。
至于言照清……
“你还是少走动的好。”
阿弥这般道,言照清却不听劝,已经下了车,习惯成自然一样将手臂搭上阿弥的肩,大氅顺势一张开,好像将阿弥一块儿纳进大氅里头。
虽是白日,天上日头也刺眼,但这儿毕竟是乱葬岗,阴风阵阵,言照清的大氅一挡,阿弥瞬间就觉得没那么冷。
“走吧。”言照清道。
走去哪儿,自然是由权公带路,找到当日他瞧见无头人翻找尸体的那个地方。那具可怜尸体被无人头开膛破肚,听闻肠子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流了一地,是药到堂的徐掌柜大发善心,花了钱请人又将他收殓进去的。
权公极快就将阿弥等带到那地方,指着新隆起的土堆,道:“就是这儿,年纪不大,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反正徐掌柜不认识。”
阿弥左右看那土堆一会儿,问言照清,“要么咱们将他挖出来看一看?无头人将他开膛破肚,要不是有深仇大恨,那就是要从他肚子里翻找出东西。”
言照清道:“那就翻开看看。”
权公避到一旁,“你翻你的,我可不干这种扰人清眠的事情。”
阿弥道:“我这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清白,他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这儿,还被人开膛破肚的,换成是你你甘心?你睡得着?”
权公嘴里嘟囔,还是不肯。
年妙春倒是没这种忌讳,从马车上取来能用的工具,同阿弥一块快手将那才封没多久的土堆又扒开。
草席盖着那发臭的尸体,阿弥被熏得够呛,用手臂遮掩口鼻,示意年妙春掀开卷着尸体的草席。
年妙春手中的铁锹方才挑起草席一角,围着这被挖坟的可怜人的阿弥等人便清楚看得草席上头有个影子显现。
宽肩,长手,肩上无头。
无头人!
在他们上方!
年妙春骇然,后退半步,差些撞上言照清。
权公亦是骇然,大叫一声:“呔!你个见死不救的!看你往哪儿跑!”
说罢,往斜上一跃,追着那没有头的身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