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云渺之言出必行, 说到做到,既然说要等叶争流问完以后砍, 那就等叶争流问完以后砍。

所以, 复活的愤怒之神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齐刷刷站在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人。

愤怒之神:“……”

这场景, 就, 就很他妈的奇怪啊!

祂咆哮而起,准备将这两个胆敢冒犯神灵威严的的人类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祂动了杀意的下一秒钟, 一道剑气便自愤怒之神的足底一贯而起, 带着三分属于“侠”的自在和意气, 再次洞穿了愤怒之神的喉头, 把软骨、气管连着声带一同斩断。

愤怒之神:“……”

“临死”之前, 愤怒之神的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道意识:祂记得, 这个场景刚刚似乎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在这期间内,云渺之始终恪守诺言,未曾动手。直到愤怒之神庞大的身躯再次如巨木般坍塌, 她才慢慢地对叶争流说道:“你的问题, 还没问上。”

“……嗯。”叶争流无奈且沉痛地点了点头, “只能再等了。”

这种熟悉的操作一连持续了五六七八回。

在这种“睁眼便被斩首, 复活狂剁狗头”的苛刻条件之下, 愤怒之神的怒火, 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愈发高涨起来。

普通人如果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睁眼杀, 往往都会有些逃避情绪,或者闭着眼睛冷静思考一下,该怎么避免接下来的局面。

但愤怒之神就是不。

祂偏要生气, 祂就是暴怒, 祂便是愤怒的执掌者,沙漠中最暴娇的寒剑老祖。

叶争流:“……”

她看愤怒之神的神名可以换一下,变成“倔强之神”,倒也恰如其分。

叶争流摸摸鼻尖,其实很想对愤怒之神说,只要祂每次复活时压抑一下祂过于暴躁的情绪,那自己肯定也会稍微克制一下意境,至少给愤怒之神留出一场谈话的时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旁边还杵着叶争流和云渺之两个大活人在反复围观,气氛逐渐谐化,仿佛在表演耍猴。

如此再三,云渺之终于看不下去。

当愤怒之神再次复活的时候,她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位神明,还是个被愤怒情绪所支配的剑架子?收起你动手的念头,问你几个问题,我们马上就走。”

面对愤怒之神的丰富(副本)经验告诉叶争流,愤怒之神强烈的个神风格之一,就是听不进去人说话。

此神不吃软不吃硬,不吃比方不吃煽情,不吃理性劝导,当然就更吃不得激将法。

反正叶争流以自己数次变成饼饼的经历来看,云渺之的劝诫大概只是无用功。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在听到了云渺之态度冷淡的警告以后,愤怒之神身上狂放的暴怒之意,竟然还真就勉强一收。

祂睁开眼睛,虽然冷血动物似的眼膜上还倒映着未消的余怒和恨意,但表现已经比方才好上太多。

“问!”愤怒之神大声咆哮道。

叶争流:“!!!”

苍天在上,她再也不限制云渺之的嘴炮输出了!

“他们都说你是最古老的一位神明,但我知道你不是。”叶争流飞快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位最初的神明,祂的神名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愤怒之神确实知道。

穹庐剑神生了一条直肠子,不像其他邪./神一样,还会玩点弯弯绕。

祂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叶争流的问题,尽管语气听起来很像是要找个人吵上一架。

“祂是‘痛苦’。”

痛苦?

叶争流意外地眨了眨眼。

说实话,可能是慕摇光留给她的ptsd后遗症太过深重,在从愤怒之神嘴里得到这个答案之前,叶争流甚至没有想过除了“欺骗”之外的第二个可能。

这件事非常重要,叶争流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是‘痛苦’,而不是‘欺骗’、‘欺瞒’、‘狡诈’之类的吗?”

愤怒老哥,当场暴躁。

祂沉下脸色,面沉如水,满眼不善地看着叶争流:“既然出自我口,那又岂有诳言?”

叶争流摸摸下巴,心想我倒不是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就是以你的行事作风来说,我很担心你被人给蒙麻袋兜头骗了,反过头来还帮人家点钱。

叶争流:“多谢消息。那,对于这位‘痛苦之神’的事情,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呢?”

愤怒之神当场就表现出了一万分的不耐烦。

可能是看在云渺之那微薄的面子情上,祂强压着被杀十余次后,几乎要窜腔而出的火气,给叶争流耐心地讲了讲道理:

“祂又不是我爹,我为什么要记得祂的事——问题已经问完,你们先把头发扎好,然后给我滚上来受死!”

叶争流:“……”

在愤怒之神又一次被一剑穿喉的背景音里,叶争流扯着云渺之飞快地离开了当世现场。

“谢谢解答,给你一星好评,下次再见,有问题还来找你。”

当然,比起叶争流的轻松谑笑来,云渺之的态度就要郑重地多。

她深深地朝着那具化为神明态的巨大躯体看了一眼,肃穆而果决地说道:“从此地老天荒,再不必相见。”

…………

这一次,迈出那座横梁高举,然而光线阴沉的五指型建筑以后,叶争流回头望去,只见五根手指已经尽数坍塌。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叶争流的思维发散了片刻。

她想想千年前寒剑老祖的威名,再思及神域里那个为人父者的责任都已经被扭曲的神明,恍然间竟升起了一股物是人非之感。

倒是云渺之果断得一如往昔。

她既然说了地老天荒,不必相见,如今便当真朝前大步迈开,连一次头也没有回。

叶争流眨眨眼睛,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渺之稍等,一会儿还得扯你的虎皮做大旗呢?”

