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怎么不喜欢我,也总归是朵朵的小哥哥,我未必没有这点儿容人之心。
况且,他也没有多大的错,只是受了太长时间的思想品德教育罢了。
在黄老牙的带领下,我装模作样地随意浏览了一下各个房间,并重点参观了一下他特意购置的一整面墙的鱼缸,黄菲跟在我后面,听我胡诌的点评。最后,我来到了二楼东边一个上锁的小房间,这便是朵朵的房间了。打开门,里面的装修是粉红公主色,小巧但是精致,上下铺的床,然后堆着有好多又大又松软的玩偶,房间里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收拾。黄老牙谈及自己的小女儿,不知不觉眼泪都掉下来了,他后悔,自己得罪的人,却害得他那天真可爱的女儿去承受。朵朵这娃儿,太造孽了!
黄菲也来了情绪,大眼睛里面全部都是晕湿的泪水。
显然,朵朵生前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尽管黄老牙有些东西并不让人喜欢,但是他对自己女儿的爱,却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他说他老婆每个星期都会整理一下朵朵的房间,然后就大哭一场,一天的情绪都是恹恹的,不敢相信女儿真的离开了自己。
见到他们这幅模样,我有些内疚,感觉自己好像抢走了他们的女儿一样。
这情绪让我变得有些难过,也没有了装神弄鬼的兴致,说到底,他们都是朵朵的亲人,我也不能耍他们玩。这也是爱屋及乌的心理。我在房间里拿了一本朵朵识字作的练习簿,收起。然后给他们画了一张符,有驱害招运的功效,是按照十二法门中的蓝本描绘的,这蓝本我烂熟于心。
完成之后,偷偷地晕上了金蚕蛊的一滴血。有了这符贴在宅门上,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不会再有人向他们下蛊诅咒了。
金蚕蛊大约知道是朵朵家,倒也有情有义,出奇的配合。
符给了黄老牙,他双手奉接,神情十分的虔诚。据黄菲说他大伯以前是不信邪的,早年间跟人打赌,还在杀人坳(我们县里面执行死刑的地方)睡了半宿。而自从遭了这次劫,逢初一十五,都烧香拜神。他小舅子拉着我,低声问起王宝松的事情。说这疯子在精神病医院呆了大半年了,好得差不多了,问他们家不管了行不行?我瞪他,说你们要是敢不管王宝松,第二天信不信黄老牙立刻就死?
黄老牙他小舅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摇头,说罗二妹这老乞婆人都死了,还能管到现在?
黄老牙也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管一个人一辈子,这件事情做起来难度是真的很大,更何况还是仇人的儿子。
我不想让黄老牙到了没有耐性的时候去冒险,便要了一盆水,然后又叫人接了一杯无根水(水蒸汽)。把黄老牙带到书房,把其他人赶开,灯关上,黑暗里,我从随身的包里面拿出一支香烛,点燃,让黄老牙持着,然后把装满水的盆子放在地上,念净心咒。念完之后,我把杯中的无根水一点一点倒入盆中,让黄老牙借着烛光,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他看一眼,吓了一跳,说自己头上怎么有淡淡的红光?这水是怎么回事?
我问他看清楚了么?他点头,说看清楚了。我把香烛吹熄灭,把灯打开,跟他说,这盆水,模拟的是一个镜子。镜灵的传说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很广泛,说法有真有假,但是我布的这一镜,能够看清楚真实的自己。你看看,头顶红光,这是血咒,是罗二妹用一生的心力结下的怨气,倘若违约,这血咒立刻爆发,不但你不得好死,而且家人也跟着遭殃。
黄老牙沉默了一分钟,说他信了,他只要活着,就养着王宝松,一辈子。
第十三章 情人节
离开黄家的时候,黄老牙塞给我一个红包,我摸了一下,厚度不少。
我推辞,说既然是黄菲的朋友,就不必这么客气。当着黄菲的面,我是真的不想要,然而黄老牙却是拼命地不敢收回,他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了,比天还大,我要是不收,就是坏了规矩了,他黄老牙心不安;而且,往后若有什么事情,还需要我多多照拂才是。黄菲也劝我收下来,我无奈,只有收下。
事后我数了一下,101张老人头,红彤彤,虽然不比香港商人李家湖给的那50万有气魄,但对于我来说,也论得上是大手笔了。这一万零一百元人民币,是我靠着外婆的传承,挣的第二笔实打实的收入。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这句老话了。
出了黄家大宅,黄菲问我去哪里?
