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各国的使者,只要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一般来说,行动是不会受到限制的,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间,许多动作都在对方的眼线之下。
不过如此也没什么,总之,各国前来参加诸国会盟的,也没有做什么需要谋害南华的事情,何况,若是真正有阴谋的话,即便皇甫彧的眼线再多,也未必能够看得过来,大多数时候,因为知道眼线的存在,表现出来的行动,反而成为了一种希望那些眼线看见的表演了。
而阮弗与玉无玦只是单纯的出门,因此,倒也不需要掩饰什么。
南华正是热闹的时候,并肩走在南华的街道上,因为两人皆是相貌非凡,因此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对此,阮弗和玉无玦早就习以为常,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只是一边走,一边轻声交谈,因为身高的关系,玉无玦时不时还要低下头与阮弗说话,外人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着实让人倾慕不已。
两人也只是闲逛,加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走不了多久,两人便进了一座酒楼打算用膳了。
醉霄楼是华都最有名的酒楼,不论是菜色还是酒品皆是华都数一数二的,而醉霄楼也正处于南华的闹市中心,阮弗与玉无玦自然而然就选择了这里。
两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一进入醉霄楼,殿中便已经有人忙着迎了上来,“公子与小姐可是来用膳的?”
阮弗扫了一圈醉霄楼,见里边大多数已经坐满了人,点头道,“用膳的,不知三楼可还雅间?”她语气自然而然,一副醉霄楼常客的样子,让店小二更加殷勤了。
店小二脸上笑得似多花儿似的,笑道,“有有有,贵客楼上请。”
阮弗点了点头,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往楼上而去,醉霄楼有三层,一层是大众化的大堂式的就餐方式,桌与桌子之前并没有遮挡的东西,而二楼虽然并非雅间样式的,但是桌子与桌子之间有花瓶或者屏风遮挡,如今华都正是宾客八方云集的时候,来着非富即贵,不论是一楼还是二楼,比较好的位子都已经坐满了人,阮弗与玉无玦既然是初来闲逛的,自然是要选一个更为舒服的地方,因此,直接叫了三楼的雅间。
小二一边将两人迎上三楼,一边道,“小姐与公子真是来巧了,三楼还剩下两件雅间,一件面东,一件面南,不知小姐与公子选择哪一间。”
阮弗眼神微动,“如此就选南边好了。”
店小二见开口说话的一直都是阮弗,而玉无玦始终没有发表看法,似乎只听阮弗的话,当即也留了一个心眼,“南边确然也不错,小姐与公子茶余饭后还可在雅间一览长街的热闹景象,今夜诸国商客还会举办灯火,在雅间三楼,还能看到灯火的盛会呢。”
“是么?”阮弗似笑非笑道,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在小儿的走上了三楼的楼梯,小二的走在前面,阮弗走在玉无玦的前边一步,玉无玦走在她身后,还不忘伸出一只手虚虚挡在阮弗的身后,动作自然而然,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只是,刚刚榻上最后一级楼梯,楼梯旁边一间厢房的门便猛地被甩开,里边走出一个显然情绪不太好的人,差些撞上了阮弗。
不过玉无玦的动作很快,在来人还没有撞上阮弗的时候,便已经将阮弗揽在了一边,避开了那人。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门外刚刚有人要走过去,见到玉无玦快速却稳妥的动作,不由得对玉无玦多看了一眼,不过也仅仅是这一眼而已,似乎是对他的伸手起了一些兴趣一般。眼光落阮弗的身上,眼眸动了动。
玉无玦抬眼看了一眼那人,眼神冷淡无波,这一眼好似没有一般,视线又放在了阮弗的身上。
那人倒也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越过阮弗与玉无玦便下了楼梯。
阮弗见此也不在意,那人并非故意的,只是刚好开门走得也比较匆忙一些而已。轻轻拍了拍玉无玦的手表示自己无事,示意他放开自己,倒是店小二的惊出了一身冷汗,看向阮弗,“小姐可还好?”
若是店里发生了什么摩擦,可不是一件好事。
阮弗自是懂得店小二的担忧,只是淡笑道,“无事,并未与客人撞上。”
店小二松了一口气,将阮弗与玉无玦引进了面南的那间厢房之后,才道,“这几日,华都来了许多客人,也来了不少江湖中人,刚才那位是那边厢房的贵客,便是近日进入华都的一批江湖中人,小的看小姐与公子皆是贵人,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莫要与那些江湖中人冲撞了才是。”
阮弗点头笑道,“多谢你提醒。”
而后她貌似状似无意一般地问道,“据说江湖中人都是建立了自己的帮派的,不知那是些什么人?”
