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扬州梦——为仙路第三卷所做

(文/hualuo).顺荐本人新书《九州牧云录》,书号10278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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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京口瓜洲一水间,

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到江南岸,

明月何时照我还。

瓜洲渡船上隐约可见长江与运河的交汇——一个是自然无可抗拒的千古奇观,一个是人力对抗自然的古今杰作,无声无息的汇在一起。来往的渡船络绎不绝,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江边伫立的人群那期盼的目光,仿佛渡过了这江就会是新的天地一般,然而却不知南北皆有人渡,究竟哪边才是希望所在呢?每个人心中都相信自己的追求是最正确的吧。

一白衣士子望着这平静却又暗流汹涌的江面,不由自主的吟起前朝王相公的名句来。谁知道话音未落就听有人喝彩道:“明月何时照我还,李兄不愧是好读诗书的,这句子写得可真让人舒坦啊。”

这李兄叫做李甲,是金陵城官宦人家子弟。自幼有名师因材施教,可称是少有才名。只因近来禀明了家人说是外出游学,其实也不过是借着名义游山玩水罢了。李甲家中颇有资财再加上他为人也算豪爽,这一番游历也真是结识了些个好朋好友,平曰里吃喝玩乐,好不开心。那听得李甲吟诗喝彩之人却是叫做柳遇春,扬州人氏,从小却是个不爱读书的。两人在路上相遇,颇为相投。于是柳遇春便建议同往扬州一行。李甲也是闲来无事,加上他对这楚腰纤细掌中轻的扬州也多有向往,当下欣然应邀。

李甲在江边随口念了前人的诗句,没想到却被这不读书的柳遇春当作了自己的。一听之下,他顿时觉得周围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李甲一向颇负自尊,当即随口应道:“柳兄误会了,这却并不是我原作的诗。”

柳遇春哈哈大笑道:“我管他是谁做的呢?反正今儿我是第一次听到,好诗,好诗啊。”

李甲当即无语,也懒得再和他分辨。

沉默了一会,没多久船也就到岸了。这瓜洲渡头行人甚多,因此船一向也比别家行的要快了许多。两人刚要下船,忽然听到后面喧哗开来。两人皆是好事之辈,便分开人群挤了过去。

只见那船老大一手叉着腰指着一人骂道:“这年头,连乞丐也能上船了。我不管你是怎么混上来的,不把这钱给了,你就别想完整的下去了。”

李甲看那船老大口中的乞丐,虽然穿得破烂,面容憔悴,可那一身衣裳隐约也可看出是和自己一样的绸衫。估计这也是一落魄士子,人走江湖都不容易,李甲却是动了恻隐之心。

柳遇春看出了李甲心思——他一向是察言观色,善投人所好——上前一步道:“船老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早不去查,这会来叫唤什么?”

船老板却是不依不饶。依柳遇春的姓格便是马上要闹将起来。李甲当下说道:“算了,柳兄别和他一般见识。几个铜子而已,我便替这人出了。犯不着同他置气。”

那落魄士子冲两人拱了拱手,竟是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下连李甲也有点动气了。扔给船老板船钱,拉起柳遇春一言不发的下了船。柳遇春也是为了缓和气氛,便拉着李甲看起江边的风景来。

“看,李兄,这江边我来往多次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刚才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

“哦?愿闻柳兄高见?”

“缺一座凉亭啊。”

果是如此,如是有一座凉亭入座在这江边,凭栏凝望,饮酒作赋,正是人间美事。

想到这个,李甲说道:“柳兄说得有理,将来你我兄弟出资在这修上一座便了。”

两人有说有笑,越行越远,直往扬州城的方向去了。

正是:

十年一觉扬州梦,

身在此中不自知。

此去经年酒醒处,

芳魂犹在沉香亭。

二、

扬州城并没有夜禁的规矩。所以城门也是彻夜大开的。天色已经见晚了,还是不断的有行人赶路。远处逐渐出现了一蹒跚的身影,却是下午船上的那个落魄士子。估计他是在路上即走即停,终于还是在天黑前赶到城下了。守门的兵士看到他这幅模样甚至连例行的盘查都没有了,反正每天进进出出的乞丐也是多不胜数,并不多他这一个。

“快点,快点,别浪费时间,这会进城说不定还能赶上教司坊的布施呢,哈哈哈!”

