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装躲,媚声道:“把我的衣裳打烂,快些。”

李昭咬咬牙,狠狠心,又两鞭子下来,最后,他举高临下地看着我,笑着将直裰脱掉,俯身将我横抱起来,朝绣床走去,他指尖摩挲着我身上微微发红的鞭痕,柔声问:“疼不?”

我搂住他的脖子,眉一挑:“我还想更疼些。”

……

这一夜,云雀进来换了四次水。

……

次日醒后,绣床上依旧只剩我一人。

我浑身酸软,回想着昨夜的疯乱,不禁笑出声。

转而,我又叹了口气,起身掀开床帘,准备喝避子汤,谁知小凳上空空如也,我心狂跳不已,大声唤云雀。

不多时,云雀小跑着进来,屈膝给我行礼,笑道:“夫人醒了啊,奴这就给您端水,伺候您梳洗。”

“药呢?”

我手捂着心口,轻声问。

云雀这次给我行了个大礼,脸上堆着喜悦:“恭喜夫人,主子说了,以后再也不用给您端避子汤了。”

第28章 李昭的一天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今夏炎热, 蝉玩命似得叫唤,惹得人心烦。

长安那场纸醉金迷的梦仿佛一夜间被人惊醒,大家竟都忘了寻欢作乐, 目光都被江州的战事吸引去, 袁文清拼死抵抗终于有了转机,重伤的左良傅带援兵杀去, 将魏王击退百里。

另一面,冉冉升起的小将也耀眼, 袁文清的胞弟袁世清勇悍无比, 屡立奇功, 不过一月间, 就收复数城,并且屡次偷袭魏王军队, 有一回,甚至一箭射穿了魏王的坐骑……

虽说有了好消息,但总的来说, 朝廷还是败的,李昭身上的重压依旧存在, 并且与日俱增。

饶是如此, 他也隔三差五地深夜来我这里, 用罢宵夜后, 他总会笑着拍拍肩膀, 让我帮他按摩放松, 离得近, 我发现他才三十出头的人,竟生出了些许白发。

如今我不用喝避子汤了,想尽快抓住机会怀孕, 便提出个大胆的请求,我想进宫陪他几天。

大概,我也有点心疼他吧。

日夜劳累,原本就睡不好,宝贵的时间都耽误在了来回我这里的路上,我想让他多睡会儿,哪怕每日多半个时辰也好。

原本,我只是试探着说说,没想到,李昭竟同意了。

九月的最后一天,我坐着轿子秘密进宫。

这座宫殿和十三年前一模一样,高墙红瓦,长街冷清且寂寞,妙龄宫女端着衣物或者鲜花,低着头往各宫娘娘处送,首领太监高昂着下巴,大声喝骂着,教新来的小徒弟规矩。

似乎什么都没变,只不过,人换了几茬。

……

听引路的胡马公公说,从去年腊月魏王造反开始,李昭就住进了“勤政殿”,这样方便处理政务和随时接见朝臣大将,若是想要宠信哪个妃子,就让太监去传旨。

他的三个女人,太子妃一月侍寝两次,另外两位则一人一回,雨露均沾,不会偏谁,也不会冷落了谁,软轿晚上抬来,一个时辰后再抬走,这半年都是这样,似乎已经成了定例。

说这话的时候,胡马公公给我躬身见了一礼,笑着谄媚:“还是夫人最有福气了,满宫里谁都比不上您。”

我怔住,难道我真的对李昭很特别?

我不太信,我更愿意相信,因为我的亲人正在战场上替他搏命守江山,他这才对我另眼相看。

我是清晨去的勤政殿。

胡马公公将我带到了一间隐蔽的偏殿,笑着说:“这是太子爷自己住的,平素里只叫奴清扫,其余的闲杂人等谁都不许进来。爷说了,这几日暑气重,让奴一定多端些冰来给您消暑;爷还说,夫人若是实在无聊,就在书架上找闲书看,他处理完政事,立马会来见夫人的。”

我忙笑着点头,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胡马公公。

等殿里只剩下我和云雀两人时,我不禁松了口气,忙脱掉衣裙,真是太热了,衫子都被汗粘在了背上。

我只穿着条抹胸和亵裤,手里摇着玉骨小团扇,来回在偏殿里走,四处打量。

这间偏殿并不大,但胜在书香精致,墙上挂着历代名家的字画,张旭的狂草、王羲之的行书、董其昌的山水画……书架上按照经史子集整齐地摆着经过名家校勘过的善本,杜甫、李清照还有苏轼的诗词集,还有些街面上时兴的才子佳人话本子。

