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怜香一家人都来陪李云天,因此当李云天吃完宵夜的时候已经是午夜。
怜香立在门口处,痴痴地望着骑着马消失在夜色中的李云天,眼神中充满了黯然,她二嫂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幕,脸上不由得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六月初,李云天好不容易去了一趟都察院,参加都察院的一次议事,商议都察院到京城各大部院的刷卷事宜,查阅各大衙门的案卷卷宗。
虽说李云天也是都察院的御史,不过自从讲武堂成立后他来都察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说起来,在李云天考入翰林院成为翰林侍读前,都察院御史一直是他的文官正职,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个文官职务。
至于说庶吉士,则只是一个荣誉头衔而已,并没有品阶,不是大明官场的正式职务。
自从成为了翰林侍读,李云天曾经想辞去他御史的职务,毕竟翰林侍读和监察御史是大明官场上最重要的两个官职,只不过宣德帝没有恩准。
虽说都察院的御史和翰林院的翰林都是言官,但御史主掌督察百官,翰林则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双方的职责不同。
宣德帝既希望李云天能作为近侍给他出谋划策,同时也希望用李云天来督察文武百官,故而让他身兼了两个职务。
这次都察院在京师各大部院衙门刷卷,李云天由于讲武堂的公务繁忙,像去年一样依旧没有参加。
不过与去年不同的是,讲武堂这次也要被列入都察院刷卷的对象,毕竟讲武堂和讲武堂的京郊大营都耗费了不少资金和物资,需要都察院来进行监察。
李云天对此并不介意,这是都察院的职责而已,他完全能够理解。
况且,讲武堂和讲武堂京郊大营的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也不怕都察院的人来查。
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刘观非常给李云天面子,让与李云天同科的谢恒和另外一名新晋御史前去讲武堂刷卷,摆明了就是不想招惹李云天。
对此李云天感到颇为无奈,他根本就不怕御史们来查,刘观如此一来的话反倒显得讲武堂成为了都察院的禁区似的。
李云天并不想承刘观的这个情,免得被御史们误解,因此就主动以与谢恒是同科为由进行避嫌。
见李云天心意已决,刘观与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使商议后,派遣了都察院资格最老的两名御史前去讲武堂刷卷。
晚上,李云天做东,在四方馆的酒楼里宴请都察院的同僚,既是叙旧也是联络感情。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的时候,李云天接到了交趾的战报,交趾的明军主力在昌江城被围,形势危矣。
原来,由于交趾到京城道路不畅,再加上交趾的叛军军事日盛,要想从交趾传回战报越来越困难。
明军在昌江城被围后,交趾的军丁李茂先等三人,冒死抄近路来到京师报信,说昌江城被围,境况万分危急。
宣德帝为了表彰李茂先三人的勇武,故而授予三人为百户,并且敕令给征虏副将军柳升,令他急速进兵援救。
此时此刻,宣德帝还不知道,昌江城已在四月中旬被叛军攻陷,王通率领着溃败的明军落荒而逃。
得知交趾的最新战报后,李云天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没想到叛军已经发展到如此强势的地步,竟然敢攻击明军主力驻守的城市,看来叛军现在在交趾已经起势。
等晚宴结束,李云天送别了那些前来赴宴的御史,立刻骑上马,领着手下的护卫直奔京城的驿馆。
京城的驿馆与地方上的驿馆不同,由于负责接待全国各地来京城办事的官员,故而占地广阔,有着众多的屋舍。
驿馆的驿丞知道李云天来了,慌忙出来迎接,他只不过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岂能与李云天这种正得圣宠的上官相比。
李云天是来找李茂先三人,他们既然是交趾的军丁,那么一定了解交趾的战局以及叛军的最新动态,会提供很多有用的情报。
当李云天走进李茂先三人所住的房舍时,李茂先和两名同僚正围坐在桌前无聊地打着逍遥牌。
逍遥牌在京城出现后,率先在军营中推广,以使得士兵们消遣,打发时间,深受士兵们的喜欢。
“参见爵爷。”得知立在三人面前的年轻人就是在平定汉王叛乱中立下大功的镇武伯,李茂先三人慌忙单膝跪地行礼,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不清楚李云天为何这么晚了来这里。
