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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月最终还是直立行走回家的。

在孙家弄口, 她和丰峻就这“该死的恋爱”小谈了三分钟,终于放弃了跟费刘二人一较高下的想法。

打不过, 打不过。那两人已经丧心病狂了。

屋里, 先他们到家的刘明丽正在擦拭她的真牛皮皮鞋,见何如月回来,笑呵呵道:“最近你们忙坏了吧, 每天加班到老晚。”

说罢又放下皮鞋, 蹬蹬蹬小跑进房间,又蹬蹬蹬小跑出来。

一个鸡蛋糕塞进何如月手中。

“快吃个垫垫肚子, 远舟他们公安局食堂做的, 又松又软, 可好吃了。”刘明丽殷勤地鞍前马后, “我去给你倒点水, 吃这个口干呢。”

又跑进厨房了。

听着倒水的声音, 谁还忍心说她丧心病狂?

先把人气死,再把人迷死,然后再把人气死, 这不就是刘明丽嘛。

咬着鸡蛋糕, 何如月叹道:“真有你的, 小皮鞋就这么金贵啊。”

“我也没说金贵, 是远舟怕我心疼皮鞋嘛。”刘明丽嘻嘻笑, “再说他身体好, 抱这点路算什么, 再远一倍都没问题。”

丰峻:感觉有被内涵到。

白炽灯温暖的光芒投在刘明丽头发上,她乌黑的卷发泛出一点点黄,随着她擦鞋的动作, 发丝微微晃动着。

“明丽, 三个月好像过了哦?”何如月望着刘明丽,眼中满是笑意。

刘明丽的手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嫣然一笑:“他已经穿上我织的毛衣啦!”

“是吗?”何如月欣喜。

这几天她天天陪着丰峻深夜回家,实在没时间和刘明丽说话呢。

“合不合身?他喜欢吗?”何如月激动地问。

刘明丽很骄傲:“当然合身了,我织的能不合身嘛。我眼睛一闭,都知道他什么身材……”

“嗯?”

刘明丽小脸一红:“别想歪啊,主要还是姑姑起针把握得好。”

说完,还是心有不甘,又嘿嘿笑着,低声道:“我们只亲过嘴,没干过别的,不过……我怎么还挺想干点别的呢?”

“噗!”何如月一口水喷了出来,“可以了,这都过了三个月,稳固了,想干就干吧。”

刘明丽托着腮,眼睛亮亮地思索着:“三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以前我和那些人,都是一开始喜欢,后来慢慢就不喜欢了。但远舟真的不一样,一开始没觉得喜欢他,可是后来就越来越喜欢。”

“所以你正式接纳他了,对吧?”

刘明丽嘿嘿一笑:“我都让他抱我回家了,马上我爸来中吴参加咱们厂的现场会,我打算正式介绍他们见面。”

“上次不是喝过酒了吗?”

“不算,那个不正式。这回要正式拜见。你都说了,现在稳固了嘛。”

真是可喜可贺。

万花丛中过的刘明丽同志,终于为一朵花停下了脚步。

“真好,以后费远舟就是咱家稳固的毛腿女婿啦。”何如月开心道。

刘明丽却伸手过来,抓住何如月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你和丰峻更稳固,干过什么没?”

这刘明丽,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哦。

“呸!”何如月顿时脸红,“我们革命伴侣,建设祖国!”

“才不信……”刘明丽撇嘴,“你们在h省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孤男寡女呢……”

“小色女。”何如月笑骂,“我那是去照顾病人,人家是病人。”

“病人也是人。反正你们从h省回来之后啊,感情明显不一样了。”

何如月没有再反驳,反而捏着剩下的半个鸡蛋糕不由自主地笑了。

许是思子心切,邓芮上午九点就到了中吴。算起宁州到中吴这一程,他这是起得多早啊。

丰峻已等候在中吴宾馆,邓芮一下车,原先想好的什么风度礼仪,全都顾不上,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邓芮重重地拍了拍丰峻的背:“又见面了。”

所有厚重的情感,全在这四个字里头。

秘书去前台办理了入住,送他们上楼,将行李都放好,又轻轻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邓芮走到窗前,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意外地,一片古典园林闯入眼帘。

“风景很美啊。这是市中心吧,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园林,看上去有年头了。”

