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无穷怒意化作无边火海,将林锋围困其中,他恨张博钊亲手为他铸就了一场梦,恨张博钊亲手毁了这场梦。
无穷剑气笼罩于采薇剑上,不杀之刃已化作夺命之剑,劈、刺、撩、扎、扫、云、钩、挂、挑、点,一招一式浑然天成大巧不工。
剑随身走,以身带剑,行如蛟龙出水,静如灵猫捕鼠,剑势挥洒似龙腾云海,如凤翔九天,一举一动、一停一驻皆潇洒自如。
张博钊手持半段残剑相迎,剑势开阖便如鲲鹏击水而飞,透着无限张扬霸气,剑道境界只怕不在林锋之下。
他自成名以来,便以为人宽厚剑下留情著称,如今伪装不再招招辛辣狠厉,与林锋这等剑术大成之高手拆招,更是酣畅淋漓生死巅毫。
这二人一招疾似一招,一招快过一招,朵朵剑花才绽即凋,旁人看来早已眼花缭乱,唯他二人这等目力过人之辈方可看清彼此动作。
此乃王道剑间的巅峰对决,除非一人身亡饮恨剑下,否则绝无罢手之理!
“已兵御身乃入魔道,死!”张博钊一声厉喝,手中残剑点出直取林锋咽喉。
小孟尝一剑撩起,正迎在残剑剑腰,只听一声脆响,残剑寸寸崩碎,钢片横飞直如千百银蝶振翅高飞,其中一块不偏不倚划过林锋前额,在他右额上割出一道狰狞伤口。
那条伤口长逾两寸深已见骨,鲜血立时狂涌,一时间右目难睁。
他此时右目紧闭视线受阻,却依旧连连挥剑,一剑一剑劈在张博钊胸膛:“这一剑,是为师娘而斩!”
“这一剑,是为璐儿而斩!”
“这一剑,是为师祖而斩!”
“这一剑,是为司徒师弟而斩!”
……
“这一剑,是为无忧派历代祖师而斩!”
“这一剑,是为我稚子之叩而斩!”
“这一剑,是为我离乡之叩而斩!”
“这一剑,是为我暮望之叩而斩!”
林锋连斩廿余剑,却听张博钊冷冷道:“耍得够了?那便换本座动手!”
只见他右手一扬,五指已将采薇剑牢牢捏住:“你的圣阶还差得远!如今本座内功大成天下无双,你这炼体武圣连本座的护体罡气也斩不破,还敢与本座对手拆招、大放厥词?不自量力!”
“当年本座便看出你是个剑术之才,故单传你剑法,不授拳脚功夫。现下你失了兵刃,岂非入瓮之鳖?”
说话间五指运劲已有七八次之多,欲将采薇剑折断,不料那温热长剑似有灵性,每每劲力入内便诡异消散,张博钊虽心中惊骇,面上却依旧如常不露形色。
林锋见采薇剑受制,右膝立时飞起,直取张博钊面门。
无影手左手如叉点出,正中林锋右膝血海、鹤顶、内外膝眼四处穴道,哪料小孟尝右膝一起,左膝紧随其后立时撞在他膻中穴上。
张博钊只觉劲力层层袭来,起初极微到后来浩若洪流势不可挡,身形不由自主便往后退。
饶是如此,却见他左臂猛挥向后狠狠一扬,口中喝声“撤”,小孟尝左手虎口立时绽裂鲜血泉涌,采薇剑应声而飞跌落尘埃。
林锋见采薇剑被夺,立时抽身欲取,张博钊岂能教他如意,双手一摆掀起无穷掌风,直逼他心脉而去。
磅礴内力萦绕张博钊周身隐成虎形,拳法施展开来直似山中猛虎,一举一动间,便如猛虎出入山林腾跃扑食气焰腾腾,只三两招便教林锋难以取剑。
此乃无忧派虎尊拳,共计二十八式,当年林锋见这拳术势如猛虎威武非常,缠了张博钊数月无果,自己便偷学了一式虎尾腿,张博钊虽然动怒却也未曾责罚于他,而今触景生情,心头恨意竟平白退了几分。
林锋剑术高超江湖人尽皆知,拳脚之道却只有往昔年少轻狂时,自落英剑法中脱胎的落英掌法,与飞天剑仙叶知秋所授的翻云掌法。
然这两套掌法许久不曾温习略有生疏,兼张博钊于虎尊拳有数十载苦工,一时间节节败退无力还击。
这师徒二人拆解了九十余招,却见林锋左臂横扫右手一掌推出,正与张博钊左掌悍在一处。
无影手冷哼一声,磅礴内力霎时倾泻,小孟尝体中涤心净体功运转将张博钊内力同化,余下劲力或教交泰力传入地下,或教轮回力磨灭,霎时泯灭无形。
张博钊见一掌直如泥牛入海全无建树,心内难免有些惊慌:“锻体武圣竟可强横至此等境界?也罢,待我将你体中热血吸出,看你如何张狂!”
当下将鲲崛北溟功运转狠狠一吸,林锋只觉身上骤然一重,体中内力、血液竟缘右手伤口喷涌而出,左手剑指立时在小臂连点,截断经脉血管以图脱身。
张博钊双目一亮口中言语阴森:“看来是本座高估了你这棋子,棋子便是棋子,终究要任凭本座摆布。”
张博钊如今已知林锋只是藏了内力,并非成就圣阶境界,心内更认定林锋并非自己敌手,当下抬手一掌将林锋击出数丈远近。
“你真当你福运胜天连逃灾祸?哈哈哈,昔年你在江湖的大小历练,皆是本座一手安排,黄开山、耿孟杰、岳重山、白子萱皆是本座下属,你真当自己有多大的名气?”
