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珩的酒吧名叫“私藏品”,白一尘的画室名叫“收藏品”。

先不说这相似的酒吧名字,平日里,光是白一尘和宋玉珩这像是朋友却又有着暧昧的关系就够他不虞很久,可是今天时亦南先是被乐栋冷嘲热讽,现在又被宋玉珩顶锋针对,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得十分不正常。

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但出乎白一尘意料的是,时亦南始终没有发火,虽然从他紧拧的眉头和阴沉的脸色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差,甚至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毕竟乐栋和宋玉珩的话就像是在连番往他头顶上戴绿帽,而白一尘对他们的态度似乎也确实有几分难以言述的暧昧,可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开口问白一尘:“一尘,那你是想今天中午和乐栋出去吃饭吗?”

乐栋抢先回答说:“是的,我们一会就去吃饭。”

白一尘垂着眼帘,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时亦南见状瞳孔猛地一缩,他望着白一尘缄默的侧脸,那一刹他脑海内划过各种思绪,他不知道白一尘为什么不表态,但他知道,他今天绝对不能让白一尘和乐栋一起离开。

于是时亦南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故意摆出强颜欢笑的神色,低声对白一尘说:“那好吧,记得多吃点饭。”他抬起手想要摸摸白一尘的肩,可还没举高他又把手放回去了,垂在身侧,“你们去哪里吃,需要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吗?”

“吃完后快点回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白一尘闻言终于抬眸看向他了——这个一向沉着镇定的男人,此刻眼中只剩下了试探和不安,还有小意的讨好,如同低下了高傲头颅,被剪去所有利爪的困兽,任凭他鞭刺加身也不敢有任何反抗。

白一尘有点心疼这个模样的时亦南,却也有些茫然,他在那一刹脑袋里想的不是时亦南终于对他低头了,而是这个人是时亦南吗——这个会对他小意奉承,因为爱他,担心他会不高兴,所以即使他和其他男人暧昧也不敢生气的人,是他认识那个时亦南吗?

会不会他认错了人?其实真正的时亦南还没回来?

“一尘?”乐栋看到了白一尘眼底的茫然,心脏一下子猛地被攥紧,突然开始后悔这样咄咄逼人和时亦南说话了,他差点忘了白一尘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再也不敢刺激他,“要是你今天没空,明天也行,或者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白一尘被乐栋的声音唤回神,怔愣了几秒,犹豫着抱住时亦南的手臂,对乐栋说:“……我们还是明天再一起吃饭吧,亦南平时工作很忙,他今天难得休息,我想陪陪他。”

“好。”乐栋二话不说马上答应道,也没有再继续嘲讽时亦南,“时间不早了,你快和时亦南去吃午饭吧。”

乐栋在“时亦南”三个字上特地加重了语气,提醒白一尘,他身边的这个人确实是时亦南。

白一尘听懂他话里的暗示,眼睛蓦然一亮,抱住时亦南手臂的手指瞬间收紧。

乐栋看到这一幕后,唇角僵硬地扯高,不知道是在为白一尘高兴,还是嘲笑时亦南,他深深呼吸,头也不回地果决转身:“我走了,明天见。”

“啊,那你路上小心——”

白一尘下意识地嘱咐他,话说完后才记起时亦南还在,虽然这只是对朋友的正常叮嘱,但是他也不确定时亦南会不会吃味。

不过时亦南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乐栋走后小心翼翼地牵起白一尘的手问:“那我们也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做的饭。”白一尘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们回家去吃,你给我做饭吧,家里还有菜呢。”

白一尘话音一落,时亦南就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如此爱他的白一尘,向来是无法拒绝示弱的他的。

不管是在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可即使在与乐栋的对峙中他胜出了,时亦南却也不觉得有多高兴,他甚至于还有些怔忡——难道如今他要挽留白一尘,就非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用上各式各样的手段才行了吗?

第36章

这个认知叫他无端地心慌意乱。

时亦南马上回抱住白一尘, 唇抵在他鬓角处亲吻, 贪婪地汲取青年身上此刻的温度,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平静一些。

他牵着白一尘带他往车子那边走去, 柔声问他:“我们马上回家,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煮干丝, 还有蟹黄汤包。”白一尘坐上副驾驶座,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好, 我回去就给你做。”时亦南亲了亲他的唇角, 为白一尘关上车门,却没有立刻坐上驾驶座,而是绕到后座去拎出了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蛋糕。

“我在公司听到员工说,这家店的巧克力蛋糕很好吃, 就想买来给你尝尝……”时亦南一边说着, 一边小心拆开巧克力蛋糕的包装袋,白一尘注意到那包装袋子里面还放着一个小信封, 只是时亦南并没有将它拿出了的打算。

“这个是什么?”白一尘瞅准时机,一把就抓住了那个小信封,时亦南双手笨拙小心地抬着蛋糕,看到他的动作后想要阻拦, 却没有空闲的手来实施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一尘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那封信来。

信纸上只写着短短的一串英文,字迹是时亦南的:when meeting you, everything is worth it.

