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棋手,面面相觑。
有些人仅仅是扫过一眼,那棋辇上的棋局便是让其脑海一片混乱,匡论复盘,怕是看都看不懂,这一棋局究竟是个什么意味。
“这是......仙人局!”
人群之中,有一道沧然激荡之音,一位白须老者望向第一座棋辇,声音颤抖。
“没想到老夫时隔四十一年,居然是有幸能再见到仙人局!!”
易潇看着白须老者一身素衣,头顶盘着南吴寒士的发髻,是老一辈国手中的南吴大棋师白启。
“白老前辈......何为仙人局?”
搀扶白启的,俨然是被誉为棋界双眉“南陶北唐”之中的唐慕然,唐慕然芳龄二十许,身段窈窕,面容上佳,更是晋升女子国手。她双眉微结,此时面露不解。
一声轻笑传来。
“见识浅薄。”
唐慕然闻言,有些惘然转头,接着看到一张带着戏谑笑意的面容,美目中隐隐闪过一丝恼火,却是冷哼一声。
人群往两边散开,天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亲自推着轮椅。
整个北魏,能让天狼王亲自送行的,屈指可数。
而有资格让天狼王服服帖帖推轮椅的,就只有一位。
公子小陶一身黄衫,面色稍有苍白,嘴角含笑,没有去看唐慕然,反倒是向人群之中瞥了一眼,看到了隐藏在人群之中对自己讳莫如深的黑衣少年,倒是轻笑一声。
她再度将目光投向十七座棋辇,笑着轻声念了五个字。
“千古十七棋。”
所有人恍若雷霆灌顶。
唐慕然冷哼一声,颇有些不服气说道:“说得好像你见过失传的千古十七棋一样。”
公子小陶摇了摇头,“千古十七棋失传已久,世人早已不知其真实面容,我自然是没有见过的。”
唐慕然冷笑一声,“那不知陶大棋圣又有何赐教呢。”
公子小陶淡淡瞥了一眼唐慕然,“棋圣愧不敢当,赐教倒是有一点。唐大小姐心比天高,也要看看自己手有多长,复盘仙人局绝非易事,小心神魂承受不住棋意,成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笑话。”
唐慕然气得咬牙切齿,“本小姐要你管?”
公子小陶摇头轻笑,置若罔闻,目光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你叫顾胜城?”
众人眼光随之看去,一位青灰长袍的青年,面色如水,倒是双眉如刀入鬓,一双眸子凌厉无比,拉动五官,倒像是一副冷冽孤傲的性子。
顾胜城双袖负在身后,淡淡开口,“正是。”
公子小陶与顾胜城对视一眼,细声问道,“你要夺酒会第一?”
“怎么?阁下的意思,顾某不如你?”顾胜城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双眉挑起,嘶哑反问。
“我的意思?”
公子小陶屈指在轮椅上轻轻敲击一下。
易潇此刻心中缓缓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几乎是下意识像拉起明珠儿就要往人潮之中后退。
接着一道清淡声音,便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自己。
“你连他都不如。”
公子小陶所指,俨然是人群之中一袭黑衣,牵起明珠儿想要后退躲避一下的易潇。
易潇咬牙切齿,心中来复把臭娘们三个字翻来覆去骂了几遍,却看到顾胜城的目光往自己方向看来。
“顾某会不如这么一个无名之辈?”顾胜城冷笑一声,“公子在开玩笑?”
公子小陶下意识用了读心相,想看一看易潇的狼狈,却是听到易潇翻来覆去骂着臭娘们三个字,气得翻了个白眼,添油加火说道,“他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得得得!我的祖宗!我错了!”易潇看着公子小陶说话说一半,心惊胆战在心里说,“我认怂!认怂行了吗?”
公子小陶得意笑了,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神情,对着青灰长袍青年淡然开口,“顾胜城,你敢不敢与我赌一场。”
顾胜城冷笑一声,“怎么赌。”
“听闻你曾经在北魏洛阳连胜十八局,问鼎大棋师之名,更是有志夺取酒会魁首,是也不是?”
顾胜城眉毛更斜三分,孤傲开口,“是。”
“那我便赌你今日复盘不及这些人。”公子小陶连续点指三个方向,“这三人在今日酒会之前,均是无名之辈,可今日之后,便是一战成名!你......信不信?”