“坐吧,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一些事情要问你们。”李云天颇为随意地向三人挥了一下手,然后在一张凳子上落座。
李茂先三人那里敢坐,神情紧张地立在了一旁。
“本官想知道,叛军现在已经攻占了交趾多少地方?”李云天示意跟进来的驿丞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李茂先,他看出来李茂先是三人中主事的。
“禀爵爷,下官离开的时候,叛军已经占领了交趾一半的州府。”李茂先是一个黑瘦精壮的汉子,操着一口北直隶的口音,想了想后谨慎地说道,“现在他们控制的地盘肯定又曾加了不少。”
交趾都司现在的军队,不少人都是当年张辅平叛时从内陆带过去的军队,后来就驻扎在那里,李茂先就是北直隶的军户,后来留守在了交趾。
“交趾都司有十几万大军,为何连那些由山野村民组成的叛军都打不过?”李云天的眉头不引人为意地微微一皱,交趾的局势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随后沉声问道。
“爵爷,交趾都司虽有十几万大军,但是分布在交趾的各个州府,有一半是当地的军户,他们与当地的官员一起,暗中与叛军进行勾结,传递情报,故而使得我军在交趾境况艰难。”
李茂先闻言苦笑了一声,“爵爷有所不知,交趾气候湿润,山林众多,我等从北方籍贯的军丁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和地形,除了广西出身的人,即使是南方籍贯的军丁很多也不适应。”
“另外,交趾都司的训练不如内地都司,因此战力折损了不少。”迟疑了一下,李茂先还是说了出来,委婉地告诉李云天交趾都司训练懈怠。
“宣化府的情况如何?”李云天早就料到了交趾都司所属卫所的军队疏于训练,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望着李茂先。
“爵爷知道宣化府?”李茂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显得有几分意外,随后沉声回答,“宣化府李知府爱民如子、公正廉明,这次叛军作乱,唯宣化府没有叛军作祟,并有不少本地乡民加入官军。”
“尔等三人今后有何打算?”李云天的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笑意,沉吟了一下后问向了李茂先,看来他当年没有看错人,李清正果然将宣府治理得井井有条。
如此一来,他也应该实现曾经对李清正的约定,与李清正在交趾相见。
“禀爵爷,下官已经将战报送来了京城,如今交趾战况危急,故而小的们准备明天就启程回交趾。”李茂先冲着李云天一拱手,沉声回答。
“不急,既然来了就安心在京城里待着,本官有一些事情要让你们去做。”李云天闻言微微一笑,起身说道。
“爵爷,下官等人不过一介粗野匹夫,恐怕难以担此重任。”李茂先怔了一下,双目中流露出愕然的神色,随后不无局促地说道。
“不必惊慌,本官只是要让你们将交趾的战局以及叛军的现状讲给骁武军听。”李云天看出李茂先显得十分紧张,于是笑着安慰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爵爷放心,下官等一定将所知道的事情悉数告知。”李茂先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冲着李云天躬身说道。
“现在你们三个跟着本官去讲武堂,本官会上报军阁,将你们调入讲武堂任用。”李云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抬步离去。
虽然李云天不清楚柳升此次平叛的经过,但显而易见的是交趾后来并不是大明的疆土,而只是一个属国而已,因此落败的结局将不可避免。
因此,当柳升铩羽而归后,朝廷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招抚,另外一条是继续平叛。
李云天肯定不愿意朝廷进行招抚,否则的话交趾将从大明的疆土中脱离出去,故而他一定会说服宣德帝再次平叛。
经历了王通和柳升两次平叛惨败,恐怕京城的那些勋贵很少有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届时他将主动请缨,率军前去平定交趾的叛乱,而骁武军将是他最为重要的依仗。
故而,事先了解交趾的战局和叛军的情报对骁武军的将士们大有裨益,不仅可以使得他们消除轻敌的思想,同时也有利于以后的作战。
听闻李云天调他们去讲武堂,李茂先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后连忙收拾行李追了出去,虽然他们想回交趾杀敌,但军令如山,既然李云天亲自下达了命令,那么三人也唯有遵从。
况且,三人来京城的路上听说了骁武军在山东平定汉王叛乱时的辉煌战绩,也想见识一下骁武军是否真的如民间传说中的那般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