云渺之疑惑道:“你要怎么扯?”

…………

一刻钟后,云渺之就知道,叶争流到底要怎么扯了。

她面无表情地被叶争流拉到一块巨石上站好,只听叶争流正了正梳偏的发髻,就原地天花乱坠般宣传起来:

“云剑君已经击败老祖,成为当世的第一剑神。

按照寒剑宫的规矩,寒剑宫便要从此散去——然而,我曾与诸位交手,连挑寒剑宫四层,深知寒剑宫人的本领,所以不忍见到诸位离散。”

说到这里,叶争流略略扬声:

“若是诸位剑者们愿意追随于我,今日和我一起离开的,三年内可以得到云剑君亲自授课五次;

若是想要留下斟酌,又能在半个月内前来楚国投效的,五年内可以得到云剑君亲自授课三次;

一个月内前往楚国的,十年内可以得到云剑君亲自授课一次。

大家投入寒剑宫,本就是为了得证剑道。如今机会正在眼前,只看诸位会不会本末倒置了!”

云渺之:“……”

云渺之很聪明地没有去问叶争流,她究竟什么时候答应了给这些人授课。

毕竟,按照云渺之此前的承诺,她现在还应该在叶争流手下打工,而且至少要打十年。

云渺之只是提前警告道:“我素来严格,经我指导的人,要有能受磨砺之坚韧。”

叶争流点点头,转头便道:“看!云剑君不但剑术之上强过老祖,而且她还亲口承认,她除了严格之外没有其他毛病。她从来不挑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佩几寸长的剑鞘,还有走路时需要踩哪块地砖!”

话音掷地,许多人眼中立刻透出了几分意动之色!

云渺之:“……”

她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她也确实不挑。

不过现在,云渺之终于知道,叶争流究竟要怎么扯了。

——是的没错,她鬼扯。

————————————

回来以后,依照愤怒之神透露的只言片语,叶争流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一点“痛苦之神”曾经存在的证据。

历朝历代,许多历史真相都假借童谣之名,隐藏于稚嫩声音唱出的字里行间之中。

这一次,叶争流搜索到的关键信息,竟然也不例外。

将手里的一沓故纸推给裴松泉,叶争流揉着太阳穴说道:

“在燕国、梁国和夏国的游记里,都能找到类似的儿歌。”

那些儿歌内容换汤不换药,总结一下,大意便是:他的眼泪变成洪水,浸泡了所有庄稼。他的呐喊变成狂风,吹断了最高的一座山坡。他一头撞偏了太阳,自己伤心地藏到世界最边缘的角落。

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神明的能力可以强大到撞偏太阳——按照叶争流的天文知识,那需要跑出大气层一点五亿千米。

但考虑到文学作品里会有一些夸张的表现手法,而且为了跟不同语言合辙押韵,有些具体事件也会进行修改,这些情节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要紧的是……

“在千年以前,梁、夏、燕三国,还是常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各部族使用的语言不能完全共通。但在数位笔者的游记里,即使有着地域、族别之差,歌谣中重复的内容却是大体不差。

我猜,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然后变成了当时那些‘蛮族人’记忆中的共同印象。”

叶争流吐出一口气来,她小心地把另一张发黄发脆、精准度有待提高的手绘大地图传给裴松泉:

“哭泣、呐喊、甚至撞向太阳。这不像是‘欺骗’的作风,确实和‘痛苦’的情绪更加相近。先生,综合多方面的因素考虑,我现在倾向于那位最早的神明就是痛苦之神。”

没错,慕摇光不可能是最初的神明。

别忘了,按照时间表计算,慕摇光出道以来的第一战,是跑到贪婪之神的神域里跟贪婪谈条件,结果裤衩,呸,卡牌都差点给人家扒了。

如此青涩的表现,俨然是个信心满满的理论派,而不是死而复生的□□湖。

在经历过贪婪之神以后,慕摇光欺上瞒下的行动就熟练很多。

他吃着疯狂教派的公饷,还顺便去玄衣司里领了第二份工资,一看就知道是挨过生活的暴打,所以学得精乖了。

裴松泉缓缓点头道:“我曾经与慕摇光见过一面,祂不像是活了上千年的存在。”

叶争流淡淡地应了一声。

“童谣在夏国,贪婪之神在夏国,慕摇光也在夏国。先生,我不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我觉得,这位最初的痛苦之神,只要祂还没有陨落,那祂现在便应该在夏国。”

裴松泉捧起茶盏,眼中浮现出一丝隐约的笑意:“你看起来已经有头绪了?”

“是的。”叶争流眉峰一挑,“因为我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还是那句话,先生,我不信世上的巧合有那么多。”

她伸了个懒腰,把桌面上凌乱的纸张都重新按序号整理好。在整理到一半的时候,叶争流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猛然抬头。

“对了,先生,从燕国回来以后我还没问您呢,您想吃恐龙肉吗?”

裴松泉谨慎地停顿了三四秒钟才出声,他迟疑地问道:“这,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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