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夏日周日的傍晚,顾艺到底是去参加了沈一白的聚会。
她穿着自己喜欢的破洞仔裤,大白T,坐在沈一白的总裁里,像走迷宫似的穿梭了大半个清江城,又沿着两旁种满粗壮梧桐树的滨海大道开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在一片野海旁停下。
巨大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而停车场对面有一座几乎是全部用钢化玻璃建造起来的会所。
会所建在一片白色的人造沙滩上,以几根深深扎入海床里的柱子支撑,巨大的玻璃墙直面大海,仿佛每一个海浪都能尽收眼底。不面朝大海的另外三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零星细碎叫不上名字的花朵,宛若星辰般时隐时现。
“这是什么地方?”
从车里下来时,手搭凉棚遮蔽阳光的顾艺忍不住问帮其开门的沈一白。
“老头给自己建的钓鱼台。”
沈一白一边甩上车门,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后来他嫌晒,就成了商业聚会专用地。”
说着话,沈一白已经重新钻进车里,为了配合顾艺般,脱掉了小西装,换上了一件黑色的T恤,下身则是一件肥肥大大的沙滩裤。
重新下车的他在顾艺面前无奈地摊摊手:“没办法,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总有一个要妥协的。”
“我可告诉上面的那群人你是我女朋友的,至少应该装得像一些吧?”不等顾艺回答,沈一白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的玻璃宫殿,并且朝着背后伸出了左手,示意顾艺上前挽住自己的胳膊。
顾艺悻悻地紧追几步,例行公事般挽住了他的胳膊,抬起头沿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彼时彼刻,正有一位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孩站在玻璃幕墙后面,端着一个小而精致的果盘,看向他们俩的方向。
顾艺看不见那女孩的脸,却明显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毒辣。
“钟小蔓。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爸世交的女儿,很难缠的,今天能不能摆脱她就看你了!”
沈一白目视前方,嘴唇几乎察觉不到动弹,就像是武林高手在用腹语跟人说话。
“唔。”
顾艺若有似无地答应了一声,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臭清高死活不穿程倩买来的那些名牌了,来这种地方参加聚会,穿着仔裤T恤的她,似乎气势上明显输了。好在沈一白为了配合她将自己的那身范思哲揉成一团丢抹布似的丢进了车里。
她下意识地挽紧了沈一白的胳膊,鼓起勇气迎着钟小蔓的目光对视过去,距离越来越近,已经渐次看清了对方的眉眼。顾艺报以一个微笑,对方也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此时,又有几个年轻人站到了玻璃墙后,对着楼下二人指手画脚。看样子,这是一个专门为年轻人准备的聚会。楼上那些抑或花枝招展,抑或油头粉面的家伙,应该每一个都身世不凡吧。
那一刻,顾艺突然明白沈一白为什么会去相亲会了。只有在那种地方找到的“合作伙伴”才能与他的交际圈彻底划清界限,让别人不容易看出马脚吧?也只有在自己圈子以外找到的“合作伙伴”才可能轻易用金钱摆平,让对方言听计从。可惜,瞎了钛合金狗眼的沈一白居然找到了骨子里似乎残存那么一点点傲气的顾艺。
二人还未到楼上,人群已经呼啦一下围到了楼梯口。
“哟,一白啊,还真找到女朋友了,完了完了,今晚整个清江城的女孩都要以泪洗面了。”
“是啊是啊,看样子这对新人还都挺朴素的,你爸肯定喜欢得不得了!”
“不会又跟前几个似的,是来糊弄你家老爷子和钟小蔓的吧?”
看样子,钟小蔓和沈一白的事情已经是沈一白朋友圈人尽皆知的话题,而且这帮从小颐指气使的富二代,说话时似乎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哎哟,你踩我干嘛,你脚上那可是十公分的恨天高啊,踩死人要偿命的。”在被钟小蔓无情地践踏了一下,顺手推到一旁后,最后一个说话的男孩恶狠狠地嚎了一嗓子。再看时,钟小蔓已经迈着猫步,走到了二人面前,朝着顾艺伸出了右手:“你好,我叫钟小蔓,苦追沈一白整整十年未曾得手的钟小蔓。”
一句话,已经挑明了双方的立场,转瞬之间剑拔弩张。
“你好,我叫……”
顾艺伸上前去的右手却被沈一白握在了手中,似乎就连身旁的这个男人也觉得顾艺不是钟小蔓的对手。
虚荣心作祟,那一刻穿着廉价牛仔裤的顾艺,居然一下子把手抽了出来,重新牢牢地握住了钟小蔓的手:“顾艺,沈一白一见钟情也会一世钟情的女朋友!”