易潇哑然失笑,这公子小陶点指的三个人之中,包括自己在内,其余的两人,均是苏家资料上实力不明的人物。
一个名叫东伯风雅,在棋会初试上对上老国手沈之贤,一席棋局摆子清新脱俗,本是尚有余力一战,便投子认输,看似稍逊一筹,给了老前辈一个台阶下,实则此人深浅莫测。
另一人倒是神神秘秘,腰配粗刀,黑笠遮掩不露真容,唯有苏家资料上提了寥寥数语,此人名叫夏凉,不知从师承何处,棋道境界也是未知,更巧的是,第一轮棋道之战,这个名叫夏凉的年轻人也遇上了大国手袁道兵,居然是毫无骨气的选择了投降。
顾胜城望向公子小陶点指的三个人,倒是轻笑一声,“非是我顾胜城眼高手低,不愿与公子赌上一场。只是公子点指三人,顾胜城二十年来从未听过丝毫名迹,公子又凭什么与顾某一赌?”
公子小陶笑着开口,“生死墨盘。”
顾胜城瞳孔收缩,心跳猛震,下意识倒退一步。
生死墨盘,天下拢共三副的生死墨盘!
而公子小陶则是微微一笑,仿佛是为了印证顾胜城的猜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袖珍的精致墨盘。
“若是我赌输了,生死墨盘借你参悟七天,想必便是足够你登顶酒会魁首。”公子小陶声音懒洋洋,“你赌不赌?”
顾胜城声音有些沙哑,“若是顾某输了呢?”
“终巍峰常年孤寂,师兄们是懒得打扫的。”公子小陶笑道,“南海倒是缺一位扫地人,你勉强够了资格。若是你输了,南海终巍峰守山十年。”
守山十年。
南海棋圣孤居终巍峰,门下弟子稀少,都是不出世的天才,而守山人,亦是非天资绝艳之辈不可。
若是能踏入终巍峰,即便只是作一个守山人,便也算是棋圣大人的半个记名弟子,守山十年的福分,更是多少人欲求不得之事!
据说此行来参加剑酒会的丘疾汶老国手,便是想尽余生之力,夺下这一届酒魁,借此去终巍峰拜入棋圣门下。
公子小陶这句话,便是对顾胜城棋道造诣的认同。
南海守山十年,千万棋道中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只是对于心高气傲的顾胜城来说,实在有些不能接受。
顾胜城要当酒会魁首,要做天下第一的大棋师,甚至有朝一日......他想挑战那位棋道第一人的棋圣大人!
如此野望,又岂能甘心做一个守山穷徒,自断前程?
顾胜城双眸眯起,似乎在思量,语气轻狂之意收敛,反倒是谨慎开口,“是顾某胜过三人,方才算赢?”
公子小陶摇了摇头,“顾胜城,你胜任何一人,都算你赢。”
顾胜城声音沙哑,仿佛就在等这一句话,“顾某,赌了。”
接着公子小陶微微一笑,对易潇等三人开口,“诸位可不要放水。免得本公子赌输了,一怒之下做出一些对诸位不利的事情。”
众人都以为,公子小陶是在拿着背后的师门与天狼王之势,向三个想来没有背景的年轻人施压。
易潇本人身为齐梁小殿下,倒是无惧南海终巍峰与天狼王,可无奈的是,对于这位拥有着独步天下读心相偏偏脾气乖戾难测的公子小陶,身份敏感不方便招惹事端的自己不得不低头。
“另外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易潇微微扫了一眼,发现东伯风雅的面色依旧带笑,只是估摸着与自己一样打定主意准备藏拙的黑笠人夏凉,此刻被公子小陶点出,不得不暴露实力,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却是难以捕捉。
“这个夏凉......有些诡异。”易潇眯起眼,脑海之中对这个人的情报少之又少,无奈摇了摇头。
“罢了,准备复盘好了。顾胜城此人倒是有宗师风范,不过实力有限,不足为惧,此番复盘六个时辰,最多也只能复盘六局这样。”易潇稍微打量了一下,“不知那个东伯风雅与夏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