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刻记得, 以前谢嫣受宠时, 她们这些妃子过得什么日子, 只有在谢嫣养胎与月事时, 才能分得一点雨露。后来谢嫣去世, 她也终于做到了皇后, 而今, 她再不想回到过去。所以这个小姑娘绝对不能成为萧廷秀的妃嫔,来夺去他所有的宠爱!
皇后刹那的变色其实已经落在萧廷秀眼里,他将画像放下, 问道:“这姑娘你认识吗?”
萧廷秀身上有一股书卷气,当初是太子时,便是温雅如玉, 谦谦君子, 令众位世家女极为迷恋,而今虽是四十有余, 仍保养得当, 风姿俊秀。但现在皇后被他的目光笼罩, 却心慌不已, 因为她知道, 她不得不说出姜琬这个人了。
皇后瞬息之间,保持着惊讶的样子:“我真没有想到会见到姜姑娘的画像, 皇上,这是杨夫人的干女儿, 名姜琬, 听说是嘉州人氏。”
身为皇帝,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京都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心腹禀报,谢氏的干女儿初次在摘星楼露面,他就已经得知了。
不过他没有料到,这姑娘会有此等容色。
“姜琬。”萧廷秀将画像拿起来,又看了一眼。
皇后不敢阻止,手指紧紧攒着,同时间,脑中飞快的思索,这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居然将姜琬的画像混进来!肯定不可能是谢氏,她指望姜琬去拉拢助力呢。
荣妃吗?想利用姜琬威胁她皇后之位,顺道将萧耀也卷入进来……
一箭双雕。
若果真如此,这平日里看起来温良的荣妃也太阴险了,她的亲生儿子萧泰与萧耀可是好兄弟!
皇后沉吟片刻,笑着道:“皇上,娥姿上元节去月台观灯,就认识姜姑娘了,有一回又央我请她入宫陪着解闷,听闻这姜姑娘快要定亲了呢。”
“是吗?”萧廷秀淡淡道,“与哪家定亲?”
“这,妾身不太清楚,恐怕要问杨夫人,皇上也知,杨夫人膝下只得一个儿子,是为遗憾,姜姑娘能做她干女儿,她应是极为欣慰的。”
现在,她只能用姜琬的身份来劝萧廷秀,希望萧廷秀能要点脸,别去抢前小姨子的干女儿。
萧廷秀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但是将画像放了下来。
皇后看在眼里,也不知有没有成,等出来时,狠狠剐了明安一眼,等明安回到值房,又差遣赵嬷嬷去审问。
明安极力撇清,说与他毫无关系。
他根本不知姜琬是谁,这画像是早几日就在值房的了,画师们画好一起送过来,他一个太监对女子并无兴趣,故而也不曾细看,说到后来,跪在地上磕头表忠心。
平日里,皇后待明安不薄,料想明安并无理由会听从荣妃,再有比起萧泰来,萧烨更有机会立为储君,也就相信了这番说辞。她命赵嬷嬷去查这几日进出明安值房的人,然而这太监值房并不重要,谁会注意,仍是一无所得。
上回在绿玉湖,萧耀说的话一直响在傅媛耳边,眼见哥哥又成日阴着脸,她实在不能安心在家中,去了杨家求见姜琬。
谢氏拒之门外。
这傅英叫人寒心,他的妹妹谢氏自然要提防,然而傅媛竟在门口徘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如此执着,谢氏有些动摇,使人去告诉姜琬,让她拿主意。
此事因她而起,姜琬还是打算见一次面。
给傅媛倒了茶,姜琬坐下来道:“傅姑娘,你不要怪干娘,委实是侯爷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傅媛大惊。
姜琬如实告知之后,劝诫道:“傅姑娘,为侯爷好,你一定要劝劝他,不要闹到不可收拾之地。你们傅家好歹也是百年勋贵,不想名声毁之一旦罢?侯爷可是有锦绣前程的。”
傅媛脸色通红,羞愧的道:“我真不知道哥哥他会如此冲动,不过姜姑娘,哥哥也是因为喜欢你,真的,我从未见过哥哥对一个姑娘朝思暮想,到这种地步的。你能不能给哥哥一次机会呢,我会劝他负荆请罪,从此只匡扶二殿下……”她瞄一眼姜琬,“姜姑娘,二殿下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何苦多一个敌人,是不是?还有你,姜姑娘,假若你能嫁入我们傅家,我定会将你当亲姐姐一样看待的。”
看来她是认真打了腹稿才来杨家的。
不得不说,很有些说服力,不过傅英会听他妹妹的吗,想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她怕自己嫁过去,会被傅英借机报复。
“傅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恐怕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不得主,但刚才所言皆出自肺腑,不说表哥用不用人,其实侯爷又何苦多一个敌人呢?”