我摇头笑笑,他闲时竟也看这种书呀。

转而,我走到书桌跟前,准备翻翻他以前练字的宣纸,毕竟从字能看出这人的性格,谁知发现,纸堆下放着把古琴,琴弦很紧,正如现在的他,一直在绷着,也不知哪日到了极致,会忽然断了……

我也没了看字的兴致,走到殿门那边,轻轻推开往外瞧。

勤政殿极大,每隔几步就放着个青花瓷缸,里头装满了冒着寒气的冰。

李昭穿着朝服,坐在最上首,他面前的案桌堆满了红红绿绿的奏疏,胡马公公正立在一旁,恭敬地给他磨朱砂,而他此时端着碗冰酪,许是真的累了,身子稍稍歪在一边,皱眉听底下的大臣议论。

内阁辅臣身份高贵,自然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瞧着年纪都四十往上了,手里或端着冰酪,或端着清茶,分两边,一边主和迁都,另一边主战讨贼,他们各自提拔起来的大臣立在殿里,争论的面红耳赤。

有些说魏王势不可挡,若还不迁都,必遭大祸;

有些说魏王同室操戈,此番若是能平定贼子,可顺势将诸王手里的权收回,以保江山平稳;

还有人趁机打压旧日的仇敌,借着左良傅之前战败,主张将其撤回治罪,另派大将;

……

李昭一直皱眉听着,不发一言,若是瞧见这些人实在争论的太难看,他会给内阁首辅一个眼色,那老头会意,立马出来打圆场,另开个话头,然后再争论,永争不出个结果。

从前我总觉得皇帝能呼风唤雨,谁不听话,就把谁的头砍了,把谁的家族灭了。

如今看来,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皇帝实在难做,尤其是李昭这样大事临头的准储君,这些文臣武将哪个是省油的灯,你还不能把他们收拾狠了,这不,谏院的大臣就在你旁边盯着,随时站出来纠察帝王之失。

好容易到了日中,这些大臣暂且退下,后宫的嫔妃却又来了。

李昭不得不把刚端起的饭碗放下,只用了盏消暑提神的酸梅汤,让胡马公公把太子妃请进来。

我一听见太子妃三字,所有的困倦登时烟消云散,拳头不自觉地紧握起来,十三年了,素卿,咱们姐妹又见面了。

不多时,胡马公公将一个高瘦的女人恭迎进来,非常识趣地退下,并且将门关上。

我踮起脚尖,眼睛微微眯住,以便将那女人看得更清些。

素卿变了许多,身上穿着端庄的厚华服,头上带着垂珠凤钗,大抵天实在太热,脸上的妆花了,脂粉浮起,隐隐看见泛黄的肌肤,她太瘦了,下颌骨的形状更明显,远远看去,脸似乎有些方,加上薄唇,越发显得刻薄寡淡。

可素卿的声音还是那么柔软似水,她恭恭敬敬地给李昭见了一礼,笑着将食盒里的莲子百合羹端出来,呈上去,说这是她亲手剥的莲子,专门炖给殿下消暑的。

李昭笑着点点头,困得打了个哈切,温言劝她别太劳累了,这些活儿让宫女去做便是。

这般动作其实在告诉素卿,他很累了,得休息。

见素卿没走,李昭便耐着性子,笑着问:“爱妃还有事?”

素卿低着头,犹豫了良久,眼圈忽然红了,上前一步,手抓住案桌一角,担忧地问:“魏贼快破江州了,不日就兵临长安,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我看见李昭眉头稍稍皱了下,但仍按捺住火气,回避这个话题:“这事自有内阁商议,爱妃你身子不好,莫要为这些烦心事劳神,好好歇着吧。”

素卿泪如雨下,鼻头哭得通红,但还能控制住情绪,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观点:“臣妾实在担心殿下,对了,臣妾先头去左府照料小袁夫人,恰巧瞧见荣国公家的三公子谢子风也在那儿呢,有些话,臣妾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听说那小袁夫人闺名唤做盈袖,乃魏贼手下头一号功臣陈砚松的独女,一年内两嫁,似乎、似乎和三公子关系也匪浅。”