店小二挠了挠头,对于这个长得像天仙一样但是待人又很亲和的女子与自己说话而感到一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其实小的也不太明白,不过听掌柜的说,是什么青龙帮的人,店里的伙计为他们上菜的时候,见到他们手腕上露出的部分都纹了蟒蛇,看上去可吓人了……”
店小二絮絮叨叨地说着,东一点西一点,语气也多了一些夸张,阮弗只是听,还显得有些好奇,弄得店小二又是一阵不好意思,不过再多她也说不出来。
阮弗也不为难,熟门熟路地吩咐小二上了几样菜之后小二便退下了。
待到厢房里只剩下她与玉无玦的时候,阮弗才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见她这般看着自己,分明不说一句话,但眼神已经很是明白了。
只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是出来闲逛的还是跟踪人?”
阮弗笑笑,“这不是还没有上菜么?”
玉无玦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起身推开窗户,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人影,只留下阮弗,一手撑着下巴,坐在桌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菜还没有上来,只听见窗户开合的声音,玉无玦又重新出现在了厢房中,阮弗这才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道,“如何?”
玉无玦摇了摇头道,“应当说是青蟒帮的人,青龙帮人身上纹黑莽,青龙帮人身上纹青蟒,况且,青龙帮惯做的是海上的生意,虽然也会出现在陆上,不过却是极少地。”
阮弗这才点了点头。
玉无玦见她这些怪异的举动,不由得笑道,“怎么了?”
阮弗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倒是没想到,青蟒帮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华都。”
她每次一出现这样的语气,便意味这有些事情不同寻常,玉无玦不由得挑眉看向她。
阮弗扯了扯唇,道,“当年孟家的案子之后,皇甫彧想要穆家的家产,而许怀闻为了让圣心满意,就自作主张地对穆家下手了,穆家当然不肯,许怀闻便以穆家是孟家同党的名由对穆家下手,但事实上是穆家惨遭杀害还是因为许怀闻想要暗中下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并不像把所有地穆家都交到皇甫彧的手中,所以……”
阮弗说到这里,玉无玦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唇边升起一抹薄凉,“所以,许怀闻买通了青蟒帮对穆家下手。”
阮弗点了点头,“不过许怀闻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盟友,据稷歌调查得出的结果是,当时,许怀闻叫了青蟒帮的二当家出手,但是,青蟒帮二当家出手之后,许怀闻却暗中又着人将那位二当家给灭口了,为了这件事,青蟒帮不仅捞不到一点好处,更为重要的是,至今,青蟒帮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二当家是死在了许怀闻的手中,但是,许怀闻当年将青蟒帮的二当家杀了之后,反而让青蟒帮上下都对他感恩戴德,这些年青蟒帮几乎成为了许怀闻的杀手营,你猜是怎么回事?”
玉无玦挑眉,“许怀闻倒是一条老狐狸。”
阮弗冷笑一声道,“何止是一条老狐狸,许怀闻告诉青蟒帮,皇甫彧想要剿了他们,而他给了青蟒帮一个明面上走商的身份,许怀闻看重了青蟒帮在江湖上行走的便利,这些人做事,可与一般真正的商人不太一样,多的是一些不正常的渠道,这些人,不仅行事自由了许多,如今,反倒成为了许怀闻的一个助力。”
玉无玦眯了眯眼,阮弗道,“没想到青蟒帮已经这般大胆了,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华都,或许,许怀闻还有所行动,青衣回来了许怀闻不可能无动于衷。”
玉无玦抬手,抚了抚阮弗的长发,“我着人注意一些他们的动向,左右也不过是许怀闻的那些目的罢了。”
阮弗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将青蟒帮如何的,只是,这时候他们出现在了南华,若是不给青蟒帮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当年穆家那么多口?”
