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亮咪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座座高炉。
四周的矿工和他们的家属聚集了好几千人,远处的群山并不高,到处都是长到人半腰深的野草,四周烧过几次荒,到稀疏的林地边缘就停止了。
在他们身后是大片简陋的木屋区,还有用木制的栈桥和码头,几艘百吨左右的小船停靠在岸边,正在往下运送着各种物资。
中部这边发展的极快,早前是用军队加丁壮民力开辟,军队拉练通往中部的道路是生生在荆棘灌木从中和密林中开辟出来的,此前只能容一两人行走,还有拳头大的蚊子和毒蛇为患,令人胆战心惊。
经过这一段时间,道路还是那样的道路,但中部这里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中部这里是有小块的平原和大片的丘陵地貌,密林较少,处于山势的平缓区,再往北才又有高山的样子,不过也是有港口和平原区。
整个东藩岛的平原,大体就是在南部占一半以上,中部和北部加起来有三成,岛的东侧最多只有一成,那里是大片的高山环抱,根本没有大片的平原区,所以中山王府的开发计划,根本不涉及东部。
中部这里开发的相当顺利,夯实地基,建造木屋生活区,少量的砖块被盖成了矿区的建筑和修筑了高炉。
另外大量的人力和少量的畜力是用来修路,连通两个铁矿区和一个煤矿区。
暂且来说,东藩还没有开挖矿井的打算,基本上就是在浅矿脉开采挖掘铁矿石,这才是需要连接两处铁矿矿脉的原因所在。
浅表层的铁矿石储量未必有多少,两个矿就保险了,最少十年之内,不需要太担心铁矿石的储量问题了。
再加上一条连接煤矿的道路,三条道路加起来超过五十里,动员人力过万人……主要还是这里没有充足的畜力和器械,时间又不允许慢慢经营,大规模的运送人员过来最省力。当时连港口都没有修好,府军将士和警备士动员了四千余人,直接用拉练的形式走过来,还有几千民力直接坐船到海边,当时没有码头,直接在海边下水趟水过来,包括一些基本的材料,是大船放下小船运上岸的,可谓是十分艰苦了。
现在有了码头,虽然简陋,运输人员物资,包括牛马都方便的多,下一步如果财力允许,就是大规模的修造建筑了。
在张明亮和众人眼前,除了靠近煤矿的高炉区外,远处还是起伏不定的丘陵,这里和北部也不同,北部的平原区有几个大社,开垦出了一些土地,种植方式和开垦方式都相当原始,不过对于土著来说,只要收成超过种子粮就算稳赚不赔,毕竟他们就算不开地,也只能打猎捕鱼和采摘野果,野菜来果腹,有一些粮食收入,总比没有的好。
中部这里没有人丁过万人的大社,那些小的土著部落没有能力开地,所以大片的丘陵区都长满了荒草,如果从远处看,人和马车就象是在大海中漂伏不定的小船,时高时低,有时候人和马车被荒草掩住了,就象是海上的小船被海浪给挡住了,或是干脆倾覆了一样。
靠近矿山和道路两侧的荒草已经被清理或烧荒过了,这是为了杜绝蚊虫,防止瘟疫。
包括水源地,流入营地生活区的是重新开挖疏浚过的渠道,也是为了防疫防病。
一切水到渠成,做这些事,前后用了三个来月左右的时间,在吕宋二盗来犯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到现在都快十月了,第一座高炉终于要出铁水了。
在张明亮的左手边三百步外,就是一座高耸的铁炉。
两丈多高也就是八米冒头的高炉在建州也是首屈一指了,炉身已经看的出来是一个酒瓶形状,炉身有一多半是在地下,炉身如瓶,其口广丈许,底厚三丈五尺,因为要方便加料,炉身大半在坑里,坑底是用砖,上半部份是耐火泥,从炉顶下看就能看到炉身里也涂了耐火泥,这些泥都是加盐调制,可以耐受高温。
张明亮在他们建炉时也在一边看着,很多事他只知道大概情形,真看到这些人动手时才觉得佩服,怪不得做事毕竟还是要找内行人来做,就拿这炉子来说,就算张明亮看过图形,知道每一个施工要点和细节,真要做起来恐怕也是抓瞎,倒是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做这些活计的时候十分熟手,几乎没什么困难就将炉子主体建了起来。
与普通的高炉不同的就是在高炉的炉顶部份又挖了一个坑,砌起了一个小砖房,主体结构是用蜂窝状的耐火砖结构,再挖出一条通道,通道炉子的鼓风口,也用砖砌好,然后在砖房上面也有砖砌成一条通道,靠近炉顶,通道的中间砌起烟囱,设置了一个凸管结构,然后将风扇装在烟囱后方,用人力摇,这样重的烟尘可以从烟囱出去,而轻的热空气可以被风扇扇回蓄热室,这样的话,炉内温度足够,炼铁的热度大为增加,出铁速度快了三成。
炉顶也改造过,加强了蓄热,从种种细节来说,傅谦设计的这个高炉,蓄能高,出铁快,另外还省了很多炭火成本,总体来说,这个铁场的利润最少要比普通的高炉多出五成。
“要出铁水了。”
“快了,快了。”
杨释之站在张明亮身边,此时面色一整,也是道:“明亮兄,是要出铁水了吧?”
