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父女二人, 回时又多了个丰峻,一行三人已经拖着行李早早地离开软卧, 等在了车门处。

何舒桓一眼就看到了刘剑虹。

刘站长正焦急地打量着缓缓从她身边驶过的每一节车厢, 望眼欲穿。

“看到我妈了!”何如月兴奋地指着窗外。

丰峻道:“还有董厂长。”

“董厂长?”何舒桓一惊,又等列车稍稍向前一些,果然看到董鹤鸣站在高大的廊柱前, 双手扶腰望着前方。

到底是丰峻眼睛尖, 比何家两个近视眼强啊。

“董厂长怎么也来了?”何如月惊讶,“这排面有点大啊?”

何舒桓笑道:“怕是丰峻的事, 在厂里已经传开了。”

丰峻挑了挑眉, 没有说话。心里却知道, 这一回到中吴, 怕是要热闹一阵。

出差一月, 人间千年。

列车停稳, 车厢门终于缓缓打开,顿时各个车门如蚁潮一般涌下旅客,瞬间就把站台上的刘剑虹给吞没了。

还好, 何舒桓早就望见了她, 六十多岁的人, 竟然跑得比两年轻人还快, 蹬蹬蹬狂奔几十米, 嘴里高喊着“剑虹”, 冲将过去。

刘站长听到喊声, 当即转头,望见何舒桓居然从自己身后跑来,也是又惊又喜, 不由冲上去。

“舒桓——”

这场景, 当即就把跟在后头的何如月给逗笑了。

“此时此刻我爸应该高喊着‘依萍’,然后背景音乐就是《离别的车站》。”

经典场面啊!

就连不苟言笑的丰峻都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低声吐槽:“太调皮了你,连长辈的玩笑都开。”

“嘘,保密!”

何如月向丰峻挤一下眼睛,然后扔下行李袋,也像何舒桓那样奔跑了过去。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拉起了手,董鹤鸣适时出现在丰峻面前。

“欢迎丰峻同志回来!”董鹤鸣张开双臂,上前给了丰峻一个拥抱。

拥抱并没有很用力,像是顾忌着丰峻的伤口。董鹤鸣在他背上拍了拍,松开打量着他:“恢复得怎么样?长途列车坐得很累吧,赶紧回家好好休息。”

“谢谢董厂长。”丰峻道。语气少了很多先前的冷漠,真诚了很多。

董鹤鸣也很真诚:“辛苦你了。厂里一定会嘉奖你。”

丰峻还没来得及再次道谢,那边刘剑虹和父女俩说了几句,已经望向丰峻。

“丰峻你身体怎么样啦?”她走过来拉了丰峻的手,眼神里满是关怀。

“恢复得蛮好,谢谢阿姨关心。”

丰峻终于也会说“蛮好”,曾经一口特别标准的普通话,也终于入乡随俗地有了些江南口音。

“知道你受伤真是急死我们了,还好有惊无险啊。”

董鹤鸣道:“丰峻同志还在恢复阶段,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咱们赶紧上车,先回家吧。”

于是大包小包、汤汤水水,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面包车。

还是董鹤鸣考虑周到,坐上面包车前排,董鹤鸣回头问丰峻:“你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我已经让保健站空了一个房间出来,你可以先住保健站,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照顾。”

没想到丰峻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谢谢董厂长,我还是回家,习惯了一个人。”

刘剑虹迅速望了一眼何如月,见何如月并没有反对,于是笑道:“这样吧董厂长,还是让丰峻住自家,我反正退休了,闲得很,老何在h省这么久,也知道怎么照顾丰峻,我们来负责他生活。”

话一出口,不仅董鹤鸣意外,丰峻也暗暗惊讶。

甚至有些激动。

他不由偷偷望向何如月,却发现何如月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丰峻心中一暖,也不会说客气话:“也不能老是麻烦阿姨的,我休息两天就打算去上班了。”

董鹤鸣赶紧道:“这个不用着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可丰峻同志的本钱就是比别人足,恢复得就是比别人好啊。

何舒桓也发话:“董厂长你就放心吧,我们可是把小丰同志看成自家人了,会安排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董鹤鸣还能不懂吗?

“哈哈,那行!就拜托你们了。这都退休了,还要为咱们吴柴厂作贡献啊。”

董鹤鸣大笑着,还不忘开句玩笑:“话说,我是不是有糖吃了?”

这是说的喜糖啊!

丰峻居然脸一红,倒是何如月不害羞,立刻道:“哈?董厂长想吃糖,立刻就有。”

“立刻就有?”董鹤鸣惊了。

“我家有大白兔,还是丰峻买来的呢。”

切,董鹤鸣被逗笑了:“我才不要吃大白兔,我要吃红袋子包的那种。”

这个董厂长,拿孩子开玩笑。

刘剑虹正要开口替孩子解围,丰峻居然说话了。

“给董厂长,应该还得加红鸡蛋吧。”

车里的人全都惊了。

包括司机巫师傅。

红鸡蛋和喜糖的区别在于,如果红袋子拆开,里面八颗糖,那就是请你吃喜糖。如果红袋子拆开,里面除了八颗糖,还有两只染红的鸡蛋……

那就是请你喝喜酒!

