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了然,眉一挑,起身伸了个懒腰,用折扇挑起宋妈妈的下巴,往下,拍了下妇人的胸,故意挑逗:“你俩就看看东西,价钱嘛,最终还是由我来定,若让我知道你敢压价,欺负我妹子,瞧我不烧了你的鸡窝,咱又不是非你一家不可了,难道不能跟隔壁百花楼做生意么?”

宋妈妈脸绯红一片,呸了口:“话恁多,赶紧往你娘的鸡窝里挺尸去。”

李少勾唇坏笑,给我使了个眼色,暗示我先别着急定价,笑道:“我去去就来,你们先看着,我很快,特别快,不到半盏茶功夫。”

说罢这话,他一阵风似的往后院跑了。

我摇头笑笑,让阿良帮忙,将大食盒里的脂粉按不同品质,从左到右,一一摆在石桌上。

“妈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左边这几盒挺一般的,我都是给我家丫头婆子们用,也就和……粉蝶轩的差不多吧。”

“哦,是嘛。”

宋妈妈显然没什么兴趣,象征性地打开瞧了瞧。

“中间的比较好。”

我用小指沾了点胭脂,抹到自己手背上,让宋妈妈瞧:“这是昨晚上给妈妈看的,里头添了金粉和贝母粉,抹唇或者眼睛,都好看,而且持妆,便是喝一晚上的酒,都不会掉。”

“是么。”

宋妈妈显然有了兴致,拿起胭脂和粉,不住地试用,忽然,她的目光被最右边的瓶瓶罐罐吸引了,手指摩挲着瓷罐上半裸的美人,笑着问我:“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挥挥手,让阿良将凉亭的纱幔放下,又让这小子守在外头,随后,我打开罐子,手指抠出块淡黄色粘稠膏子,慢慢地往宋妈妈手背上抹,压低了声音,笑道:“这些是美体、护肤的膏子。妈妈知道,咱们女人一定得精心保养,上了二十,脖子开始出现细纹,上了三十,小腹开始凸起,胸也……”

说到这儿,我有意无意地挺起胸,果然,宋妈妈羡艳地看了眼我的胸,好奇地问:“妹妹怎么保养的,这么大,还这么挺。”

我当然不会说,老娘刚生了孩子不久。

“自然是年复一年靠抹‘玉环膏’养的。”

我把膏子推给宋妈妈,双手虚扶住自己的胸,笑道:“抹这膏子,再配上特殊的按摩手法,便会如杨贵妃般丰满……那里还粉粉嫩嫩的,好看。”

说到这儿,我顺便将另一种膏子推出来:“配套的是‘飞燕’膏,抹腰和腿的,姑娘们久坐,时日长了,小蛮腰容易长肉,腿根也渐粗变黑,难看得很,这飞燕膏是妾身专门花了重金,私底下找洛阳杜家配的,坚持抹,手法和饮食注意点,一月就能见效,起码会瘦一圈。”

“真的呀。”

宋妈妈不禁掐了下自己腰上的赘肉,笑着问:“我这样的也有用?”

“那是自然。”

我飞了个媚眼,笑道:“美体膏子怕妈妈不信,妾身的护肤膏子效果,就在身上。”

我四下看了圈,见周围没人,便将纱衣解开,脱下一半,转过身,让宋妈妈看我的背:“妈妈您看,这是妾身坚持抹了两三年的效果。”

“喔呦。”

宋妈妈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伸过来,想要摸我的背:“到底是精心养护出来的,又白又细,跟蒸出来的蛋清似的,还香得很。”

就在宋妈妈的手碰到我的时候,我闪躲了下,将衣裳穿好,笑道:“妈妈,只能看,不能摸哦。”

宋妈妈笑着缩回手,摇着团扇,佯装打我:“你呀,可真是个妙人,胭脂嘛,你也别怪妈妈说话直,不算极品,我那几位头牌小姐未必瞧得上,就给一等红姑娘用吧……但这美体护肤的膏子真真好,咱们现在就能定。”

“真的?”

我心里大喜,没表现出来,笑着问:“妈妈不是诓我罢。”

“你那哥哥如狼似虎的厉害,我若是敢诓你,他可真和我磕命 。”

宋妈妈倒了两杯酒,举起,媚笑道:“说实话,我喜欢丽夫人这份人才,愿意同你做生意。”

“妾身也喜欢妈妈的爽利。”

我端起酒,与宋妈妈碰了杯,轻撩起面纱,一饮而尽。

其实吧,我感觉不论美体还是润肤膏子,其实没多大用,用久了肌肤肯定会白会润,但不一定会粉会嫩会挺。

我天生身段好,皮肤也好,还有体香,所以嘛,我就是活招牌,就得用自己往出推货物。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做成了一单生意,我感觉头晕晕的,风吹来,将凉亭的纱幔吹起,我忽然瞧见从远处的花荫小径走来个清瘦秀美的姑娘,看着还不到二十,一脸的病气,如此炎热盛夏,居然还穿着小夹袄。

“她是谁?”

我手指向那位姑娘。

“她?她就是前任兵部侍郎赵元光家的小女儿,闺名唤做燕娇。”

宋妈妈淡淡地瞥了眼,没理会,埋头试用着润肤膏子。

“她怎么了?”

我心里没来由涌上股疼:“病了么?”

“刚小月。”

宋妈妈笑道:“这不,前儿堕胎后,这丫头管我要绝育的药。”

我心里一咯噔,紧张地问:“妈妈给了么?”

