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其余驭妖师见状,皆惊骇不言。
纪云禾捂住自己的伤口,以黑气疗伤,而已疲惫得抬不起剑的顺德公主,则声嘶力竭的命令其他驭妖师:“上!都给我上!杀了她!”
在场所有人,尽数寡言,他们的灵力也几乎被消耗殆尽,不少人还受了重伤,得见顺德公主如此,纷纷露出骇然神色,此时,有人打开了牢笼的门,一个人踉跄着,逃了出去。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除了地上躺着的这个断气的驭妖师,其他人,都已经踉跄而走。
方才还是拥挤的绝境牢笼,此时竟然显得有些空旷。
只留下了虚弱狼狈的纪云禾与更加狼狈的顺德公主。
她们两人,没有一寸衣服上,是没有沾染鲜血的。
纪云禾用黑气止住了胸口上的伤口,血不再流,她又握紧了断剑,踏一步上前。
顺德公主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退一步向后。
纪云禾再上前一步,顺德公主又踉跄的退了两步,直至她赤裸的后脚跟踩到地上被留下的一把剑。她猛地身体一软,向后摔倒。
纪云禾疾上前两步,跨坐在顺德公主的肚子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握断剑的手,狠狠一用力,“铿锵”一声,断剑刺入顺德公主耳边的地里。
“你师父说,不会让任何人杀你,可见,世事无常,你师父的话,也不一定是管用的。”
染血的脸依旧挡不住纪云禾脸色的苍白,但她的笑却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看得顺德公主浑身胆战发寒。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打的赌吗?”
纪云禾的断剑贴在顺德公主耳边来回晃动,却因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不足,晃动间,已经割破了顺德公主的耳朵。断刃上,再添一点血迹。
而那个要将天下九分艳丽踩在脚下的顺德公主,此时面色惨白。唇角甚至有几分颤抖。她被割破的耳朵流着血,一滴一滴落在纪云禾住了五年的牢笼地面上。
“这地上,每一寸土的模样,我都知道,而今天,我觉得,这是这地面,最好看的一天。”纪云禾笑道,“因为,上面会铺满你的鲜血。”
顺德公主牙齿发抖,撞击出胆战心惊之声。
“害怕吗?害怕的滋味怎么样?”纪云禾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杀气浮现,“可金口玉言,你和我赌了的,平不了北边的乱,我就要把你,削为人彘。”
纪云禾说着,手起刀落!却在此时忽听一声厉喝,纪云禾整个身体猛地被从顺德公主身上撞开。
而她手中的断刃还是在顺德公主脸上狠狠划了一刀。
断刃横切过她的脸,花开了她的脸颊,削断了她的鼻梁,在另一边脸上,还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啊!”顺德公主一声凄厉的尖叫,立即跪坐起来,将自己的脸捂住,她的双手立即染满鲜血:“我的脸!我的脸!啊!”她在牢中痛苦的哭喊。
而被撞到在一边的纪云禾,身体里的力量几乎已经耗干了。
她跪坐而起,甩了甩已经开始变得迷糊的眼睛,试图将面前的人看清楚……
黑甲军士,是已经长大了的朱凌小将军……
“公主!”朱凌探看着近乎被毁容的顺德公主,随即怒而转头,恶狠狠的瞪向纪云禾,“戏妖奴!早在五年前我就该在驭妖谷门口杀了你!”
他说着将腰间大刀拔出,恶狠狠的向纪云禾砍来。
纪云禾试图指挥身上的黑气去抵挡,但这几年的时间,朱凌并未闲着,他一记重刀砍下,杀破纪云禾身侧黑气,眼看着便要将她狠狠劈成两半!
便是此时,宛如天光乍破,又似水滴落入幽泉,清冽的风扫过纪云禾耳畔,一丝银发掠过纪云禾眼前。
那已经灰败的黑色眼瞳,在这一瞬间,被这一丝光华点亮了一般。她眼睑慢慢睁开,似乎有灵魂中的神力在帮助她,让她抬起头来。
一只干净得宛如纤尘不染的白皙手掌,径直接住了朱凌的玄铁大刀。
夯实的大刀仿佛落到了一团棉花里。
来人身型分毫未动,只听晨钟暮鼓之声在牢笼之中响起,朱凌整个人被重重的击飞,后背陷入牢笼墙壁之中,血也未来得及呕出一口,便已经昏死了过去。
一身肮脏红衣的顺德公主捂着脸,透过大张的指缝,目光震惊的看着来人:“鲛……鲛人……”
“长意……”
银发,蓝眸,清冷,凛冽,他是这血污浑浊的牢笼之中,唯一一尘不染的存在。
他总是如此,一直如此……
而不同的是,对此时的纪云禾来说……
此时再相见的冲击,更甚过当年的初相逢……
第五十七章 复仇
冷冽的目光落到了纪云禾身上。
四目相接,好似接上了数年前,驭妖谷地牢中的初遇。只是他们的角色,被命运调皮的调换了。
长意的眼神,还是清晰可鉴人影,地牢火光跳跃,纪云禾便借着这光,在长意透亮如水的眼瞳之中看见了此时的自己——浑身是血,面无人色,头发是乱的,衣服是破的,连气息,吸一口,都要分成好几段才能喘出来,她是这般苟延残喘的一个人。
真是难看到了极点。
纪云禾勾动唇角,三分自嘲,三分调侃,还要更多的,是多年沉淀下来的思念夹杂着叹息:
“好久不见啊,大尾巴鱼。”
那如镜面般沉静的眼底,因为这几个字,陡生波澜,却又迅速平息。
“纪云禾。”长意开了口,声色俱冷,当年所有的温柔与温暖,此时都化为利刃,剑指纪云禾:
“你可真狼狈。”
朱凌的大刀没有落在她身上,却像是迟了这么长的时间,落在了她心头一般。
纪云禾看着长意,不避讳不闪躲。