翻译成中文, 就是:遇见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

时亦南举着蛋糕,低声给他解释着:“那家店有买蛋糕可以免费写情书的活动,我买了蛋糕,所以……”

白一尘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母,几乎可以想象从公司离开后西装革履的时亦南,是怎样在一群女孩子中弯着腰趴在蛋糕店柜台上一笔一划认真给他写告白的模样。

或许那些服务员还会问他一句:“先生,您是写给谁的呢?”

而时亦南会回答:“是写给我爱人的。”

他那时眼中一定是饱含深情和温柔的吧,写出来的句子也一定的真心的吧。

白一尘笑了起来,开心地问时亦南:“所以这是你给我写的情书吗?”

“……嗯。”

“那你刚刚怎么不给我?”白一尘不依不饶,继续逼问他,“你偷偷留着,是想给别人吗?”

时亦南见他笑了,也轻轻地扯了下唇角,涩声说:“……没有别人,就想给你。”

写情书给白一尘这种事,在他们大学的时候时亦南可没少做过,有一段时间他还每天都会在他们小出租的门上用便利贴粘上一句情诗,是写给白一尘的,这项行为直到后来他忙于奔波新公司的事后才停止。

现在他又把这项小活动拎出来了,为的就是哄白一尘开心。

他在蛋糕店给白一尘买蛋糕的时候就在幻想,白一尘收到情书和蛋糕后心情会不会变得好一些,因为吃甜食能使人心情愉悦,他怀着这样的期待来到白一尘的画室,却看到他和其他男人在一起说话的画面。

其实这本该没什么的,但是和白一尘说话的那个人是乐栋,而乐栋对白一尘说的话,是劝白一尘和他分手。

乐栋是谁?

那是白一尘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是他们共同的大学同学,是他们热恋那段时光的见证人,也是他抛下丢弃白一尘的目击者。

如果要问时亦南最怕见到谁,那么答案一定是乐栋。

他的卑鄙,他的自私,他的冷漠在乐栋面前全都无所遁形,乐栋的出现,就是在提醒着他他这个人到底是多么的薄情冷血,且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即使时亦南很不想承认,但乐栋在画室门口的那些话语就像一记警钟,狠狠响彻在他心头,回荡在他脑海里——他明明不舍得在夜里让白一尘画画,却让他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寒冷孤寂的夜晚;他明明知道白一尘的手指细腻好看,是天生握笔的画家,他却让他握着冰凉的刀具,在自己手腕上划下数刀绝望的伤口。

时亦南回南城之前,觉得他是爱白一尘的,也许没那么深,但还是爱的,可是现在时亦南自己也开始怀疑,他对白一尘的感情,真的算是爱吗?

还说什么“遇到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封他给白一尘写的情书,简直就是一个笑话——白一尘遇见他,或许就是白一尘这一生最不幸的事。

时亦南几乎无法呼吸,白一尘脸上现在的笑容就像是一把电锯,在剧鸣声中切割他的身体,他望着白一尘的脸,这一次怎么也笑不出了,他强撑着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白一尘看见他的表情,眉梢一挑,有些骄矜地问他:“那你说是给我写的情书,现在脸色却那么难看,感觉你写的很不情愿。”

“还是你身体不舒服?”白一尘顿了顿,赶紧放下信封去摸时亦南的额头,摸到了一手凉汗。

时亦南轻轻握住他的手,把蛋糕放进他的手里,声音低哑得几乎完全变了个调子:“……是写给你的,但是现在,却不想让你看见了。”

“这句话写的不好,我……”时亦南顿住,喉结上下滑颤着,却再也无法往下继续说话了。

“我觉得写的挺好的啊。我要把它收起来,和你以前给我写的那些情书放在一起。”

说完,白一尘就催促他:“我们快回家去吧,我肚子饿了。”

“好。”时亦南努力压稳声音答应道,“那你先吃点蛋糕垫垫肚子吧。”

白一尘立刻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嘴里,由衷赞叹道:“真好吃。”

“你也尝尝。”

