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下已经得到准确的消息,雁门郡苏氏故意放粮冲市,为的就是改变商道平衡,现在雁门郡至营州、平州、辽东城的粮价全都受控于苏氏,其中辽东城那边的价格已经低到一石一两六,比最初的放仓价还低二钱银子!”
“什么?”
贺若亦被吓了一跳:“怎么会那么低?”
“大人,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江城子理了理思绪,道:“大人,在下听到一股风言,寒灾天降,致使辽东三州陷入灾祸,饿殍千里,流民无数,可在北秦以的异族同样如此,西北的夷族库莫溪,正北的胡族契丹、柔然等部落,还有东方辽水以外的高句丽,无一例外的被寒侵所扰,随之而来的就是异族南侵,在这种情况,辽东城的大都督会干什么?又必须干什么?”
话到这里,贺若亦直接摆手:“不要再说下去!”
“大人有些事,我们如果察觉了,就算它只是风言,也得想法子奏本燕京,禀明陛下!否则辽东的商道这么混乱下去,钱银流向”
“本官让你不要说了!”
又是一声强斥,贺若亦瞪目气冲,硬生生压住了江城子。
“身为朝臣,地方首府,所做所为当以本分,上官举动,国态动荡,这些不再你我管辖范围内!”
明言明语,江城子无话再出。
一念之后,江城子告退。
只是官责所在,贺若亦不想也不敢去冒犯,事实却不会因此而停顿不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一场寒灾所牵扯出的世风浪潮就会像海啸一样从一州一地开始扩散,直至燕京震动,天下瞩目。
傍晚,铁肇和徐玉瑱赶着马车来到营州城外,由于天色已经晚,州府为保安稳,已经下令宵禁,因此徐玉瑱和铁肇只能在城外的村镇客栈休息。
在一家名为四方客的小店,铁肇和徐玉瑱要了间客房,歇息到半夜,一阵嘈杂传来,跟着重重的锤门声响起。
“怎么回事?”
徐玉瑱皱眉,铁肇心生警惕。
门外,小二满是歉意:“客官,实在对不住,府衙例行公事,察验过往客人的路引凭证,劳烦您出来吧!”
“知道了,马上出去!”
铁肇应了声,小二立马谢声,跟着隔壁同样响起锤门声。
不多时,铁肇带着徐玉瑱来到楼下的公厅,四面看去,好些个住店的客人全都哈欠连连,歪靠在胡乱摆放的桌子前。
门口,几个府兵跨刀站着,另外有几个衙役和官员模样的人坐桌落案,查问每一个住店的人。
“哪来的?叫什么?干什么的?”
“官爷,俺是营州外林村,名叫王四,来州府买谷种,天色太晚,路上不安全,索性住下了这是俺的路引牌”
糙汉子一脸怯怕的掏出凭证,桌后的官爷一脸不耐烦:“真娘西皮的啰嗦,走走走!”
连赶带糟践,糙汉子面上恭敬,心里带着叫骂离开。
等到徐玉瑱和铁肇以后,同样的问话,铁肇拿出自己的路引凭证,徐玉瑱年不及加冠,并未落引,因此官爷有些挑眉:“你小子呢?”
“官爷,我叫徐玉瑱”
“没问你名字,路引凭证拿出来?快些”
感觉官彪子要挑事,铁肇抬手拦在徐玉瑱面前,道:“他是我侄儿从雁门东县逃难来投奔我,爹娘都不在,现在跟着我来营州购粮种!”
一袭解释,官爷仔细看了看,徐玉瑱长得白净,铁肇黑糙,根本不像。
“侄儿?都说外甥似舅舅,叔侄怎么着也得有些眉眼量你俩一黑一白,真当老子眼瞎?说,你小子到底干嘛的?”
话意挑腔,卓后的衙役立马起身,门口的府兵也转头看来。
随着氛围变冷,掌柜的感觉不妙,赶紧上来打圆场:“官爷,官爷,这是怎么回事?又是宵禁?又是路引查验?我这店里住的都是附近的乡亲百姓,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有你什么事?这些人是不是有问题,你说的不算,老子说的才算!起开!”
狂妄叫唤,立马显现官家狗腿子的二两尿性。
掌柜的心知要坏事,赶紧冲铁肇使眼色。
可铁肇是什么人?纯粹的收手江湖爷们,虽说火气杀气不比当年,真要闹出麻烦,眼前的几个官儿子还真不会有好下场。
眼看周围的衙役就要动手,徐玉瑱灵机一动,伸手拉了拉铁肇的胳膊,意思是别急,跟着他冲着眼前的嚣张官儿子道:“官爷,我们村年前遭了贼袭,村里人都不在了,如果你们不信,我说个人,他能给我证明!”
“谁?难道是你死去的爹娘?你要真敢给我胡说,老子可不饶你!”
嘲弄无礼,扎人心肠,徐玉瑱最恨别人开自己双亲玩笑,现在这一茬算是结下了。
一息憋愤,徐玉瑱咬牙吐字:“江城子!他能给我作证!”
满是不屑的官家儿子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了:“谁?”
“江城子!官爷,您老听清楚了么?”
