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连夜返城讨狼牙

前夜里发生过什么,除了一个圆至和尚,这一行人没想起别的人。

至于是怎么从庙里出来的,为何急匆匆要连夜上路,这一行人也懵懵懂懂地都忘了,只隐约都知道是圆至和尚不肯留人,将他们赶出来的。

一行人中有如言照清一样不信鬼神的,也有像知县夫人一样笃信他们碰到的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的。但对这件事情都讳莫如深,出了桃林,就不再说起。

夜路毕竟不好行,一众人驾着车骑着马,在途中一个平坦僻静地方歇息。

一夜里天上雷声隆隆,好似要下雨。地面又隐隐传来震动,不知道是远处哪儿的地龙翻了身。

异样得不像人间的变动。

但大家都不讨论这个,好似这不是人间的肉体凡胎该管的事情。

阿弥在车上睡了一夜,到早晨的时候,精神头大好,面上虽然仍有青黑病色,但已经能走能跳,带着那截被知县夫人弄开的铁链子,赤脚站到溪水里头洗脸。

因担忧夜里有异样,连带知县夫人在内的几个人都轮流守夜。言照清给了众人时间歇息,再歇半个时辰再回城。

这会儿只有他在溪水边看着阿弥。

阿弥顺带捉了一尾鱼,鱼身湿滑又黏腻,她握不住,便顺势抛上岸来。

言照清按住那尾鱼,看了慢腾腾从溪水里走上来的人一眼,又将鱼扔回溪水里。

鱼得水,倏地往水里一沉,欢快逃生去。

阿弥眼睁睁看着那鱼游走,眼睁睁看着言照清。

“我肚子里可没半点儿货,我还想着吃条鱼补一补!你怎的将它放走了?!”

人已经走到岸边,又要转身往溪水里去,被言照清拽了一把,拽上岸。

“没听过吃鱼能补你这顿毒的,待着,别又着凉,死在路上了没人给你哭坟。”

言照清将阿弥扯到大石上一同坐着,日头升起,晨光渐暖,晒在人身上只觉得舒适无比。言照清将阿弥手上的铁链另一头绕上自己的手,锁上。

阿弥将手上的铁链扬一扬,哼了一声。

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怕她跑了。

阿弥心中愤然,想将闭目晒暖的人推到溪水里头,但转念一想,二人此刻有铁链相连,他掉下去,她不也得跟着掉下去?

遂作罢。也学着言照清的样子闭目晒暖。

晒着晒着,又困了些,阿弥揉揉眼,到底还是没忍住困意,心说打个盹,身子歪歪斜斜,就想找东西靠着。

这不是巧了么?身旁就是一具温热的躯体,靠上去不会硬得叫人硌得慌,又还有些坚韧弹性,还暖。

“困了?”

言照清低头,问靠在他身侧的人。

长发散着,他将之前给她扎发的红纱收回去之后,她再也没费心扎过头发。偶尔需要穿街过巷的,她就用才哥儿的发冠将头发束起来,扮作一个男人,免生事端。

红纱是在南理城最后一夜时,被他从她头发上扯下来的。

一扯红纱,她的长发就落下,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一样,也将她懵懵转醒的惺忪睡眼略略挡了一挡。

他还记得她那时候讲那红纱是她的。

讲的时候十分不服气,因为这红纱用来扎发,十分好用,她舍不得。

他冷笑一声,“这自然是你的,是你的罪证。”

红纱是他在万民坊沟渠之中拽着她的裙角割下来的,自然算是她的东西。

那当下,差些被她淹死在万民坊沟渠之中的愤怒,连带竟然叫她在他眼皮底下逃脱的愤怒相叠加,怒不可遏地,他只管用力将她拉上马,带着执金吾趁着夜色逃离南理城。

如今微风拂面,她长发飘飘荡荡,落在他手背上,叫他不自觉将手握成拳。

当真只是逃犯差些从他手上逃脱的愤怒吗?

以往他追捕罪犯,押解犯人,那些人死在路上就死了,他从来不觉得愤怒、惋惜,或是妨害到了他。

可这小狐狸……

进了房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听说她被知县夫人带走的时候,言照清还记得心中的骇然。

在茶摊听什么人说她在茶摊吐了一口血的时候,言照清还记得心中的骇然。

在桃林外头,纵使大雾之中有狼,他还是想闯进去,将人带出来,活着带出来的时候,言照清还记得心中的骇然。

害怕失去,患得患失。

他经历过他母亲悄无声息的死,不愿意这小丫头也悄无声息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等他赶到的时候、找到的时候,只有她一具冰冷的躯体。

然后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活蹦乱跳的阿弥。

言照明怕,十分怕。

柔软的发像刀,划在他的手背上,割破他的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同以往的他背道而驰了。

一切好像在往失控的方向狂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拉都拉不住,也拉不回。

只不过是一个逆贼。

她还是一个废***。

言照清低头看她的头顶,小小的发旋像一朵白色的浪花,没入她的黑发里头。

言照清看得出神,冷不防见她倏地抬头,瞧着他。

言照清心中一窒,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小巧的鼻,有了些血色的唇……

“言照清,我昨天好像听到有人说,你身上带着的东西能驱赶狼。”

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这人理直气壮一样问他。

言照清微微挑眉,他好像也记得这桩事情。

“我方才想了想,该是九里雪山白狼的牙,我之前听阿医说,你们给他取了狼牙,他给我留了一对,放在你这儿了。”

言照清错愕,又有些难以置信。

还真是理直气壮的,她将一双手摊在他眼前,白皙手掌上的纹路清清楚楚摊在他的视线里头,叫言照清脑中莫名响起一句“她还有十年好活”。

言照清不会占卜,不会看相,但她手上的纹路确实同别人的不一样。凌乱,粗线又短得很。

又好似听到有人惋惜叹了一句,被风传来,“短命鬼。”

言照清一时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境,觉得头疼。

那双白皙的手毫不客气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言照清,我的狼牙呢?你得把我的狼牙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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