玉无玦见此,只叹了一口气,“猎场比试的第二日,许怀闻便秘密会见了燕玲珑。”
他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的,毕竟这些日子她也的确够忙了,许怀闻背着燕璟约见燕玲珑,当然是有所图谋,而这个图谋,只怕是皇甫彧都不知道的,而阮儿的确也做到了,青衣回到南华,而她若有似无之间表现出来的与孟家之间若有似无的令人怀疑的联系,也逼得许怀闻不得不动手了。
阮弗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玉无玦点了点头,眼中还有一些无奈,阮弗这才一笑,“好了,我不想那些,今日与你好好逛逛。”
玉无玦无奈摇摇头,这时候,厢房门外也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饭菜已经上齐了,两人也不再多言,只待小二上菜之后,便安心用膳了。
说是好好与玉无玦走走,便好好走走,阮弗与玉无玦这一逛,便逛到了夜幕降临,欣赏过一番灯火盛会之后方才回到驿馆。
——
御书房里,皇甫彧坐在上位,看着下边恭身站立的人,又在重复了一次,“这两日,晋王与阮弗,真的只是在华都随意走走?”
那人一身黑灰色,面上几乎没有什么神色,只是站立的姿势恭敬无比,“回陛下,晋王与阮同知确实只是在华都闲逛,第一日,两人随意在街上走了一圈,而后去了醉霄楼用膳,用过午膳之后,两人继续在华都闲逛,后来在翠玉楼呆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晋王买了了两根玉石,而后两人便去游湖了,直到晚间欣赏灯会之后便回了驿馆,第二日,两人出门的时间与第一日一样,先是去了……”
他面无表情,事无巨细,一一回报给皇甫彧听,不过皇甫彧却伸手打断了他的汇报,“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继续关注,若有有任何可疑之处,务必即刻回报,尤其是阮弗与哪些人见面了。”
“是。”来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而后又退下了。
唯有皇甫彧,依旧坐在位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然而,两日的休息时间一过,诸国的比试便要继续开始了。
每一种比试,时间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比试过程,依旧是那般精彩纷呈,明争暗斗,不过接下来的比试,也不是每一次都需要各国所有的使臣全部去观看,只需要有一些代表参加的便已经足够了。
经过几日的等待之后,如今已经是诸国学士辩论的第二日,明日就是第三日了也是最后一日,诸国辩论与猎场比试的形势是不一样的,一开始先是由诸国学子坐在一起,针对一个问题而辩论,必定是个人抒发自己的见解,直到以自己坚持的观点旁征博引,压倒对方的观点,被压倒观点而无法继续辩驳下去的人便只能下台,并且再也没有上台的机会,但是,这个人下台了,同国的学士中却可以继续派人上台,周而复始的辩驳,直到台上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便是本次辩论的胜利者。
若说猎场比试的精彩,在于搏斗的精彩纷呈,而学士辩论,显然是许多人愿意看到的场面,文人们也往往以一个人的辩论能力来衡量一个人在学术上的能力。
此时,阮弗坐在高台上,看着场上林墨几乎在舌战群儒一般,不由得摇头失笑。
比起李秀,林墨真的是比较沉默寡言,连她也未能想到林墨能在场上坚持这么久,对于诸国的辩论其实无论是阮弗还是玉无玦都没有给辰国定下必须要赢的目标,她的目的,始终是想让本次来南华的学子们学到一些东西罢了,但她也知道,辰国的这些学子,还是有一定能力的。
场面上林墨几乎是压倒性的一枝独秀,高台上的人,也不由得叹气,“据说,这位林大人,是辰国今年的金科状元,没想到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辩才,辰国真是人才济济啊。”
开口感叹的是韩太子,韩国的学子,已经有好几个败在林墨的口下了,韩太子虽然心有遗憾,但是对林墨生了一些惜才的心思。
玉无痕当先道,“林墨虽是年轻,不过却已经几番游历中原,少时也曾在我辰国的宜远书院求学,见识与能力,自然是各更为独到地。”
韩太子这才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听到玉无痕这番话,南梁太子梁荣看了一眼皇甫彧之后才道,“这两日,本宫倒是听说,辰国的学子们常常出现在华都的茶楼或者学子汇聚的地方,与一些学子辩论,其中还有不少人辩出了名声,看来,晋王与阮同知是早有准备了,怪不得如今辰国诸学子能在台上大放异彩。”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好像有点指责辰国这边投机取巧一般。
阮弗不以为意,道,“诸国会盟难得让各国学子汇聚,如此难得的机会,他们自然是要好好学学的,多与众人交流,才能知道自己的不足不是么?”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燕璟眯了眯眼,看了看阮弗,懒懒笑道,“天下人都传言,阮同知同样也是辩才滔滔,单是前几日猎场比试时的几番交谈,便已经能让人见识了一番,不知阮同知如今可有意上台。”