白一尘举着叉子,给时亦南喂了一口蛋糕。

浓郁丝滑的可可在舌尖化开,那甜蜜的味道几乎要融进人的心里,但是时亦南现在的心里却是一片苦涩——他这个傻逼,居然会觉得白一尘吃了甜食会开心一点。

甜食根本无法使人变得开心。

苦涩和痛楚悲哀却是天生相伴而来的。

在回别墅的路上,时亦南一直沉默着,白一尘坐在副驾驶上吃蛋糕倒是吃得很开心。

然而白一尘脸上的笑容却如同隆冬里的雪凝成的尖刃,唇角每一次扬起的角度,都是往时亦南心脏嫩肉狠狠捅去的刀锋。

胸腔中压抑的窒息和膨胀的情绪让时亦南很想大声叫喊着宣泄一下,但是他不能,因为那样会吓到白一尘,他就算要发泄,也必须得是在白一尘看不到的地方。

可能是今天他真的很不对劲,白一尘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于车内寂静的气氛中忽然开口问他:“亦南,你今天真的没有遇到什么事吗?是不是心情不好,你今天很沉默。”

“没有。”时亦南马上笑了起来,掩饰道,“我只是在想公司的一些事——”

话音未尽,他们车前忽然猛地扑过来一个人,时亦南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好在没有撞到那个人。

可即便如此,那个人还是朝着地上一扑,抱着腿演技拙劣地哀嚎着:“哎哟……我的腿……你们撞到我了……”

“一尘,你有没有撞到哪?!”时亦南没有管他,而是看白一尘的情况。

白一尘系着安全带,根本就没什么事,再说他们的车速本来也不快,就是手上端着的蛋糕掉在裤子上了,抹了他一腿棕黑色的巧克力,他一边用纸擦着裤子,一边对时亦南说:“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他有没有怎么样?”

时亦南看他真的没事,这才打开车门下车。

躺在地上那人偷觑了眼时亦南,见他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后马上嚎得更大声了,中气十足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受了什么伤,而时亦南就站在他面前皱眉冷冷地望着他。

杨孝和看着时亦南有些眼熟,但一时还是想不起他在哪见过这个人,而时亦南一直不开口配合他说话,杨孝和就只能主动道:“你撞了我,你得赔钱!”

“赔钱?”时亦南皱起眉,他今天心情实在不好,这个人又自己撞了过来,于是时亦南冷笑一声道,“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这里附近也有监控,需要调出来看看是我撞了你,还是你撞了我的车吗?”

杨孝和哪能想到时亦南居然会这么说,什么叫他撞了他的车?

他今天过来这里是为了堵白一尘的,那天白一尘明明承诺了会给他打钱,可是他一直等到今天也没收到钱。赌场那边他欠下的钱需要他尽快还上,他已经在这守了一天了,愣没看见白一尘的车过来,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选择一辆车碰瓷。

白一尘别墅这边住的有钱人可不少,而有钱人向来都是怕麻烦的,连白一尘这种算不上大富大贵的人都只是用钱打发他,那他在路上碰个瓷要点钱还不容易吗?他也不贪心,就要个一两万就行,这点钱对于有钱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可扬孝和选车没选好,偏偏撞上了时亦南的车。

他仰头望着时亦南,觉得这个眉骨锋利,眼神冷漠的男人真的很眼熟,他一看到他就不自觉的双腿打颤发怵,但是他太需要钱了,扬孝和咽了咽口水,说:“……就是你撞的我,难道不该赔钱吗?”

在车上擦巧克力和奶油的白一尘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听了一会忽然发现那人的声音特别耳熟,把车窗一降朝外看去,顿时挑眉道:“哦,又是你啊。”

杨孝和听到白一尘的声音后转头看向他,在看清白一尘的脸后又看看时亦南,立刻就认出了时亦南是谁——就是那个当年带着一群人,追着他打了整整一年的男人,白一尘的男朋友。

第37章

那个时候的时亦南可狠毒了, 心情好就打他,心情不好也要带着人来揍他一顿, 都在夜里,叫他脸都看不清, 打人还用巧劲, 不至于骨折,却又偏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而他就算报了警,那些警察看他前科太多,都不怎么想插手这事,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杨孝和被时亦南打怕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离开南城去外地打工,后来有个人告诉他白一尘和时亦南分手了, 让他赶快回去找白一尘给他养老,他才又回到南城的。

而时亦南经白一尘这么一句话, 也马上就记起了这个中年男人是谁,他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杨孝和, 还是因为杨孝和这几年来越来越苍老和邋遢了, 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还有着许多麻子似的老年斑,除了眼里的贪婪和无耻没变以外, 他已经和原来几乎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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