我不知道去哪儿,但是想来女生这么问,最期待的答案肯定不是不知道,于是说随便逛逛,呃……其实我想在县城买一套房。她惊讶,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事情?我说每次来县城,我都住林业招待所,每个落脚的地方,空落落的,有个家,也有个念想;二则,我父母年纪也老了,身体渐渐不好了,我想着能够在县里、或者市里面,给他们置办一个地方,好好养养,享受一下晚年生活。
说到这儿,黄菲问我,听说我不在东官开店了,那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说我也不知道,最近手头有点儿事,先忙完这阵子,再想想以后的事情。黄菲调笑我,说要不就当一个职业的算命师傅吧,看看今天,来钱可快呢。我说好是好,就怕你们这些当警察的把我当封建迷信给抓了,那可就不划算了。她脸上浮出了红色,啐我一口,说道鬼才敢抓你呢,不怕被下蛊啊?要不,当福尔摩斯这样的侦探吧,看看,马队他回回遇到事情,都找你。
我笑说现在在中国混的侦探,大部分都是情感侦探,专门拍婚外恋题材的。
两个人聊着天,走着走着,居然真的来到了新街这边的商品房来。
我前面说过,晋平是一个经济很不发达的内陆小县城,临山,城里面的常住人口不多,资金流动也不活跃,所以楼盘很少,大部分的都是自建房。新街这边临街倒是有寥寥几处小楼盘,开发销售了一年多,但是仍然有空位,恰好晚上也有人在。既然来了,也有想法,就挑呗。
我和黄菲看着售楼大厅的简略模型,便听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售楼员介绍。她人长得不咋地,但是嘴儿挺甜,说像我们这种新婚小夫妻,选择这种户型、或者这种户型都挺合适的,如此云云……黄菲小脸儿顿时涨得通红,我笑呵呵,也不解释。挑了一会儿,选中了一套朝河边的大三居,在四楼,直接上楼去看房。不是电梯房,我们就跟着售楼员上去,黄菲见我仍在笑,伸手掐我,说我这笑容像偷鸡的黄鼠狼,笑啥呢?
我说托这小姐的福,我也“被结婚”了一次,能和你这样的大美女搭在一起,算是三生有幸了,还不得多笑一会儿?黄菲没说话了,低着头往上走去。
房子没装修,但是朝向和布局都不错,看着很满意,虽然全国一、二线城市的房价疯涨,但是我们那儿的县城跟南方的一个小镇都没得比,08年初,即使在繁华街道,房价也只有2000左右,于是下楼付了定金,办好手续。因为楼盘已经建成半年多,明天来补完款,就能够直接拿到钥匙了,房产证也只需要几天时间。我跟黄菲说我这个人,最没有审美意识,最近还要跑一趟江苏,问她有没有认识合适的装修公司,帮我介绍介绍,最好帮我盯着,参谋一下。
黄菲笑,说我这是拉苦力呢,不过她qq空间里有好几百套这样户型的效果图,正想着找个房子来先实践一下呢,反正她是文职,最近也不忙,就帮我管管——不过要给劳务费的哟。我说好,明天就直接把钥匙给你。黄菲说放心,保证让你满意,不满意不收钱。
她磨拳擦掌,眼睛亮,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忙完这些,我送她回家,一路上路灯昏暗,我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人偷窥一样,回头,又没见到人。
送完黄菲,我回到招待所,打电话,还是没有接通杂毛小道的手机,他关机了。这事让我心中有些阴影,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难道他真出了什么变故,连手机都不能打了?又或者,丫的就是胡天胡地的玩,忘记给手机充话费了?