燕璟话一出口,各国使者便纷纷看向阮弗,他们差些忘记了,诸国辩论中,使臣是可以上台的,若是阮弗真的上台了,只怕,便没有其余各国什么事情了。
燕璟话落,便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而后才有一个声音响起,“哈哈,世人谁不知道阮同知曾经以一人之力,辩倒三国,若是阮同知上台的话,只怕北燕便无人敢上台了。”
说话的是西越的夏侯炎。
燕玲珑闻言,看了一眼夏侯炎,“西越可是小瞧了我北燕。”
夏侯炎见燕玲珑的样子,笑道,“岂敢岂敢,对了,说起这世上的奇女子,本王却只认公主与阮同知,公主乃是北燕掌政公主,而阮同知乃辰国的御书房同知,替本国皇帝协理政事,倒是没有见过两位公主同台的比试。”
夏侯炎话一出口,便有许多使臣的眼光看向阮弗与燕玲珑。
燕玲珑闻言,竟不觉得夏侯炎的话有何不妥,反倒是看向阮弗,眸中带了一丝挑衅,“说来,本宫的确有与阮同知一较高下的心思,不知阮同知觉得如何。”
阮弗眸色平淡,“公主由此兴致,阮弗自然不好推辞。”
燕玲珑眼中划过一抹诧异,想不到阮弗竟然就此答应了,以她对阮弗的了解,阮弗必定是会推辞一番的,只是……
燕玲珑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面上已经覆上了笑意,“既然如此,不如本宫上台与阮同知辩论一番如何。”
阮弗闻言,已经站了起来,“公主请——”
燕玲珑眸色微深地看向阮弗,也站了起来,“阮同知请——”
她没有理会旁边燕璟看起来并不太好的神色,已经起身与阮弗往高台而去,唯有留在高台上的人,神色中还有一些诧异,便是原先提出这个想法的夏侯炎,也想不到阮弗会答应得这么快,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阮弗与燕玲珑已经往高台那边而去。
玉无玦依旧坐在原地,看着往高台而去地阮弗。
阮弗在离开之前,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见着高台上有些微妙的气氛,皇甫彧这才道,“阮同知与掌政公主都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今日倒是能让朕大开眼界了,说起来,前些年阮同知还以孟长清之名游走中原诸国的时候,朕可未曾听闻阮同知踏足南华的消息,也见不得那等风姿啊。”
玉无玦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皇甫彧,唇边似笑非笑,“本王记得,南华皇对于孟姓人家可不太友好。”
这话一出,皇甫彧神色便一僵,而玉无玦似乎也只是提了一句而已,却让南华这边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僵硬。
燕璟眯了眯眼,南华孟家的案子,当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诸国早已有耳闻,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当权者,他们不知道南华孟氏究竟是如何了,但是,若是说孟氏叛国与安夏联合,这理由也实在是太牵强了一些,这其中若说是没有南华皇室插手,谁也不会相信。毕竟以孟氏那样的大家和声望在外,只怕没有哪个皇室会感到安宁吧。
皇甫彧很快就反应过来,“晋王说笑了,朕一向爱才。”
许玥今日也随同皇甫彧来参观诸国学士的辩论,这时候听到皇甫彧这话,见到提及孟家的时候他的反应已经不像以前那边,眸色不由得黯淡了许多。
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许怀闻,许怀闻同样眸色深深,只轻微摇了摇头。
徐妃一言不发,见着高台上的这些明争暗斗,以茶杯掩饰掉了唇边的冷笑。
燕璟看向玉无玦,突然开口道,“不知晋王对阮同知有多少胜算。”
玉无玦看了看阮弗的身影,她已经往高台上去了,他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本王从来不做无谓的猜测,她若想胜,这世上,无人是对手,她若是败,也是她愿意败的。”
这般狂妄之言,众人听了,脸色都都写复杂,只觉得大概在场的人,也只有玉无玦能够说得出来了。
燕璟闻言,神色微僵,冷声道,“晋王好大的口气。”
玉无玦淡声道,“本王相信阮同知,不过国君看起来不太相信公主,因为才此一问。”
燕璟顿时被噎住,但心中却也清楚,恐怕,燕玲珑真的不会是阮弗的对手。
而这时候,阮弗与燕玲珑已经走上了高台,高台上辩论的诸国学子皆是不知这两人为何会突然出现,见到两人的身影,皆是停了下来,辰国与北燕的学子们纷纷上前行礼。
阮弗一笑道,“掌政公主邀请我与诸位辩论,我自然是不好拂了公主的面子。”
燕玲珑唇边升起一抹笑意,“阮同知请——”
阮弗淡淡点头,已经站在了辰国学子的位子中,燕玲珑也站在了北燕的位子中,诸国的学子们听说两位公主要参与辩论,都是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燕玲珑才开口道,“借着方才诸国学子们的辩题继续如何?”