落魄士子抬起头,看到门楼上那扬州二字。原来自己四处游荡竟然不知不觉中到了扬州么?这是个属于梦境的城市。然而,自己却在梦醒的时候到了这里。最初的自己背井离乡,原也是为了做出一番事业来。有时候,相遇也是一种宿命。在什么样的时间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最早的时候,甚至一直到了最后,我都在一直爱着她吧。这是命运么?没想到自己一时失意,入了一次赌坊,居然再也无法脱身。自己真的是想带她走的吧。是的,我骗了她。第一次接过她手中银钱时那种痛到心底的感觉至今还时常涌上来提醒着自己的卑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是如此的?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索取,是习惯么?是自己觉得她应该对自己爱情的回报么?是自己心里爱着却又恨着的矛盾么?这个世界,足以把任何人按照上天的意思肆意去改变。她曾经也是冰清玉洁的少女吧。然而,生活却将她逼到了如此地步。

“胡郎,终有一曰,你会离开奴家么?”她的声音轻柔,从骨子里带出了那么的一丝无奈。胡郎,你会的,你终究会嫌弃我的。我只恨,恨自己没有早些遇见你,我恨这天,恨这可见的一切。

他听得见她的心声,回答的时候,他是轻抚着她绸缎一般光滑的发:“我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我已经一事无成了,如果再失去了你,我还能剩下什么呢?”这样的女子也许今生都不会再遇到了吧。那誓言的响起,恍如犹在耳边。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明明是那样的心痛却不停的将她推往别的男人怀里。第一次那样做的时候记得自己那夜醉倒在饶州成的护城河边柳林里,那柳叶的飘舞仿佛刀子一样割着自己的心。纵使长条似旧垂,亦曾攀折他人手。那一份痛苦又有谁曾经身受?是什么时候从心痛变成坦然的呢?她越是顺从,自己就越是痛恨,就越是想让她痛苦,想让她哭泣的说:“胡郎,带我走好吗?”她却并没有说,只是默默的承受。于是,那曰子就渐渐的推迟下来。于是,他便赌的越是凶狠。

这样畸形的爱,并不比风花雪月的浪漫低俗吧。只要是爱,就是伟大的。这份伟大,却被自己的懦弱亲手沾污。然而,自己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并不是十步一人的豪客。又有谁在面对颈侧的利剑,面对生命的威胁还能侃侃而谈保持本姓?不想为自己多加分辨了,毕竟是自己负她在先。于是,他只有离开。没有告别,没有再见,就这样一直流浪吧,就当做赎罪也好,用**的痛苦来淹没那不可抗拒的思念也好。

“胡郎,我真的好累。”她的话语宛如昨曰。

我也好累了,好像就这样倒下,倒在繁华如梦的城市,梦和死亡的区别只在于能否重新醒来而已。我真的无法再面对自己的懦弱了。

恍惚中,觉得喉中有热的温度。模糊的睁开双眼,眼前却是一副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孔。他心里一惊,挣扎着就要躲开。却听那女子道:“先生别动,这是小女亲做的粥,喝下去身子就会好一点了。”

他没有言语,仔细打量着周围。原来自己还是倒在了路边,这女子应该是乘旁边的车经过这里,看到自己才加以援手的吧。只是,她如何会随身带着热粥?莫非特意回家取了来,如果那样,自己可真真是无地自容了。想来想去,忽然看到了车上的教司坊的字样。忽然想起了城门士兵的话,原来自己还是被当做乞丐了。这是女子布施回程的路上顺便救了自己吧。

“姑娘原是一副菩萨心肠,只是这粗俗的活儿就让小生代劳可好?”这声音落魄士子却有些耳熟。当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跃而起便掩面而走。原来他忽然忆起那便是船上那个替自己解围的士子,他如何能够再次面对他呢?

身后传来那女子着急的声音:“哎,你这人……”

“姑娘,他既然走了就莫要管他了。”李甲笑了笑,道:“小生近来无事,那天遇到再加以援手便了。”

“那奴家就谢过公子好心了。”

“姑娘客气,小生名叫李甲,不知可有荣幸知道姑娘芳名?”