“自然没有。”

宋妈妈凑近我,眉一挑,压低了声音:“做我们这行的,见惯了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保不齐赵家哪日又起来了呢?我给她留个机会,给自己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来日。”

我微笑着点头,轻轻地扇着小香扇,蓦地想起昨夜聊天,宋妈妈说赵家姑娘的初夜卖了一千两,是个官人买走的。

我沉吟了片刻,笑着问:“敢问妈妈,买走赵姑娘白壁之身的,可是……现任兵部侍郎梅大人?”

宋妈妈扁着嘴,点点头,冲我竖起大拇指,低声笑道:“那日花重金买下的是兵部员外郎邹大人,第二日燕娇被抬回来后,浑身都是伤,似乎被人打了一顿。我寻思着,那邹大人都快五十的人了,素日里温温吞吞的,怎么床上还有这癖好。私底下没人,我问了下燕娇怎么回事,您猜怎着,燕娇说她那晚被带进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正哭着,忽然进来个人,不由分说把她粗野地强要了,那人没胡子,很年轻健壮……我前前后后一寻思,多半就是梅大人了。”

说到这儿,宋妈妈摇头叹了口气:“造孽啊,赵家父女二人,都折在……”

我只感觉阵阵胃里翻滚,恶心得要命。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这的确是梅濂做出来的事。

大夏天的,我浑身发寒,竟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我想把赵姑娘买走。

我使劲儿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

想什么呢妍华,你要是把赵姑娘救走,岂不是明明白白地打李昭和梅濂的耳光?

我叹了口气,将心里的憋闷生生咽下,换了个话头,问宋妈妈:“对了,朱九龄先生怎样?昨晚上……”

我笑得尴尬:“他那里没事吧。”

“没事!”

宋妈妈挥了下团扇,笑得花枝乱颤:“你们走后,他酒疯发得越厉害,非要拿刀追出去杀了你们,刚捂着裆出门,忽然像被雷击中似的,立马跑回来,叫着喊着让人给他磨墨备纸,大笔一挥,写了幅草书,刚写完,就醉倒了。”

宋妈妈无奈地摇头,笑道:“今早他醒来,完全忘了昨晚的事,看见自己写的那幅字,大吃一惊,说这是他生平最佳,忙让人把字装裱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脸上身上到处是伤,又是一惊,问怎么来的。”

我噗嗤一笑:“您怎么说?”

宋妈妈笑的得意洋洋,拍了下我的手:“我告诉他,他喝醉酒摔的,他居然信了。”

这话一落,我俩笑成一团,外头守着的阿良也乐得大笑。

忽然,宋妈妈面色一沉,盯着不远处的赵燕娇,忙起身,对我匆匆屈膝见了个礼,笑道:“那丫头一个人站在湖边,怕是又要寻短见,我得过去瞧瞧。”

“那您快去。”

我忙催着宋妈妈去,等这妇人出了凉亭,我唤了阿良进来,同我一块拾掇满桌的脂粉和膏子。

我在想,要不要过去劝劝赵家姑娘。

就在此时,从凉亭外走进来个俊美非常的男人,看着三十几岁,黑发随意用一根麻绳绑在身后,衣着松散,胸膛明晃晃地敞着,一身的酒味儿和墨臭,赤着脚,一步步走来,正是朱九龄。

有那么种人,他明明看起来邋遢散漫,可样貌气度实在出众,竟给人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你……”

朱九龄疑惑地看着我,眉头皱起,问:“我是不是哪儿见过你?”

“没有吧。”

我低下头,笑着否认。

“哦。”

朱九龄抓了下头,反应好似有些迟钝,忽然从袖中掏出张银票,给我掷过来,淡漠道:“你知道规矩吧,看一次,五十两。”

“什么?”

我愣住。

这酒疯子,不会把我当成教坊司的姑娘了吧。

我没恼,淡淡一笑:“抱歉了,妾不做这种生意。”

朱九龄没放弃,上前一步,抱拳,腰深深弯下,诚挚道:“你放心,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仅仅对你的身子有兴趣。只看,不摸。”

第79章 天才与疯子  九龄的怪癖

只看, 不摸?

我身边的阿良听见这话,当即大怒,两指指向朱九龄, 喝骂:“好大的胆子, 嘴里不干不净说什么呢。”

朱九龄站正,双手背后, 上下扫了眼阿良,淡淡说了句:“这位小兄弟的相貌倒是生的端庄周正, 身段也好, 身上也闻不到臭味, 只可惜朱某这两年不画男人, 不然也是可以看看你的身子。”

“你说什么?”

阿良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咯嘣一声, 生生将瓷瓶捏碎,润肤膏子流了一手,喝骂:“真他娘是个欠打的疯子, 连我也敢编排……”

我垂眸,瞅了眼石桌上的银票, 笑了笑, 屈膝给朱九龄见了一礼, 什么话都没说, 也没理会他过分要求, 直接走人。

可我发现, 朱九龄仿佛也不甚在意, 两指夹起垂落在胸口的黑发,甩到身后,走到石桌前, 好奇地翻看那些瓶瓶罐罐,甚至拿起盒胭脂,凑到鼻下闻了闻,用小指抹了点,往自己唇上涂。

这般举动,仿佛我的无声拒绝对他来说,根本不算回事。

给看就看,不给看就拉倒。

鬼使神差,我折了回去,站在石阶下,望着凉亭里的朱九龄,再次给他屈膝见礼,笑着问:“先生以为妾身是谁?”

“不是教坊司的姑娘么?”

朱九龄随意扫了眼我,将手里的胭脂撇在桌上,赤着脚,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先生去哪儿?”

我忙问。

这朱九龄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也没管自己撂在石桌上的银票,高昂着头,大步地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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