“自然。”阮弗淡淡道,看向燕玲珑的时候,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诸国的学子们也都停了下来,一起看着阮弗与燕玲珑,两人就由对话自然而然进入了议题,而两人之间的辩论,一开始都是犹如柔风细雨一般,不见任何激烈,但是,不论是阮弗还是燕玲珑,只要发言,便让他们感到眼前一亮。
众所周知,北燕在诸国中施行的一向都是强权打压的政策,对内如此,对外亦是如此,多多少少学了一些安夏与草原那边野蛮好斗的民族精神。
而刚才学子们辩论的话题从前朝分裂的前因后果,已经化为了治理国家,是否应当重典,即应当推行法治还是仁政礼治。
燕玲珑既然代表了北燕,而且她做事也一向是手段狠辣并且凌厉,自然是主张重用法典,“……以法镇民,民方有畏,有畏而不敢犯上,无犯上而社稷安,如此才能做到君上不忧,民间有序,前朝之所以灭亡,其后最为重要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末帝衰微,权臣当道,而民间百姓混乱不安,犯上作乱者比比皆是,皆是因为法典宽松,徒刑混乱,无以震慑百姓,没有法典镇压,便无法成事,何况,自中原立国千年以来,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尊崇法典……”
北燕如今也是用重典的时候,燕玲珑自然是要维护北燕此事的政治主张,说了长长一段,同意燕玲珑观点的人自是有不少,闻言也纷纷点头,“掌政公主说得不错。”
阮弗摇了摇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法典固然重要,只是,历朝历代固然每一朝每一代,都定制法典,只是,诸位试想,自中原立朝以来,每一朝是何时立重法,何时行礼制?从大夏立朝开始,中原经历了周、梁、宋、武、燕、齐、赵、楚……直到前朝时期的大魏,乃至现在,法典固然不可少,然重典所在,何时?乃是立朝之初,天下初定之时民间难安,宜行重典,以重典镇国方能实现由天下初定万事为成体系向太平盛世过度,宋有中兴之治,齐有启元盛世,赵有康平盛世,此乃历史上三个最有名的盛世之治,时常加起来超过六百年。但是,在这三个盛世治理出现之前,宋、齐、赵皆是废重典,行仁政礼制,而其余朝代,也皆有盛世之时,而此前莫不是君主励精图治,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重典废止,另行仁政,施行立治,无为而为,安民重稳。反观周、梁两朝,皆因始终将重典贯穿在治国之道中,最后百姓不堪承受引起乱民暴动,皆因此而亡国,而前朝大魏之亡,乃是因为经历大魏中兴之后,没有再重新确立与当时政治相应的法典,大魏后期,已不是中兴之治,不可行中兴之法,大魏之灭亡,亡于法典,却并非亡于法典不立乃是亡于法典有误!”
她声音不急不缓,始终平静,比起燕玲珑的声音,阮弗的声音,更像是清水一般,可是这段话听在刚才还在为此而讨论不已的人耳中,却是另一个新的发现一般。
那些学子听了这么多,这时候也忘记了是阮弗与燕玲珑在辩论了,只是怔怔看着她。
北燕的一个学子见此开口道,“难道阮同知主张施行仁政礼制,如此一来,是否辰国便无称雄中原之心?”
这话问得犀利,阮弗视线在那人身上扫了一圈,便是燕玲珑也开口道,“如今乱世之下,本宫倒是没想到,阮同知竟然主张施行仁政礼制,不过若是如此的话,阮同知如今与本宫站在此处,可不是一场笑话么?”
若是主张礼治,哪有女子入朝这样的说法。
北燕学子那边似乎又有了更多的底气一般,继续道,“阮同知当年以孟长清的身份游走在中原诸国,所做所言,可不像是主张仁政礼制的人。”
对方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好像就因为阮弗的一番话而将阮弗压死在了她主张施行仁政上边。
阮弗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我不主张始终施行仁政礼制,但是,我同样不主张一直重用法典。”
原本辩论的的议题便是这两个,她若是一个都不主张,难道是想要耍赖不成?