傅媛脸色一变。
她说得话被姜琬又完全打了回来。
比起傅英,萧耀更是皇子,沦为仇敌,到底谁更吃亏?傅英至多给萧耀下下绊子,而萧耀若成为太子,将来可是会决定傅家一家的存亡。
傅媛说不出话来,
但她离开之后,还是叫姜琬有些烦恼,因为印象里,傅英是不曾参与太子之争的,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萧耀为她得罪了傅英,在通往太子的路上,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影响。
她得提醒下萧耀才好。
然而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宫里却传来谕旨,请她入宫觐见。
谢氏一开始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暗道这许飞燕居然不死心,又在耍什么奸计想摆弄姜琬,便是打算寻个借口避开,但那小黄门后来清清楚楚说,是萧廷秀的谕旨。
只觉晴天一个霹雳,谢氏瞠目结舌。
皇命不可违,在旁边的薛香玉连忙把姜琬请过来。
“干娘,我是不是该装病?”她小声询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跟谢氏初时反应一样,
十六岁的小姑娘睁着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她,谢氏心头一阵酸涩,她从来没有想把姜琬送入宫中,虽说初时打得满满主意,但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姜琬又好看又聪明,谢氏也真想给她选个好人家,然而风云莫测,萧廷秀竟然会单独召见。
连她都不能伴随入宫!
谢氏握住姜琬的手:“阿琬,是皇上想见你。”
姜琬浑身一震:“干娘……”
怎么回事?
“我也没弄明白,阿琬,你别害怕,也许皇上只是出于好奇。”谢氏喉头有点发堵,犹豫了会儿道,“若是选妃,不会这般冒然见面的,须得经过十几轮的筛选。”
但这并不能让姜琬觉得放松,她以前被父亲送去宫里,哪里有什么筛选,立时就被萧统那个昏君要了!
姜琬此时十分害怕,但她也知道,谢氏已经说出这种话来,说明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是了,人有时候仍得认命。
“干娘,我知道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现在就去见皇上,您,”她深深看一眼谢氏,“您也不用担心的,再如何,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谢氏被她这一席话说得眼睛泛红,从未有过的愧疚涌上心头。
这小姑娘肯定从来没有想过做妃嫔,自己原本以为对她是一种相助,将她从嘉州带过来,给予她将来富贵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也许是害了她。
谢氏长叹了一口气。
姜琬也没做打扮,便坐入了轿子,临走时与谢氏道:“干娘,您先不要告诉父亲,母亲还有妹妹。”
“好。”谢氏答应。
姜琬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了轿帘。
已是四月了,轿子抬出去时,巷子口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往外看去,阳光一片大好,透过宝绿色的帘子照进来,洒落在她身上。
姜琬伸出手,去摸这阳光。
温温的。
不像她现在身上,只感觉到冷。
轿子行得不快,摇摇晃晃,姜琬闭上眼睛,听着外面的喧嚣,多热闹啊,她闻到很多的香味,各种各样的吃食,还有吆喝声,充满了烟火气。
她想起父亲,今日早上在晒药材,母亲坐在院子里给她做鞋子,说是嫁妆,还有妹妹,她天天在拿着这根长-枪……
不行,她在想什么呢,她得想想怎么应付皇帝。
可这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她能怎么对付?
姜琬眼睛热热的,感觉鼻子也不太通了,就在这时候,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一股冷清的风灌入,一下叫她清醒。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矮身钻了进来,坐在身边。
昏暗的光线里,他俊美的脸近在眼前,宛若美玉磋磨,灿烂的耀眼。
“表哥。”小姑娘扁扁嘴,眼泪啪嗒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