又是一句灌耳,周围的几个衙役已经明显收回脚步,自顾往外走,至于挑头察引的官儿子,额头更是冒出薄薄蒙亮。
“怎么?几位官爷还不信?那行!劳烦你们那位进城传话,就说徐玉瑱在这!我想他肯定回来!因为我是他的府人!”
徐玉瑱把话说到这份上,眼前的官爷已经不想多事,因为江城子虽然不是州府的官员,可他贵在亲近贺若亦,试问,一个心腹门客与一个州府曹官相比,谁的位置高,谁的位置低,怕是这些个官彪子们没谁愿意得罪徐玉瑱。
不过气氛尴尬凄冷,要是一直无人说话,那察引的官彪子必定倒霉,幸好府兵里人走出一人,打破尴尬!。
“误会,误会,老彭,你也真是,这小兄弟是江大人的府人,那就是咱们的弟兄,察什么察?”
话指嚣张的官彪子,官彪子反应过来,连连赔笑。
随后府兵汉子也冲着徐玉瑱笑声:“小老弟,我是咱们州府府营都伯,汤列,江大人的好友,刚刚的事千万别往心里去,明个我下值点卯后,亲自来接着小兄弟及你叔父进城购粮”
面对官彪子前后天地差别的态度,徐玉瑱心里虽然不爽,却没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察验留宿客人的官彪子们离开客栈。
路上,彭温一改刚刚的态度:“老汤,你他娘西皮的也太怂了,江城子又咋的?不就是贺大人的门客,我叔叔还是法曹呢!他算个屁!”
“你真是个彪子!”
汤列唾口:“江城子在贺大人面前是什么位置,你叔在贺大人跟前是什么位置?你心里就没点数?况且现在商事混乱,贩售私粮严重,你叔已经被贺大人下令坠入难题,你要是在和江城子的人搞出麻烦,江城子随便一句,你岂不是给你叔上眼药?”
“管球呢?反正我看那个小子很不爽!”
“你个彪子!”
劝说无用,汤列懒得再搭理彭温。
几个时辰后,天色大亮,徐玉瑱和铁肇早早起来,掌柜的昨夜已经看到一些情况,这会儿该结账了,掌柜的笑呵呵道:“不用了,昨晚上搅扰到客官没休息好,算我赔罪!”
“掌柜的哪里话,官家乱来,怎么能让你背亏!”
徐玉瑱同样还以笑脸,铁肇把一串钱放在桌案上,转身出去牵马车。
结果刚到门口没一会儿,一骑飞奔而来。
“小老弟,昨晚休息的如何?”
寻声看去,府兵都伯汤列下马打招呼,徐玉瑱没有摆什么架子,赶紧上前:“官爷,您怎么来了?”
“昨晚上我兄弟闹出误会,今个怎么也要向你们赔个罪,否则江大人知道了,我们可是要挨罚的!”
话里有话,徐玉瑱赶紧保证:“大人放心,区区小事,我指定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也请大人奉劝您那位兄弟一句,日后做什么稳当点,否则麻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上身了!”
同样还以告诫,汤列圆滑无比,自然明白。
随后在汤列的热情下,徐玉瑱只能同意这个府兵都伯跟着自己进城。
一路来到江城子的府邸,家奴告知江城子出去还得等会儿,汤列才借口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结果铁肇却说:“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铁叔,为何这么说?”
“他执意跟来就是为了探探你的底,看你是不是真的和江城子有关系!”
听到这话,徐玉瑱再仔细一琢磨,方才意识到汤列的奸滑:“一群投机奸诈的官家狗崽子!”
“罢了!只要他们不过分就行,否则我让他们消失在黑夜!”
狠声一句,徐玉瑱笑笑:“铁叔,算了,几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犯不着和他们生气!”
话落,大门一响,江城子进来了。
“徐玉瑱,你怎么来了?”
“江大人,老掌柜之前和你说了吧!”
徐玉瑱直言了当,江城子退下家奴,道:“老吴没和你传达我的意思?只要保住皮货行的根,其它钱银你可以借用!怎么?你还有事?”
“嘿嘿!”
淡笑两声,徐玉瑱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来意。
江城子皱眉考虑片刻,道:“小子,你知道现在的形势么?”
“江大人,我自然知道,否则我怎么敢胡来?”
反话再出,江城子没有啰嗦,问:“你是不是需要我做什么?”
“那是自然!”
稍作理顺思路,徐玉瑱细细的说:“现在辽东粮价已经降到一两六一石,营州三两一,平州二两六,雁门郡一两八到二两四不等,这么大的差距已经导致私贩严重暴增随之所影响的粮行商号与钱庄勾结,借用官授之名放贷百姓彻彻底底把青苗颗税搞成了赚钱的营生”
“慢着,慢着!”
讲到一半,江城子拦住了徐玉瑱:“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商人趋利是本性?你从中徇私营生,又和那些私贩有什么区别?”
“大人,您忘了我可是从苏氏出来的今后我还是要回到苏氏”
仅此一句,江城子一愣,恍惚中,他的脑子里闪出一道光亮。
“原来是这样”
自顾低声一句,徐玉瑱试探:“大人,您要是帮我我有七成把握稳住阳城地界的青苗颗税谷贷那样官家脸上有面子,我能赚到钱,你的江记皮货行更可以再扩三分这样岂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