众人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热力似乎是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建州变乱之后,南安疏散,杨释之先到岐州港,暂且无事,又知道东藩铁场快要大规模的出铁,于是先跟着福船到南安港,再坐小船到中部港口,正巧也是赶上了眼前的这一幕。
张家是汀州的铁业大世家,杨家则是经营铁业的大家族,此时此刻,也是不由得心情变得异常激动。
今日就是预计开炉的日子,早晨起,整个铁场内就很忙碌,很多手头没活计的人也围拢在炉子边上,等着开泥塞出铁水,高炉下和耳室都是缭绕着火气和烟雾,扇炉的人此时是最忙碌的,张明亮和一些有经验的老矿工在一旁监管着,防止出现意外情况。
靠近高炉几十步时就感觉热浪蒸腾,再往近些便是看到炉子中间的泥塞已经被打开,铁水自炉中滚滚流水,顺着预先设好的轨道不停的涌了出来。
在场的都是铁矿的老手,铁水流了大约两刻钟多的功夫,待流的差不多了,杨释之一脸激动的道:“明亮兄,这一炉恐怕不止四千斤,怕有近五千斤呢。”
杨释之又接着道:“这一炉铁出的甚好,我看铁水中杂质并不多,锻打出精铁怕也要省不少事情。”
杨释之经营铁业最少三十年了,以他的眼光来看,虽然只是铁水,但可能因为炉子的温度高的原故,出来的铁水通红透亮,杂质确实少的多,被他这么一说,各人均是点头。
张明亮笑着指向高炉一旁的蓄热室,笑道:“这炉子确实热能较高,而且用的是焦炭,杂质少是必定的事情。”
铁水出来,待成型后还要将铁材拿到炭火上加热,然后锻打,去除杂质之后就是从生铁变成了精铁,没有加热锻打这一道程序,生铁里的杂质太多,这样的铁是没有办法出售赚钱的。
出来的铁水杂质原本就不多,那么锻打时所需要的炭火成本和人力成本自然就大为减少,减下去的当然就是利润,这是很明白的事情。
出铁的数量多,质量高,傅谦只不过是一个新人,居然做的比三十年的老手还强的多。
张明亮也算是因祸得福了,避难跑到东藩,却是被中山王信任,主持这边的矿业大局,受傅谦的直接统领,傅谦又是中山王府官吏群体中权力相当大的一位,张明亮的地位也是不问可知。
再加上这边的铁场运作顺利,张明亮的地位只怕还会再高。
甚至以一个被通缉的商人家族的子弟,将来可能会摇身一变,成为官员。
杨释之看着张明亮,沉声道:“焦炭很贵啊,一担抵得上三担煤吧?”