燕玲珑眉头一皱,还没有开口,便听得阮弗淡声开口道,“想必各位还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治国之道,单以仁政礼制或者法治都不行,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四时有序,万物皆是规律,治国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乱世用重典,治事行仁政礼制,若是重典始终贯穿一朝,百姓始终惶惶不安,如何安心生产,若是始终行仁政礼制,百姓便无法序而言,届时闭户而盗,杀人无罪,越货不刑,如何治理天下?朝代之立,经由乱世而来,进入治世,此乃规律,纵观历朝历代,无一不是,无一朝可单用重典立世,也无一朝单用仁政礼制治世。”
她一说完,四周皆是安静沉寂了下来,北燕那边原本想要看阮弗笑话的学子,这时候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燕玲珑神色变幻不已。
而在高台另一边的高台上,各国的使臣们听见了阮弗的这一番议论之词,皆是敛眉沉思,抛开这些议论,倘若这是阮弗的治世主张,那么,她的确是一个最适合的政客。
许多人心中叹息不已,若是能得这等人物辅佐,又何愁国家不强呢?
“阮同知之言,真是震聋发聩啊。”高台上有使臣的声音淡淡响起。
燕璟神色复杂地看着远处高台上的阮弗,而后才看向玉无玦,“阮同知果然是辩才无碍,若是朕上场,只怕也是辩不过阮同知,皇妹虽是能力卓著,可惜到底没有阮同知的眼界。”
燕璟语气里还有一些惋惜,但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已经承认阮弗的能力了。
而他确实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阮弗这样的人,倘若不能交好,还真是最好也不能交恶,毕竟,谁也不知道她在各国的经营,到底真正接触的又是些什么人。
玉无玦唇边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看向高台上的那个身影,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这天下,倾注了她多少心血,寄托了她多少希望,她怎么会不知道如何来让这天下,一步一步进入盛世,那些人与她辩论治国之道,简直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挖坑。
他唇边漫开一抹笑意,只是皇甫彧看着高台上侃侃而谈的那个身影,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然而,就在在这个时候,玉无玦看着阮弗的的双眸猛地一缩,而在高台上正在说话的阮弗根本无知无觉,一直利箭,正在往高台上的自己而来。
等她发觉的时候,势如破竹的利箭已经夹带风声近在眼前。
玉无玦发觉的时候,一只匕首已经从他手腕急射出去,随着匕首出去,众人只感觉到阵风扑面而来,玉无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那利箭太小,若非是习武之人,且武功高强之人,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绝对认不出来。
阮弗根本来不及躲闪,待发现利箭往自己而来的时候,旁边也飞出一把匕首击落那利箭,但是,利箭并未因此被击落在地,那利箭是夹带的双箭,匕首击落的只是其中一支,而另一支已经在她咫尺之处。
林墨就站在阮弗的身边,在利箭近在咫尺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推开阮弗,就挡在了阮弗的身前。
而阮弗对面的人包括燕玲珑在内皆是不知林墨突然的动作是因何而起,直到林墨一只黑色的断箭噗嗤一声,没入了林墨的肩头。
就在这一刻,玉无玦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高台之上阮弗的身边,高台上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众多还沉浸在辩论中的学子们不明所以,而同样武功高强的赵瑾也在玉无玦落在高台上一会儿之后也出现了。
林墨的身影倒在阮弗的身前,阮弗只来得及拉住他,“林墨!”
赵瑾一出现,即刻吩咐,辩论场的所有人戒严,捉拿刺客,关闭辩论场,任何人不得进出。
断箭没入林墨的肩头,林墨本既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疼痛,已经直接晕死过去,旁边已经有辰国的学子过来扶住林墨,捂住他的肩头,面上虽是还有惊慌之意,但是却都表现得还算镇定。
玉无玦拉过阮弗,直接将人护在身后,扫视了一圈整个比试的场地,神色严肃得可怕,阮弗也是一声不吭,那边赵瑾已经吩咐了人去寻找此刻。
玉无凡与玉无痕见此,已经纷纷往高台这边而来,见到玉无玦神色不好看,也不太敢说什么,只眼神示意阮弗,阮弗摇了摇头,感觉到玉无玦握着自己的手实在是用力过度了,以至于她都觉得手掌疼痛却也没有挣开,也没有表达不满,他知道,他看起来虽是没有如何,但是这一刻,心中必定是惊慌与害怕不安的。
她能感受得到。
使臣在比试中竟然这般遇刺,而且还是在这等戒备之下,众人因为单相子不再出现而稍稍放下地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们却不像害怕单相子一样害怕,因为,这次的事情,显然是冲着阮弗这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