丰峻也走到窗口,果然望见一池平静的春水,围着半圈太湖石叠就的假山,一间古朴的建筑掩映在树荫中,静谧幽深。

“这园林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当初造中吴宾馆,没有被拆掉,而是围在宾馆里,保护了起来,成为宾馆的一部分。”丰峻解释。

他其实是听何如月说的。

对于中吴,何如月比他熟悉多了。

邓芮感叹:“不容易。所有我们能望见的现在,都是很多人默默努力的结果。比如这园子,建造固然不易,经历两百多年风雨还能屹立于此,更不易。”

丰峻心中一动,只觉得竟是在说自己和吴柴厂。

吴柴厂也是解放前就成立的老厂,一路发展壮大,几经风雨。吴柴厂的现在,还不是最好,它有更广阔的未来,也有无数的风险,丰峻想见证这一切。

“它也会变化的。”丰峻道,“爸,你看这园子,是不是只有半边山水?”

邓芮仔细一看,泛起微笑:“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说起来,我对这些江南园林也是不熟悉呢。”

丰峻道:“这园子当初就没建完,其实这两百多年,它也在增增补补,慢慢地依山就势,索性就成了现在的模样。说它完整,它不完整。说它不完整,它又的确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园子。这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反而成了它的魅力。”

“遗憾的美?”邓芮笑着望向丰峻。

“遗憾,其实也可以看成进步的空间。就像这个园子,是可以不断完善的。”

邓芮挑眉:“觉得你好像有所指嘛。”

丰峻点点头:“明天的现场会,我们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环节,不仅要摆优势,还要挖伤疤。”

“挖伤疤?”邓芮好奇。

分管农业这些年,他参加的各类现场会不胜枚举,无非都是交流经验和做法,当场挖伤疤这种事还真没见过。

丰峻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召回这制度肯定是先进的。但“先进”也意味着不一定会被所有人接受。所以他安排了省内一家用户上台发言,谈谈对召回制度的切身体会。但在谈感受之前,他的确想听听,像邓芮这样的知识型领导,对这样的制度会怎么看。

于是他将近期发生的油封漏油事件和召回方案说给邓芮听。

邓芮很平静,他站在窗前,仿佛要望穿那池春水。

半晌,他说了两个字:“很好。”

丰峻终于松了口气。他从没担心过召回的效果,但他担心这个制度不能被人接受。

“爸,确定不是因为亲情给我的鼓励吗?”丰峻开了句玩笑。

邓芮望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趣起来:“你还挺会开玩笑啊,以前没发现嘛。”

“以前紧张。”

邓芮深深望他一眼,心想,没觉得以前的你紧张,但现在的你的确更放松。

甚好。

邓芮道:“我向来公私分明。你很有闯劲,比我强。”

说着,他推上窗户,缓缓踱到房间中央,低声道:“小峻,我是为了你才争取来宁省任职的。往后,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儿子,不见得是好事,你会有很大的压力。”

丰峻轻笑一声:“放心吧,爸。我不会有压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向来公私分明。”

这是他的心里话。

这种来自强大父辈的压力,他早在上辈子就已经尝了个淋漓尽致。到这辈子早就释然。

邓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抗压能力是像我。”

又道:“我后天回去,明天晚上我请如月他们家人吃个饭吧,跟老何也是有一阵没见了,我们还写信约了要喝酒呢。”

“行啊。”丰峻心里莫名地喜欢。

亲生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中吴,请何如月一家吃饭,这是仪式啊。

“你快回厂吧,明天就开会,厂里肯定一堆事等着你忙。别在这儿陪我了,下月我正式上任,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丰峻知道父亲这是为自己着想。

他果然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便是在亲情上,也是十分克制的。

“那我先回去,今晚肯定加班,得明天见了。”丰峻道。

邓芮点头,向他挥了挥。

丰峻正要走,门口却有人敲门。

一开门,是两个机关干部模样的人,其中一个问:“请问,邓省长住这屋吧?我们是市委办的,过来看望邓省长。”

丰峻赶紧将二位迎进屋。

只听为首那个正与邓芮握手:“邓省长您好,我是市委办的费敏才。”

费敏才。

丰峻心中一动,已知此人是谁,不由多望了一眼。

“爸,我先走了。”丰峻礼貌地告别,没等费敏才他们反应过来,已经出了房门。

这下轮到费敏才怔在当场。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丰峻,那个差点跟自己儿子成为连襟的丰峻。

想到自家正在筹备一场提不起兴致的婚礼,费敏才五味杂陈。

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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