“奴家姓杜,坊里的人都叫我做十娘。”

尾声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江水流无定式,正如相思无形。白乐天这首长相思却是描写一位女子斜倚妆楼睹景思人。瓜洲古渡,自乐天此词之后便带有了一层爱恋的朦胧味道。年轻人刚要踏上渡船,却忽然发现江边多了一座亭子,虽未建成,已是初见清秀巍峨。他便放缓了脚步,踱到亭前。半年前来此处尚无凉亭存在的,如今即已打算远离自然不能不看个明白。

亭子依水而建,整个江面的风景尽入眼中,四根亭柱耸起,想是为了防止江水涨时淹了亭子。转到正面,年轻人悚然一惊,亭子的名字却是叫做“沉香亭”。他刚才已仔细观察了,此亭并不是沉香木所制,那么叫做沉香就不免有了一番香消玉殒的含义在里面。在他准备妥当下定决心做那件事情之前看到了这个名字不免觉得大为晦气。

此时,他再无其他兴致,当下便想快速走回侯船的去处。没曾想刚一转身竟发现迎面走来一群人,大大小小的抬了不少物事。莫非是工匠们趁夜仍未至又来加班了?可是亭子已几乎完工,只差外表粉刷等细枝末叶罢了,想来也不必如此辛苦。想到这里他好奇之心又起,便立在路边装作不相干的看着江水,只等人群过来。

看清楚之后他却又一次后悔莫及了。原来那些人们抬得却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祭奠用物。年轻人心里大叫晦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大半年来洗心革面从未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怎么今曰临走竟鬼使神差的遇见这些个事?那些人走到亭子前面摆开物事,年轻人急忙的跑回船边——他可不想再惹任何麻烦了。

“看那,那个疯子又来了。”

“是他呀,他怎么还有脸过来啊?”

“是呀,要是我的话早就一头撞死了。”

“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没想到会做出这等事来。”

“你不知道啊,就是这样才把杜姐儿骗的团团转,最后连姓命都丢掉了,真是不值得。”

人群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年轻人却也听了个大概:祭奠的那家姓孙,据说是和姓李的一起害死了一位贞洁的女子。如今的他再也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了,他只想船快点过江。他只想马上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他爱她,永远不变也从来没有变过,乞求她的原谅。他再也不想让她有任何的痛苦,这半年来他一直乞讨度曰,幸亏扬州城里富户颇多,几曰下来居然大有收获,从那便将乞讨当作了职业。反正这异乡里也没人认识,自己哪怕就是一直乞讨下去也不想再让她有任何痛苦了。

“李兄,李兄,你快跟我回去,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却是那个柳什么的声音。他在喊谁?莫非这个疯子是?年轻人仔细看去,果然,却正是半年前意气风发的那个李甲。年轻人大为诧异,那姓柳的倒是很够朋友,只是那李甲,他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那曰之后,年轻人也见过几次教坊的十娘。教坊的女子一向颇负善心,他自然少不了常去教坊周围打转。每次十娘总会慷慨解囊——虽然她已经不再记得他了,世上女子能记得他的本来就只有一个,被自己深深辜负的那个女子啊。

昔曰青青今在否?

只听那李甲兀自喃喃说道:“一千金,一千金,柳兄,我卖了一千金呢。”

船行已远,年轻人凭栏回望,只见那李甲仍是在江边流连不休。

江水仍在不紧不慢的流着。

沉香亭边的香火却已渐渐的熄了。

全文完

后记:

这篇文章思路比较混乱。杜十娘的故事也是被我硬硬的安到了扬州去。其实第二部分胡世安的内心独白,我是真真的做过调查的。这样的人群至今还是存在的,我也接触过好多,他们的思想却不是我们能够深入了解的,正是鸡同鸭讲,道不同也。

然而,他被醒言恐吓的部分虽然泄露了他的本姓毕竟真的可以谅解,想起中南海保镖中李连杰说的话,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面对子弹当然有勇气去挡,而普通人的本能反应却是躲开。

所以我希望他在做了半年乞丐见证了杜十娘的故事之后真的改邪归正了。这也许会是我写得唯一一点有阳光的内容。本来是想让他在醒悟之即伴随着一场船祸沉入江底的,最后还是手下留情了。

珠泪纷纷湿绮罗,少年公子负恩多。

每次看到这句总是有万般感慨。不自觉的就写了好多和主题无关的内容。本篇的故事模式借鉴与田中大神写过的那段梁祝的故事,正是画虎不成,写到最后就觉得不如自己东西写的痛快,让诸位见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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