亲密程度不一样,待遇也不一样啊。

让全车人震惊的倒不是要请董厂长吃红鸡蛋,而是……这话居然从丰峻嘴里说出来。

丰峻可从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他丁是丁、卯是卯,没什么幽默感的。

还是何舒桓老道,立刻打着哈哈笑道:“这两孩子,该趁着年轻多干事业,主要任务还是建设祖国嘛。个人问题嘛,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董鹤鸣十分赞同:“双管齐下,双管齐下啊。丰峻同志和何如月同志,可都是我们吴柴厂年轻一代的杰出代表,咱们吴柴厂的腾飞,还要靠这些年轻人呢。”

好家伙,还是领导会升华,刚刚还在讨喜糖吃,一转眼就已经是为吴柴厂的腾飞而奋斗的节奏。

面包车将他们送到孙家弄口,因为何如月说让丰峻在何家吃了晚饭再回去,丰峻十分配合地答应了。

见何家人大包小包地回来,孙家弄的邻居都十分热情地过来帮忙。

虽然本身也没几件行李,但还是十分大张旗鼓地送进了何家。

刘剑虹将帮忙的几个阿姨送到院门口,大声地感谢着,何如月在屋里吃吃地笑了。

“不用谢,她们愿意着呢。”

刘剑虹送完阿姨们,正好回屋,听见这话笑道:“虽是愿意的,也得谢谢嘛。嘴上打个滚,大家心里都高兴。”

只有丰峻不明所以:“你们弄堂的邻居,倒比我们弄堂的热情好多……”

“哈哈。”何如月终于大笑起来,“还不都是来看你的。”

“看我?”丰峻好奇。

他也不是头一次来何家了,像祁梅这样,跟何家走得近的,早就见过他,何至于特特来看。

但刘剑虹给了他答案:“蒋家儿子在公安局的,听说h省那边发了传真函过来,没两天,整条弄堂就都晓得我家如月的男朋友找到了亲爸,可不得来认认人。”

居然还有这么回事,丰峻哭笑不得。

不过既然刘剑虹提到这个,自然而然就说起丰峻在h省的遭遇。丰峻话少,但何如月很会讲述,加上何舒桓放好行李换了衣服下楼,也加入聊天队伍,几个人一边摘菜,一边把h省的事一五一十跟刘剑虹说了。

饶是何舒桓每天都跟刘剑虹通电话,听他们说那些遭遇,刘剑虹还是唏嘘不已。

她心疼地一把抢过丰峻手里的菜:“小丰你不要忙了,你是病人,要不要找地方躺一会儿?”

丰峻是真的强悍,虽是手术初愈,又是坐了长途列车,却一点不觉得自己需要被照顾。

“我在火车上躺了一天一夜,不用躺了。主任医生都说我恢复得十分好,要多活动,有利伤口恢复的。”

刘剑虹却是不依:“就算不休息,也不能让你干活了。我可是答应了董厂长,要照顾你的。快去藤椅上坐着,那儿舒服。”

丰峻听话地拍了拍手,不再参与摘菜,缓缓地窝进藤椅。着力之处,一阵轻微的藤条“叽叽嘎嘎”的撕扯声传来,特别生活,像是猫冬的老大爷。

讲真,丰峻越来越喜欢这种被“宠爱”的感觉。

不仅被何如月宠爱,还被何如月的家人宠爱。其实我丰峻同志,好像也并不想整天冷着脸啊。他享受着被藤条椅背包围的感觉,突然想到何舒桓刚刚说把自己当成自家人。

他们是当真的呢。

虽说丰峻还得奉命休息两天,但何如月倒是要回厂销假了。

当初她情急之下,直接奔赴h省,厂里给了她全力支持。何如月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既然回来了,那是一天都拖不得,赶紧就要去上班。

昨晚上,刘明丽又来跟她挤一床,急不可耐地汇报厂里的动向。一大早刘明丽跟她一起上班,路上又跟猫头鹰似的四处打量。

“据我猜测,今天早上半小时内,起码会有十个人问你是不是要跟丰峻结婚了。你想好怎么回答没?”

何如月想到昨天董鹤鸣都那么八卦,不禁哑然失笑:“厂里是太久没出喜事了吗?一个个荒成这样?”

“主要是我们小何主席走得太突然,这下全厂都知道你在跟丰峻处对象。然后吧,丰峻又搞那么大声势,你不觉得你们这个情节像是在拍电影吗?”

是挺像的,还是很狗血的那种。

这不,还没走到厂门口,几个女职工就热情地高喊:“小何主席回来啦!”

“早上好啊。”何如月也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但没跟着说回不回来的话题 。

“小何主席回来啦!”

又是一模一样的招呼,但这回是梁丽。

梁丽从郑阿荣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挥着手:“你先进去吧,我跟小何主席说话。”

郑陈荣居然屁都没放一个,顺从地骑着自行车进了厂门。

虽是一闪而过,何如月眼尖,还是看到了郑阿荣脸上的伤痕。

有意思,这大半个月没在厂里,变成郑阿荣脸上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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