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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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腹中,处处皆是争斗,处处皆有血光。

黑纳、白纳、布纳、七股纳……众多宗族因为各自的理由,派出人手追入,而麒麟窟、桃花林等等连三纳大战都没有介入的势力,也因为这样巨大的变动,纷纷浮出水面,插手其中。

拜月教仅存的精锐,追随在姜央的身后进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追进来是为了什么,或者,只是要给长久以来的信仰一个交待?

似乎有着共同的目标,但不同势力间,又各各有着新仇旧怨,即使黑山连等首领人物能够分出轻重,但在布欧或是长钦这样的层面,却很难完全约束住自己的情绪。

而这当中,又还有太平道,有王家与马家,有南征军中的大将……诸多本不该出现在纳地的势力的介入,使这样的局势更加错乱复杂,更加的让每个人都担心和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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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挥过。

刀已断。

曾经的“蝴蝶刀”长钦,如今已是一个死人,杀人者白发苍苍,披须至胸,身裹一张斑驳兽皮,腰悬上书“寿”字的金漆葫芦,神色漠然,自他的尸体上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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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烟、钩钩刀、竹条镖、连加棒……诸般异种兵器并施,却保不住他们的性命,泥秋指、草鞋锤、四门打、太山握……各种奇招绝学尽用,却不能将敌人阻挡片刻。

各戴了一串玉佛珠的双手不住虚抓,来人用得明明只是纳地几乎习武之人便懂的“八大手”,却每一出手必夺一件兵器,必取一条性命,尤为可怖的,是他面色始终如悲似喜,模样疯癫,心思似乎完全没有放在眼前的战斗上。

“鬼踏江,这些人是挡不住我的……别让他们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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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当中,萧闻霜当先开路,一行五人径取后洞,全然无意介入混乱当中--自然,若有笨伯不开眼到想来向这支小队挑畔,也没道理会被轻轻放过。

(黑山秀……他才是现下的关键,他向那里去了?他想要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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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我现在呢,第一,是很饿了想吃东西,第二呢,是想去找那位黑大教主,对你们的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麻烦让让路好不好?”

嘴巴上说得客客气气,敖开心却早已做好了用拳头沟通的准备,而身旁的马云禄更是跃跃欲试,一脸的“你说完没有快点动手吧”的表情,毕竟,对面堆着的三四十具尸兵,怎么看也不象是好说话的架势。

所以,在对方那名头领客客气气的说着:“明白了,得罪了”并把尸兵散开时,敖开心才感觉到格外的愕然。

“我说,老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与布纳诸人对峙时,敖开心早已察觉到背后有人正在接近,但艺高人胆大的他浑未将之放在心上,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回头看看到底是怎般回事。

“他们不懂事,请敖将军见谅。”

从后面走来的只有一个人,一身灰布衣衫,面如死灰,了无生机,面相似乎只四十来岁,声音却枯涩如年逾古稀的老人。仅仅是作着手势,他就令刚才那蛮横强势的摩师把道路让开。

“刚才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微微的躬着身,来人向敖开心与马云禄致歉,并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姓石,苍山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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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您老人家今年高寿了?有三百没有?”

啪!

“别啊,我这眼看也是要死的人了,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成么。”

啪!

“我说……你只会打耳光是吧!”

碰!

终于来了一点变化,不再大扇耳光而是一脚踹在鬼踏溪小腹上,把他还没来及说出口的话统统踹断在了肚子里,只能默默流泪。

(……老实看家多好,没事非要踏什么武溪,好奇心害死鬼啊!)

自我安慰说“怎么也比被血祭的强,活着就还有机会”,但正被四具尸兵叉起,晃晃悠悠跟着布纳诸人一路前行的鬼踏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有吸引力的前景。

(不过,这老头居然还真活着啊。)

不觉又偷眼看了看那正背着手,走在自己旁边的尸兵--却已不是刚才一照面就把自己制服的那一具。鬼踏溪只觉背上寒气直冒,肚里咬牙道:“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不该叫声鬼师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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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师”这个名字,开始出现在纳地当中,也不过是近几百年的时间。

在向来以“摩师”为领导阶层,以役尸术为最大凭籍的布纳一族当中,出现了一位想法怪异,剑走偏锋的天才。在御使尸体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不过二十出头,他就成为让布纳族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第一摩师”,甚至,为了表示那种尊崇,而在“摩师”之上又新造了一个名词,是为“鬼师”。据说,在他手中,再普通的尸兵,也能发挥出意想之外的威力,而最著名的一点,就是在他的操作下,甚至可以让人认不出这是尸体。

在当时,就算在整个纳地当中,他也有着足可列名前十的声威,尽管那时的布纳还没有真正独立的地位,只是古纳大旗下的一系旁支,但“尸将军”之名,却完全不在当时古纳的两名最强者之下。

鬼师的寿命很短,只活了三十几岁便告辞世,在当时还引起过无数叹息,但对到了鬼踏溪这个地位的人,却又能够知道多一些的信息,比如说,他一直在进行某一项奇怪的研究,已经持续了十年,又比如说,他当初死的时候很突然,也没听说有什么急病。而这些传言中最重要的一点,也是鬼踏溪一直当作鬼扯的一点……

(果然,这老头真是疯了……舍弃肉身,借尸寄魂!)