听见这话,我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撕了那贱妇的嘴。

我朝李昭看去,李昭倒是稳得很,笑着说了句:“都是以讹传讹,爱妃莫要轻信,婚姻也讲究个门当户对和合不合适,小袁夫人同良傅乃天赐的佳缘,他俩当日成婚仓促,本宫还等着良傅凯旋归来,再给他办个热闹的婚礼。至于谢子风嘛,是这小两口的至交好友,良傅出征,将小袁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托付给子风照顾,这是信得过子风。”

素卿面带尴尬之色,帕子抹掉泪,笑道:“是臣妾多心了。”

转而,素卿深呼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皱眉道:“殿下,如今咱们战事不利,多半是兵马不足,那荣国公作壁上观,谁都不帮,咱们何不挟持了谢子风,逼荣国公出手对付魏王呢。”

我冷笑数声。

张素卿在深宫十数载,果然是个有脑子的,但她却犯了个大忌讳,干政。

李昭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瞅了眼素卿,手指点着桌面,笑道:“你也是的,父皇向来喜欢谢子风的仗义潇洒,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自有将军们应对,你莫要管了。”

我叹了口气。

李昭还是顾念着夫妻情分,给素卿留了面子,至于这面子她要不要,就看个人的参悟了。

素卿一怔,不再撺掇李昭挟持谢子风,忽而眉头微皱,笑道:“是臣妾糊涂了,竟忘了父皇最是宠爱谢三爷,对了,父皇病重,臣妾理应侍疾的,可每每去上阳宫拜见,都被侍卫拦住……”

李昭脸色如常,笑着放下玉碗,道:“父皇那边有贵妃和宫人伺候,你就别去了,你把东宫打理好就行了。”

我心里生出种不好的感觉,老皇帝,怕是早都驾崩了吧。

也是,李昭如今全权掌握羽林卫,单独会见内阁大臣,处理政务和魏王谋逆,虽非天子,可实际上已经行了皇帝的权,且他私底下在我跟前自称过几次朕,想来,老皇帝真的驾崩了,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我摇头一笑。

身边立着的云雀凑上前,小声问:“夫人笑什么?”

我叹了口气:“一直觉得,我是个能忍的,没想到殿下比我功力更深。”说罢这话,我俯身让云雀附耳过来,嘱咐了几句话,让她立马去办。

我话刚说完,就听见外头又有了动静。

原来胡马公公进来了,说曹妃过来给殿下请安。

曹妃?就是那个开始给自己和儿子筹谋将来,私底下联络魏王的女人?

我往前瞧去,素卿听见曹妃二字,眼里的厌恨怎么都遮掩不住,急着对李昭道:“臣妾近来听说曹妹妹频繁召见父兄,甚至还单独会见朝臣,殿下可要提防,当心内院起火。”

李昭笑了笑:“本宫心里有数呢,你先回去罢。”

素卿前脚一走,曹妃后脚就进来了。

这女人容貌倒是昳丽,一头乌云似的头发,身段婀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起码比我好看。

曹妃亦提了个食盒,笑着将里头的冰糖燕窝端出来,恭敬地给李昭呈上去,柔声道:“想来殿下劳累了,吃些燕窝,润肺解乏。”

李昭笑着点点头,喝了一小勺,见曹妃要上前服侍,他挥挥手,笑道:“这案桌上多是军事密奏,除了本宫,谁都看不得,为了避嫌,你还是别过来了。”

曹妃眼里闪过抹失望,大眼睛里含着泪,果然比素卿又娇媚了几分:“妾是担心殿下,您、您这半年召幸妾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您是不是厌弃了妾。”

李昭摇头一笑,吃了口燕窝:“你都是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爱撒娇。”

转而,李昭斜眼觑向曹妃,眼里闪过抹狠厉,却柔声问:“本宫也好久没见钰儿了,他最近跟着师父在读什么书?”

曹妃皱眉回想了片刻,笑道:“好像是《战国策》,昨儿还听钰儿给妾背书来着。”

李昭指尖点着桌面,皱眉略思索了下,有意无意地暗示提醒,笑道:“本宫记得《战国策》里有这么个故事,当年强秦攻打赵国,赵国弱小,忙向齐国求救,那齐国提出条件,要求赵太后把他儿子长安君送到齐国当人质。太后心疼小儿子,自然是不愿意的。

左师公触龙站出来劝太后,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后若是为了长安君长久考虑,更为了赵国的将来考虑,就该将长安君送去为人质。”

说到这儿,李昭盯着曹妃,叹了口气:“父母一旦为了她的子女家人,做事就会盲目,分不清是非利弊,爱妃,回去后好好翻一下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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