“确实。”张明亮点点头,将各人请到炉子下方去,刚刚是站在炉子上首,整个炉子是和地势相当等高,从侧面一绕,可以看到铁水还在散发红光和热量,另一面的蓄热室则有高炉的三分之一高,一伙矿工正在把蓄热室边上的炭火拨开,原本烧火扇风的人也都散了开来,张明亮指指那些没烧完的焦炭,笑道:“这是烧剩下的焦炭,我算过了,经过蓄热,每炉可以节省三成左右的焦炭,这样算算成本的话,与此前也相差不多,而铁水纯度高,出铁率也高了很多,算来还是赚大了。”
眼前的蓄热室和焦炭炼铁都算是新鲜玩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创举。
有了这蓄热室,炉子的温度变的很高,连带着蓄热室的外墙温度也是极高,傅谦早就算过,炼铁要一千二百度左右的高温,练钢出钢水的话就要一千六百度,目前就是耐火砖和结构还不合格,不过可以慢慢摸索尝试,将来可以不停的出钢,钢价十倍铁价,只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一炉钢就是半炉铜钱,利润要大出许多。
“焦炭也是有炼焦法。”张明亮笑嘻嘻的道:“就是用开了孔的窑放入煤块,在边墙用开火孔点火,煤块燃烧,煤层逐层加热燃烧,热气经过导火道循环持续燃烧,但并不燃烧彻底,大约八到十一天,可以得一煤窑的焦炭,虽然还是有些驳杂,但比起用煤块炼铁,已经是强出百倍,不仅火力更强,炉子砌的好用炭也不多……比起闽铁用木头炼铁杂质是要多一些,但咱们可以用双室法来炼铁,效果反而更好的多。”
之前炼精铁是单炉,生铁置石炭上烧软,精铁掺杂较多,脆而易断。后改用闷烧过的石炭,改善了一些,但也没有木炭好使。傅谦主持之法,是在炉室之外再造一室,形成并肩的双室。一室添炭烧火,为火室;一室置生铁熔炼,为炼房。炼铁时,鼓风将火室里的火焰流吹入炼房熔铁,炼出来的精铁犹佳,堪比木炭所炼精铁。而炼房与火室分离,可边炼边搅,同样的人手,炼精铁的速度却是倍增……
张明亮对杨释之,也是对在场东主们道:“此法乃是秘法,我只能说个大约的情形,还要请诸位不要对外传扬。我信任诸位,中山王也恢弘大度,可殿下身边的部下,未必都有大王那么好说话。”
杨释之拱手道:“张兄信任,在下岂能不识好歹?再者说,在下此后在岐州专营铁业,算是东藩基业的外围,再有岐州商会,更是替大王打下手的差事,哪敢无原无故的生事。”
张明亮微微一笑,略微点头,脸上显露出满意的神色。
其实适当的说一下工艺原理也是无妨,因为铁场主的关系千头万绪,和各处的铁器商人都有联络,甚至是有完整的商业脉落。
说东藩的铁好,光是口说无凭,产量,质量,都要有说服人的东西。
技艺这东西,摆明了一说,在行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比如说以煤炼铁,如果不说是用焦煤,那些铁器商人根本就不可能考虑,宁愿绕道远路去汀州买铁。
闽铁向来可是以质量闻名,在北方是普遍用煤来炼铁,杂质多,铁质差,闽铁价格比北铁贵,卖的比北铁还要好,主要就在于用木炭炼铁,质量远在北铁之上。
现在用焦炭,这就是东藩铁的优势所在,当然是要宣扬出去。而且焦炭技术也算不上什么独家隐秘,相比来说,双室法等一些办法,才是真正的秘密。
闷烧过的煤,也是原始的焦煤,能有效去除杂质。
闷烧煤这个工艺,倒是先用于烧瓷,葛福编《匠作经》时,提到此法。当世炼铁,最大的问题就是去杂。傅谦此前是直接让下面的匠师试着用闷烧煤来炼铁,效果果然改善了许多,但比用木炭还是要差一些。
一般来说,匠作司所用精铁,都必须用木炭炼,这是定制;用闷烧煤所炼精铁多用来生产农具。
傅谦打算用双室法也是灵机一动,灵光一闪,他和徐子先提起来时,徐子先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好处,当场便是拍板决定,哪怕一下子要拨付几万贯也在所不惜。
只是当时为了一个试验就花过万贯,批条、子之后,孔和的脸拉长了好几天。