一想到正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可能已经活了三百年,鬼踏溪就觉得一阵寒战,而再一想到这三百年间,他不知换过了多少尸壳,先后寄居了多少具尸体,就更是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咦,这样说来……)

“喂,我说老头,你……又打脸!你有点创意好不好啊!”

带着两记高高-凸起的红色手印,鬼踏溪悲愤道:“我只是想在死前再作一下学术研究而已……这些年来,你有没有用过女人身体?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如果有的话,有什么感受?”

一句话问完,鬼踏江已经紧闭眼睛,运足了力气,但意料中的巴掌迟迟未来,反而听见了一阵骚动。

(嗯,这是?)

睁开眼,鬼踏江发现,刚才还散发着无尽威势的鬼师,已是颓然倒地,四分五裂开来,而随行的两名摩师,更愕然相望,神色中惊惧皆备。

(果然和传说的一样,只要有摩师能够唱颂出《洪水滔天》鬼师就可以瞬间移至他所携带的任何一具尸兵……但是,出什么事,要这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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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长老。”

一肚皮疑问的敖开心与马云禄早已离去,石五却仍留在布纳诸人当中,盘腿而坐。

呈半圆形散开的尸兵将石五围在当中,他们中最瘦小的一具,却坐在石五的对面,冷冷打量着他。

因为已是全新一具尸体的缘故,现在的声音和鬼踏江刚才听到的已又大为不同,依旧是浑浊不清,却显出几分象在冷笑的味道。

“……鬼师。”

静静对坐一时,石五突然道:“你的身体……”却又止住。

“快了。”

说着含混不清的话,鬼师道:“你呢?”

石五按一按胸口,站起身来,并不回答。

“七大摩师尽出,此刻,此地,不会有人比你的耳目更加清明……鬼踏江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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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踏江在那里?”

“关你什么事?!”

火耐咬着牙,微微躬着身,双手上各有黑色雾气缭绕。在相距约十一二步的对面,一身黑衣的男子侧着身,左手单执长棍,棍头虚虚点在地上,却似乎时时都在颤抖。他脸上罩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如刀,竟使火耐幻觉到身上在微微作疼。

“……好紧的口,该叫你做忠诚的叛徒么?”

听到对方的讥笑,火耐脸上抽搐一下,怒道:“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不消你们来掺!”

“居然认得我么……”

似乎在低低的笑着,但下一句话说出时,黑衣男子已然自原地消失。

“那,你还妄想活命?!”

自认出眼前这黑衣人似乎就是多年前肆虐纳地的四名杀神之一后,火耐一直在全心戒备,更在暗中唱诵咒歌,此际对方甫一发动,他已本能般将术法激发。

“代生下代达,才生下土地公,才生下土地神。”

“他是围寨脚的铜链,他是围寨头的铁链,保佑一千个妇女的命,保护一百个小孩的命。”

以极快的速度,千重铜锁幻现空中,将火耐重重围住,同时,亦听得“扑”、“扑”几声疾响,却是对面那黑衣人运棍如枪,连续四下疾刺,四下全部刺在同一点上,每一下都令火耐身周的防御激烈震颤,几乎崩溃。

(这个人,好象比当年传说的更强!)

和“孟密七鬼术”一样,这一路“代代达咒”同样是黑山秀他们自试炼窟中的遗址取得,也是火耐修习的最强防御术法,却只一个照面,就几乎被对方击破,惊惧之下,也知这样守御,必是死路一条,双手一推,袖中红影翻飞,连环射出。

“……徒劳!”

只觉眼前一花,对方的速度竟赫然又作提升,闪电般将自己所发十一道“赤飞线蛊”尽数击中不说,更居然沿着为了发射蛊虫,而在“代代达锁”上开出的唯一缝隙,准确无误的刺了回来。火耐再想有所变化,已然不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棍搠入自己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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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轻轻拧动,将长棍从火耐咽喉中退出。来人的目光渐渐又涣散开来,不复刚才凌厉,变得疲倦、漠然,甚至,还透出了几分市井之色,猥琐之意。

“大人。”

自一侧闪出的年轻男子,背负双刀,一身皆是纳人打扮,恭敬的作着报告。

“刚才暗算鬼踏江没有得手,被他走了……哦,火老头已经死了?”

黑衣人干笑几声,道:“鬼踏江倒好手段,当年大将军带着我们,想把纳地这些什么传承守护统统的清掉,火烧神木林,血洗玉佛寺,却也被那老头走脱……很好。鬼踏江这般,倒也是为王前驱。”

顿一顿,便道:“传话他们,杀得着一个,便杀一个,杀不着,只管向后洞会合。”

“今天的事情,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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