张博钊左手如钩探出牢握了林锋脖颈,旋即左臂用力将他轻轻举起,口中狰狞道:“锋儿,你半点也不曾变,与十年前一般的蠢,苏谦与岳重山皆想背叛为师,可他们都教你杀了,有劳你替为师杀了那两个废物。”
他右手缓缓抬在林锋面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锋儿,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无影手正自狂笑,忽见林锋覆盖右目的干涸血迹骤然崩裂,紧闭眸子蓦地张开,一道凌厉剑气竟由眼底冲出,直奔张博钊右掌掌心而去。
那剑气自林锋眼底冲出,霎时便将张博钊右掌半数护体罡气绞碎,直逼掌心血肉皮肤。
张博钊周身内力直奔右掌掌心阻隔剑气,左臂登即一挥将林锋远远丢出,哪料剑气竟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任凭他躯壳闪动迅如鬼魅,身形起落辗转腾挪,却终摆脱不了剑气追赶,所过之处古木齐齐折断、尘土飞扬,似要赶尽杀绝。
瞳中剑法门乃飞天剑派一脉无上秘法,剑气由瞳而发随目光而动,此时林锋步入鼻祖境界,瞳中剑更是威力惊人,已是他的一招杀手锏。
张博钊奔走许久终究难逃,当下将心一横,一身内力尽数冲出汇于右掌,竟与瞳中剑剑气对在一处。
二人间隔十数丈拼较内力,一时难分伯仲。
然林锋终究不似张博钊内力雄浑,拼较许久已觉内力不济,当下涤心净体功全力运转,先天真气与后天真气交融衍化内力,又强自支撑了数十息工夫,反倒将张博钊体中内力耗了七七八八。
张博钊只觉掌心一阵钻心痛楚直传脑中,右掌掌心已教剑气破开一条血口,他也曾听闻林锋剑气威力无穷,心中认定自己右臂断然不保,当下将心一横,竟不顾右掌,左手狠狠向林锋咽喉劈去。
无影手身形闪动不过瞬息之间便来在林锋身前,右手掌心已鲜血淋漓,却见小孟尝七窍中蓦地流出血来,痛苦神色浮于颜面,身形颤抖难以自控——血蛊发作之状!
张博钊喜形于色,左掌一挥磅礴内力竟将林锋右肩伤口震裂,右手已狠狠拍在他伤处:“哈哈哈……血蛊哈哈哈……血蛊!天助我也!待本座吸干你血液,替你化解了这一场灾衍!哈哈哈……”
林锋前时有孙济点血截脉之法压制血蛊,后以自身先天真气压制,现下瞳中剑消耗内力过巨,先天真气不足血蛊立时苏醒,一时间痛苦不堪。
如今又有张博钊鲲崛北溟功在外,一时间血液、内力、真气纷纷由右肩伤口钻入张博钊体内,原本半跪身躯已瘫倒在地。
“如今……确是要……殒命于此……了罢……”
恍惚间,仿有六人立在面前,以身躯阻挡身后厉鬼。
“锋儿,你不该来这里,速速回去!为了娘,活下去!”——是师娘。
……
“大师兄!替我们报仇!为了无忧派!”——是司徒伟、陈志、赵卓、李胜。
……
“大师兄,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莫要忘了照顾好上官小姐!”——是小师妹。
感情、责任与约定,肩负在他身上的东西实在太多,名为力量的火焰开始燃烧,由星星至燎原!
空洞目光仿佛穿越时空回归亘古,傲立于九龙车辇上的俊美青年微微低头:“天地者不过逆旅,光阴者实为过客,浮生若梦,焉能就此而醒;区区凡物,也敢阻你安眠?”
……
张博钊一声惨叫,身形跌倒在地来回翻滚——竟因鲲崛北溟功威力太盛,将血蛊吸入了自己体内。
适才血蛊不过稍稍苏醒便教林锋七窍流血,如今入了张博钊体内全无压制,立时完全苏醒,直教张博钊痛不欲生。
只见张博钊左手五指一屈,牙缝中挤出声“来”,采薇剑应声落入手中。
他持采薇剑手起剑落,竟将自己右臂齐肩斩下,臂膀落地不过七八次呼吸便化枯骨,血肉皆教血蛊所噬。
然此物遇血方活,如今没了血肉吞噬,又自蜷缩成团,张博钊封了右肩血脉,一脚将血蛊踏个粉碎,旋即抬手一剑直往林锋头顶斩去。
他方擎剑抬手,忽闻东北一声嘹亮哨呼,十数灰衣客身影涌动直往山下奔去。
张博钊冷笑数声:“能拖得这般许久,你们的功夫倒也不俗。”
林锋血蛊离体气力不及回复,早已闭目等死,却听头顶“噗嗤”一声闷响传来,温热腥液溅了满面。
张目望去,却见张博钊左臂高举,胸前却已破开一个碗口大洞,心肺竟教人已莫大内力震碎。
威严音声蓦地响起:“博钊,你的时代——至今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