徐子先并不清楚后世的钢铁炼法,但是傅谦一说,便明白双室炼法的好处。
铁与炭分离,就能很大程度的避免炭中的杂质渗入铁中,炼成的钢质自然要好许多。
关键炼钢的效率还能提高一倍,听上去仅仅是改单室为双室,却是极大的进步。
而且炼精铁是要不停的搅动,小作坊都知道炒铁之法,双室法炼铁时,得到精铁的效率也是大为提升了。
此外还有灌钢法,可以得到大量的精钢来打造兵器,灌钢法要用水排,东藩中部这里水资源也是相当丰富,而且水流更宽,更湍急,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宝地。
当时徐子先便是和傅谦开玩笑道:“人都说东藩是荒岛,废岛,依我之见,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宝岛。”
傅谦和张明亮等人都是在场,张明亮还不是太明白,其后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才逐渐明白了徐子先的话中深意。
东藩确实是一个宝岛,有足够多的良港可供工商海贸的发展,足够大的平原能够耕作,气候可以种植甘蔗,种桑养蚕,还可以种茶,茶的品质也是上佳。另外有足够丰富的自然资源,鹿群广大到可以随意猎杀的地步,不过中山王府规定一年的皮子只售十五万张,这也是为了鹿群能持续下去,要是无节制的猎杀,怕是几年之后东藩的鹿群也就消失了。
再加上亚麻,沙金,豆类,还有易开采的煤矿和铁矿,此外肯定有金矿,说是宝岛相当适合,并不为过。
这样的宝地轻轻松松的被中山王拿在手里,不知内情的人一定会羡慕中山王的运气,但张明亮等人却是知道,当初开发东藩的时候,很多人,包括杨释之,林定一,张明亮等人,都是感觉中山王太过冲动,东藩是大魏二百年都未开发成功的荒岛,凭着中山王府当时的财力物力,想要开发东藩实在是太困难了,很难见到成功的可能。
……
“刘兄,我等得钱粮不易,平时都是苦哈哈的,难道还真的将到手的钱财往外推?”
厢军已经集结了好几个厢都,大半还在福州驻守。
建州边境被流寇封锁,情形不明,厢军和禁军还有提刑司的捕盗营都派了好手过去,一无所得。
谷口和水口,南安一带都寂寂无人,每天都有大车小车和行走的百姓,包括士绅生员商人在内从附近的五六个镇子,或是步行,或是推车,坐车出来逃难。
闽江的江面上每天也是昼夜不停的有大小船只,上头都坐满了逃难的人群。
何得清和刘杰等大将都骑马在闽江边,眼前是日落残阳,阳光照映的水面一片通红,大小船只象是着了火一样,船只之上,也是一群惊弓之鸟,同样的心急火燎的跑出来逃难。
多半的人还是躲到兴化军南边,或是漳州,福州,但驻防在闽江边的厢军将领也是知道,有不少士绅百姓是被东藩的大船给接走了,直接去东藩的有不少,还有不少是留在了歧州港口之中。
“这一仗打完,别的不说,中山王的基业又上一层。”刘杰没有直接回何得清的话,天气早晚都有些凉意了,这个年近花甲的厢都将领把身后的披风往身上裹了一裹,挡一挡江边的湿寒气息。
“也不尽然。”何得清不以为然的道:“谷口,南安一带都跑光了,十室九空,田亩荒芜了怕是有十来万亩,那里可是南安侯府的根基。”
“十来万亩?”刘杰冷冷一笑,说道:“我有远房亲戚去过东藩,想带着族人在那边垦荒。他看了一看,现在东藩的中山王府,开出来的荒地最少有过百万亩,到底有多少,二百万还是三百万亩,他也是说不清楚,就知道定然在百万以上。我这亲戚过去,想开上几十甲地,也混个富家翁,想用我的名义来着,怎奈那边的管事官吏,压根不搭这个茬,嘿嘿。”
说到最后,刘杰嘿嘿冷笑起来,显然还是因着此事愤慨。
何得清心中有数,什么亲戚族人,八成就是刘杰派人想过去在东藩开荒。
东藩开荒一成,人们才知道沿着溪水建水车,开渠,挖井,烧荒,蓄肥,加上畜力充足,那边的平原肥田要比福州这个小型平原还大的多,这一下动心的人真是海了去了。
刘杰这种厢军大将,刘家也是福建路的将门世家,东藩的消息传递回来之后动心的人很多,很多大家族都想到东藩分一杯羹。