朵朵醒了过来,意识传出来,我跟她聊了会儿天,心情才好一点。
这时,我放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响了,拿起来看,是马海波。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接通,直接问怎么了?马海波也不绕圈子,说吴刚出了一点儿事情。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口中的吴刚,就是年前我们去剿灭矮骡子带队的那个武警军官,吴队长。我说哦,出了什么事?
马海波说吴队长开完了牺牲的烈士追悼会之后,返回州里面,春节探亲就回了家。他是湖南郴州人,回到家里后,头几天还不怎么觉得,过年前的头一天,晚上就梦到了小胡(胡油然),只有头,脸上好多蜈蚣、长虫和蝎子爬来爬去,哭着说好痛,让吴队长救他。吓醒了,却动不了,看见床边有一团黑影,看不清样子,但是脚上,白骨森森。他是一个不信邪的男人,第二天醒来只当是做梦,也许是平日里太想小胡了,觉得对不起他,内疚,也就没多想。
第二天是春节,他们那个地方时兴打麻将守夜,一直通宵,到了早上五点才从朋友家回来睡觉。结果又梦见了小胡,哭着说吴队长不救他,他就要吴队长下去陪他。
大年初一,吴队长就发了高烧,莫名其妙就烧到了40度,家人连忙给送进了医院。
他是个军人,平时训练龙精虎猛,难得生病,哪知这次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垮了,虽说医院面前把体温降了下来,然后无论是退烧针,还是退烧药,都不能把他的温度给彻底将下去。他昏迷了三天,终于清醒了过来。转了一次院,刚开始还是在苏仙区医院,后来又转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也没见好,昏昏沉沉的,连医生都说这是病毒性高烧,非典型,束手无策。
正准备转到长沙去呢,结果他想起来了年前的经历,跟家人说起,他们家就请了附近一个很有名气的先生来看看。那个先生只瞅一眼,就说是冤鬼缠身,弄了几个法子,都解不了,推说这门祸事,跟自己的专业不对口,匆匆离开。他没法子,于是想起了我,也没有联络方式,就托了马海波来讲。
马海波告诉我,吴队长正在和我们这儿武警系统的一个领导的女儿在谈恋爱,有来头,而且还跟我们有过并肩子战斗的情谊,虽然之前得罪过我,但是,咱宽容,不计较,看看能不能够帮帮忙。
我说我是那记仇的人么?听你说这情况,估计是小胡死的比较惨,心中有些不忿,灵魂有疙瘩,不爽利,想要找人补偿些什么,吴刚是头儿,于是就缠上了他。这好办,超度一下就可以了。嗯,我这边也基本没什么事情了,正准备去南方,要不就顺道去一下他家,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马海波满口子感激,各种好话一箩筐地丢给我。
我说够了,这事明天谈,有个事情,我在湘西凤凰被人暗算了一次,帮我留意一下,这一边有没有人想对我不利。我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给马海波谈了一下,然后挂了电话。说实话,甭说跨省,就是跨县,马海波的作用发挥也不大,但是我就想让他帮忙照拂一下我的家人,多留意。
第二天早上我去补齐了房款,拿到了钥匙,然后去找马海波,把吴队长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要了,说近几日就准备动身。说着话黄菲就打电话进来了,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你们单位呢,正想找她。马海波他们这儿是初七、初八收的假,但是也会安排人值班。黄菲说她今天调班了,正休息,让我把之前请她去市里面吃西餐的承诺实现吧。我说可以,她让我等一下,她来接我。
马海波在旁边听着,等我挂了电话,笑我,说我把他们局的警花给采摘了,以后使唤起我来,就更加心安理得了。我给他一个中指,说要不要送你一双牛皮鞋啊?他笑着摇头,说不用,却没有在意我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