此语一出,原本聒噪不已等着看笑话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纷纷再次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开始仔细把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表情就像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亲人们。
钟小蔓轻轻地抽回了细长好看的手指,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细长的眉梢微微一挑:“见识了!”
旋即,率先向着二楼的大型宴会厅走去。
沈一白侧头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顾艺看了一眼,他压根没想到身旁这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居然还是位高手。
顾艺记得清清楚楚,在自己走进宴会厅不久,沈一白忙着跟狐朋狗友们寒暄时,一位长得跟某位电影明星似的,笑容甜美的女孩,曾经借着一起取果盘的机会,好心小声地提醒她:“顾艺是吧,你要倒霉了。钟小蔓可不是好惹的,高中时她就追沈一白。整整十年。最近消失了几年,我们都以为她放弃了。前些天才知道,她消失的这几年专门去法国学习社交礼仪和营销策划,这次回国,就是专门来收服沈一白的。”
说完这些话,不等顾艺回答,已经飘然远去,投入了对面一个男孩的怀抱,那男孩还朝她举了举酒杯,似乎在为某位将士的慷慨赴死而壮行。
顾艺用鎏金的小叉子将一块水果沙拉丢进嘴巴里,看向十点钟方向,她不知道,此刻,正襟危坐在靠窗的白色真皮沙发里的钟小蔓,正用瞬身携带的iPad查看着她的资料。
“风信子广告公司,广告文案。”
钟小蔓心里默念着那行字,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如果把追求沈一白当成西天取经的话,这一路上她遇到的鬼怪实在太多了,像顾艺这种毫无天界背景的小妖,只不过又是一头前来送分的路边怪罢了。
“一白,你爸不是说支援我们一箱从法国空运来的红酒吗,怎么还没到?小心我晚上告诉我家太上皇说沈叔叔小气,让他那单别签了。”
顾艺的目光从钟小蔓身后那片蔚蓝色的海面上收回来,落在大厅正中央一个大喊大叫的男孩身上,只见他悻悻地把手中的酒杯丢到桌子上:“要是全喝这种货色,还不如随便去一酒吧。”
看样子,他跟沈一白很熟,因为面对他的无理取闹,沈一白却一点也不反感,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手机:“刚催了,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到。好酒需要藏在酒窖里,哪能随便摆这里。”
说话间,沈一白忍不住走向窗边向着停车场的方向看去,一辆白色的冷柜车正从门口驶进来。那些顶级的红酒,必须恒温保存在16度左右的环境里。
“这不,来了!”
人群呼啦一下围到了窗口,顾艺放下手中的果盘,缓缓跟上前去时,发现坐在沙发里的钟小蔓连看都没看这边一眼。是啊,在法国留学多年的她什么样的红酒没见过啊。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顾艺才得知,其实她家早就在波尔多买下了一个小酒庄,当天沈一白他爸支援的那些红酒,就是钟爸爸送的。
好不容易蹭过一件件奢饰品店的最新款,与一个个数万元擦肩而过,重新挤到沈一白身旁时,顾艺看见沈一白正给负责运送红酒的人员通电话:“直接搬二楼来吧,先搬一箱,剩下的放在车上的冷柜里……”
叽叽喳喳的人群里,顾艺低头向着停在车场边缘的那辆冷柜车看去,接着,便傻在那里了。她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此刻,正从副驾驶位置跳下车来,一瘸一拐去车厢搬红酒的那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杜江。
她没想到,这才仅仅只过了一天,大母脚趾骨折的杜江居然能轻伤不下火线。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他的那只白色的鸭舌帽下面,还掩盖着一条缝了四针的伤口。
要说沈一白也是的,干嘛要用一瘸子啊。
沈一白转过头来,对着愣在原地的顾艺微微一笑,仿佛是在用那个笑容告诉她:“我偏偏就是要让杜江来看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能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