这些人胆大皮厚心黑,一边向徐子先卑词卖好,一边就派人急吼吼的上岛勘探,刘杰的族人上岛之后,递了书信和拜帖给司从曹,然后就一直向花溪北边跑,到了和土著的分界线附近,这些人就用长绳拦地,一下子就圈了好几十甲,都是近水傍山的好地。
这些人做事的时候,岛上的官吏也懒得理会,在他们划地之后才出动了一个都的警备士,将这些胡作非为的家伙全逮了起来,每人抽了几鞭子,打的鬼哭狼嚎之后,放上一艘回福州的小船,将他们赶走了事。
类似的事情,东藩已经发生了多起,也幸亏是实力足够,徐子先谁的帐都不买。其实林斗耀在内的很多大吏都曾经向东藩暗示过,想去圈一些无主的荒地,也在东藩开荒,种稻米或是棉花,甚至是种豆子都可以。
东藩的土地肥力,还有棉花豆类的收获令福建路的官绅百姓都为之震惊。
只要上岛看到棉田的人,无不口口相传,那一片雪白的棉田代表什么,不言自明。
这样的收获当然是令人眼红不已,福建路这里圈地是不可能的事,一甲田不过三十亩,可能分属好几个田主,其中可能不乏官绅世家,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圈的,很容易激起民变。
大魏好歹是有律法在,不管是官绅还是将门,做事总得有点体面,就算是王越在建州胡搞,也是不可能公然把铁场主的矿山算成自己家的,若是那样,早就被弹劾下台了。
东藩的土地肥沃,种棉,豆的收获都相当丰厚,很多官绅将门都相当眼红,如刘杰家族这样跑到东藩瞎搞的存在也并不少,下场当然是毫无例外的碰了一鼻子灰。
“咱们家镇守福州路快百年了。”刘杰冷然道:“百年功勋,换了什么?千亩地不到,加几个宅子,钱财没有几文,想畅着心思花钱是别想了。不怕何兄笑话,上回出兵的事,咱们借机弄了几文,兄弟才趁机纳了两房妾,若是没那笔钱,想纳妾也是痴心妄想。那些小娘们,没钱跟咱们这老粗?”
何得清听明白了刘杰的意思,当然也是他自己想说的话,当下哈哈一笑,说道:“这一次殿下又拨付十万贯钱,三万石粮,还有一万多石杂粮,咱们骡马不多,兵力是三万余人,这点钱粮够干吗使的?”
“指挥以上,每人多少得分点。”刘杰道:“最后落在咱们手里头的不过万把贯钱,出兵放马,担心受怕,提着脑袋去拼命,才搂这么点钱,过份吗?那些文官,平时当着大老爷威风八面,打仗就缩在后头,战后还得报销大量钱粮安抚地方,狗屁安抚,找几家大户立几个粥棚就算安抚了,事后钱粮还不是多半落他们手里了。”
刘杰说起来便是愤恨难平,两眼中满是怨恨的目光。
厢军将领隶属地方,和厢军将士一样,待遇较差,厢都大将的俸禄比起禁军的军都指挥还差的远,朝廷的各种赏赐多半是赐给禁军,很少惠及厢军。
只有出兵打仗的时候,会拨付一些钱粮出来,禁军也是拿大头,厢军只分到一小部份。
就算如此,如果把赵王几次拨付的钱粮都分到下头,对厢军的士气也是不小的提振。
只是刘杰,何得清等人,又怎么会将钱粮如数拨付下去?
“钱咱们便分了。”何得清道:“粮食拿几千石出来,大半的咱们拿给粮商卖了换钱,现在精粮已经四贯一石,江南,山东,京师一带的精粮更贵,很多福建路,两浙路还有荆北的大粮商均是把精粮收了去北方买卖,赚的更多,咱们把精粮给粮商,换些糙米,豆子,厢军他娘的能吃饱肚皮就不错了,管他精的还是粗的。”
“这话有理。”刘杰颇为赞同,但还有些犹豫,他道:“营中可是一直有人闹事……”
“还敢反了不成?”何得清道:“现在大军云集,征讨流贼,知道厉害的理应在此时小心谨慎才是,真的有人敢闹事,挂在军法上头,斩首示众!”
这厮不仅贪婪,而且心黑手辣,刘杰却并不反感,反而觉得何得清的话相当对头,不禁拱手一礼,笑道:“一切都听何兄的。”
何得清还拜道:“你我二人不分彼此,同舟共济。”
刘杰又看向岐州方向,咬着牙道:“都说中山王厉害,流寇一起来也慌的弃南安别院跑了,他娘的,等老子路过南安,非一把火将镇子烧了不可。”
何得清对此无可不可,当下只是微笑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