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还遇见过倒霉的纪云禾,他如今心境,怎还会一如当年,赤诚无暇……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也都是纪云禾的错。
纪云禾心中百味陈杂,但她没有说话,她唇边的笑未变,还是带着戏谑调侃和满不在乎,她看着长意,默认了这句充满恶意的重逢之语。
“对啊,我可不就是,狼狈至极吗……”
“鲛人……擅闯国师府……国师府弟子……国师府弟子……”便在纪云禾与长意三言两语的对话间,顺德公主捂住脸奋力的向牢门外爬去,她口中念念有词,而此时,除了地上已经死掉的那人,哪还有国师府弟子在场。
长意转头,瞥了更加狼狈的顺德公主一眼。
他冰蓝眼瞳中的狠厉,是纪云禾从没见过的陌生。
于是,先前只在他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北境之王”的消息,此时都变成现实,在纪云禾面前印证。
长意再不是那个被囚禁在牢中的鲛人,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权利,也有了自己的杀伐决断与嗜血心性。
未等纪云禾多想,长意微微一俯身,冰凉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抓住纪云禾的手腕,没有一丝怜惜的将她拎了起来。
纪云禾此时的身体几乎僵硬麻木,忽然被如此大动作的拉起来,她身上每个关节都在疼痛,大脑还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眼前发黑,但她却咬着牙,未发一言,踉跄了两步,一头撞在长意的胸膛上。
长意都没有等她站稳,几乎是有些粗鲁的拖着她,往门外走去。
长意的力道太大,是如今的纪云禾根本无法反抗的强大。
她只得被迫跟着他踉跄走出牢门。
牢门上还有大国师的禁制,长意看也未看一眼,一脚将牢门踹开,禁制应声而破,他拉着纪云禾一步踏了出去。
这座囚了她快五年多的监狱,她终于走了出去,却在踏出去的这一刻,纪云禾再也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双膝一软,毫无预警的跪在了地上。
长意还拎着她的手腕,用力得让纪云禾手腕周围的皮肤都泛出了青色。
纪云禾仰头望向长意,苍白的脸费了好半天劲儿,也没有挤出一个微笑。她只得垂头道:
“我走不动……”
长意沉默,牢中寂静,片刻之后,长意一伸手,将纪云禾单手抱起,纪云禾无力的身体靠在他胸口上,恍惚间,纪云禾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像回到了那个十方阵的潭水中,长意的尾巴还在,她也对未来充满着无尽的期望。
他们在潭水中,向外而去,好像迎接着他们的,会是无拘无束的广袤天地,会是碧海,会是蓝天……
那是她此生,最有期待的时刻……
“咔哒”一声,火光转动,将纪云禾的恍惚燎烧干净。
长意将墙壁上的火把取了下来。
火把所在之处,便是堆满刑具的角落,长意的目光在那些仍旧闪着寒光的刑具上转过。
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一手抱着纪云禾,一手拿着火把,再次走向那玄铁牢笼。
尚还躺在牢中的顺德公主满脸仓皇,她看着长意,挣扎着,惊恐着,往后扑腾了两下:“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长意将牢门关上。牢门上蓝色光华一转,他如同大国师一般,在这牢笼上下了禁制。
长意眸色冰冷的看着顺德公主:“滔天巨浪里,我救你一命,如今,我要把救下来的这条命,还回去。”
他冷声说着,不带丝毫感情的将手中火把丢进了牢笼里。
牢笼中的枯草有尘埃霎时被点燃。
一脸是血的顺德公主仓皇惊呼:“来人!来人呀!”她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扑灭火焰,但那火焰仿似来自地狱,点燃了空气中无名的气和恨意,瞬间蹿遍整个牢笼,将阴冷潮湿的牢笼烧得炽热无比。
“救命!救命!啊!师父!”顺德公主在牢中哭喊。
长意未再看一眼,抱着纪云禾,转身而去。
离开了国师府的这座囚牢。
当长意将纪云禾带出去时,纪云禾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这才看见囚禁自己的,不过是国师府里,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座院子。
而此时,院中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京城整个夜色,顺德公主凄厉叫喊“师父”的声音已经远去,纪云禾黑色眼瞳之中,映着火光,倏尔道:“不要随便打赌。”
长意脚步微微一顿,看向怀里的纪云禾,接触到长意的目光,纪云禾仰头向长意。
“老天爷会帮你记下。”
顺德公主如今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践行了她们之间的“豪赌”吧。
长意并未听懂纪云禾在说什么,但他也不在意,他带着纪云禾,如入无人之境,走在国师府的中心大道之上。
出了火光冲天的院子,迎面而来的事一队朝廷的军士。
国师府的弟子尽数被拉去上了战场,唯一带回来的一部分,还被顺德公主弄得离心离德而去。此时,站在军士面前的,唯有先前离开前去传信的姬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