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习武晚,六岁才师从一个哑子习武。
那哑子也是凭空有一日突然来的,阿弥在房中摆弄一把短刀,突然就有个哑子走进来,兴致盎然地瞧她煞有介事地摆弄那对孩子来说不能算玩具的利器。
阿弥那会儿不怕人,不怕生,哑子拿着一根细短的竹竿,同她对打几下。她拿着那把短匕,被他逗弄得急了,真的起了杀心,被哑子一竿打落了短匕。
阮如玉一直在门口瞧着,瞧见阿弥短刀被打落,哼了一声,声娇似珠玉:
“教她些好的,也不必太好,像你一样能杀人就成。”
说罢扭着腰肢款款走了。
哑子瞧着阮如玉的背影,直到那婀娜的身姿被院门一挡,没了,才回头看阿弥。
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对看半晌,一个不能说话,但会写字,可是写的字……阿弥才六岁,没人叫她认字,她看不懂。
哑子揉一揉蹙起的眉,抬头长叹,拍一拍阿弥的肩膀,叫她跟他走。
阿弥就从那一叹一拍里头,感悟出了“任务艰巨”四个字。
哑子那年三十二,带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阿弥后来的师兄——姜竹声。
哑子没有名字,阿弥一向叫她师父,其他人——连带李穆川,都是叫的哑子。因此才哥儿问她师父是不是人老君的时候,阿弥有片刻的迷茫,随即惊觉,她好像从来没有去问师父叫个什么名字。
家住哪儿?从哪儿来的?此前经历过什么事情?怎的到她这儿来教她练剑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费心打听过,师兄那个闷葫芦性子,也不曾与她讲过他们之前的事情。
但困顿也只是一时的,阿弥想着,反正师父和师兄还在,等她今日出去了,得好好问一问。这几年她学业课业不敢放松,按照李穆川的授意,学了不少东西了,已经能看懂师父的字了的。
才哥儿见那丫头毫不为“人老君”三字所影响,心中也感到奇怪。
这丫头虽然用打剑的方式打刀,但那走转挪腾,那刀的气势和落实,分明是他认得的人老君才会的,江湖上别无二家。
她不知人老君,却懂得用人老君的招式,可能么?
言照清又解决一人,来对阿弥。
二打一,还是两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姑娘,实在是不像话。
牛一刀就在旁边叫起来,“你瞧瞧你们这些执金吾畜生,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娃!说出去丢不丢人?!”
牛一刀已经察觉势头不妙,这儿是个四封的库房,四面都是严严实实的高墙,方才被领进来的时候,他没注意瞧那许哑巴是敲了哪儿才开了一个机关进来的。方才才进来,那执金吾就从西边墙后出来了,他们那时候几乎连个埋伏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看出入口。
这会儿有阿弥牵制那两个执金吾,牛一刀终于有空转头看四周。这不看不打紧,一瞧,才惊觉这粮库之内竟只剩下他和阿弥,还有两个执金吾!
先前一起进来的,死了六个,那许哑巴早就不知去处!
怎么?!那许哑巴脚底抹油,先溜了?!
牛一刀心头惶惶。
这两个执金吾的身手在他之上,这个小姑娘虽然厉害,但也看出她当前是强弩之末——阿弥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两个大男人轮番攻击她,她被打得近乎招架不住,只靠着意志在撑。她手上扣着的那个铁链也极大地影响了她的发挥。更何况——
牛一刀瞧着阿弥背后渗出的汗,湿了后衣一片,怎么瞧,都不是因为激烈打斗出的汗。
来之前没人交待他,此刻他心头略不安。
好在那两个执金吾专心对付阿弥,对也想跟着许哑巴脚底抹油的牛一刀只是瞟过来两眼,并无要限制他去向的动作。
牛一刀狠声道:“好阿弥,你在这儿撑着,我去给你叫救——”
牛一刀原想说叫救兵,但随即想到李穆川的人早在三日前的雨夜已经撤出了南理城。因是县衙陷落,故走得十分匆忙,可说是连夜匆忙逃离的,留在城中的,他也不认得几个,上哪儿找救兵去?
这样犹豫,眼见言照清手中横刀竖起,瞅好了阿弥的破绽,劈头盖脸要将阿弥自头劈开。
言照清的刀势大力沉,牛一刀见阿弥竟也没法躲开,还来不及惊叫出声,便见阿弥抬起被缠了铁链的那一手,“铿锵”一声硬是用铁链将言照清的刀一挡。
火星四溅,利刃对上精铁,余音层层阵阵,震得在场众人的脑子都是一个激灵。
阿弥的手疼得厉害,铁链挡了言照清的刀,但架不住言照清的力道,阿弥觉得自己的小臂大概是骨折了,手指头颤得厉害,试着一勾手指,手臂的筋就拉扯着钻心地疼。
好在跟她的手臂一起折了的,还有一直缠着的铁链。
阿弥的手无力一垂,那铁链便立即断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
言照清还要再上前劈砍,阿弥速速后退,退到牛一刀一侧。二人又翻到一堆米袋后头,借着米袋同言照清和才哥儿对峙。
“走吧,怎么走?出路在哪儿?”
牛一刀着急问。
他已六十高龄,实在是不想再为李穆川卖命,只想回家开一个武馆,再收几个想牛五刀那样结实又憨厚的孩子做徒弟。
牛五刀,哎……牛一刀瞧着地上的尸体。山长水远,往后再为这孩子报仇吧。
阿弥懊悔,懊悔没能救下更多的同伴,耳听牛一刀催促,横刀一指出口方向,被牛一刀拉着过去。
还没走近,才哥儿自一旁米袋最上头翻下,落在他们面前。
“哎!小狐狸,别走啊,今日我还没跟你分出胜负呢!当年我没赢过人老君,若是今年能赢你,也算是给当年的胜负落一个锤了。”
才哥儿虽是吊儿郎当说话,眼中神色却十分认真。
丫头厉害,丫头的师父可能是人老君。才哥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牛一刀拽着阿弥要往后,言照清将刀尖搭在地上,划着库房的石板走近,刀尖蹭地的声响十分瘆人,言照清面上的冷笑更是瘆人。
阿弥横刀身前,同牛一刀背靠背,对着的是言照清,但看他全身上下好似都没有什么破绽。
“在里头?!是在里头是吗?!”
“里头有粮食?!你可别骗我们!”
“开门!开门!给我们粮食!给我们米!”
不过一瞬间,如潮水一样涌来的人声在外头逐渐鼎沸起来。四人面上都是一怔,似乎都没想到有百姓被引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