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沧海城以后, 叶争流先去见了裴松泉。
自从瞬移功能暴露以后,叶争流每次离开利用地图系统离开的时候, 都会先跟黄三娘等人阐明情况, 然后再请裴先生代班。
大部分的公务都会留到叶争流回来再处理,重要而不紧急的汇报也先被放到一边。裴松泉的代理工作并不忙碌。
往往叶争流在外浪了一圈回来,裴松泉也只判定了几桩突发事件。
虽然如此, 每次出行之前, 叶争流仍然会请来裴松泉坐镇。
不为别的,她就怕巧合:假如当真遇到什么事急从权的紧急情况, 少不了要半神顶上, 临阵充当一回指挥官。
……
这次回来, 叶争流迈进书房, 她抬头看到裴松泉的表情, 就知道治内平安无事。
裴松泉神色恬淡, 正在给叶争流整理书桌上的汇报。
叶争流离开三天,送到这里待处理的公文已经攒了一堆,裴松泉把它们分成四摞, 边角都码得整整齐齐。
分作四类原本只是叶争流的个人习惯, 后来则在她的治下, 作为一种新型的办公方式推广开来——公文的题头一共有四种颜色, 分别代表着紧急不重要、重要不紧急、既紧急又重要, 以及既不紧急也不重要四个等级。
叶争流的目光先是在“紧急又重要”的红色公文上悬停了一下, 发觉厚度不高, 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跟裴松泉打了个招呼。
叶争流笑眯眯地对半神示意:“有劳先生辛苦,我回来了。”
裴松泉将最后一本绿色封皮的公文放在“不紧急不重要”的奏报上面, 从桌上的新纸堆里抬起了自己温和的眉目。
他冲着叶争流笑了一下, 那温柔和蔼的神色,仿佛能将归人一路上的风尘仆仆尽数扫平。
“我并不觉得辛苦,你看起来却很劳累了。”
裴松泉站起身,为叶争流让出主座的椅子,又跨出书房门,请托檐下的侍女替他们泡一壶茶来。
做完了这所有的一切,他才重新落座,目光关切。
“是行动不顺利吗?”
裴松泉一眼就看到,叶争流右边的发顶下塌了一大块。
出于自身的体贴,裴松泉并未问及那处的头发是怎么缺的。
但顶门乃要害之地,叶争流既然在外出时损失了头发,想必当时情况极险,可能距离脑袋被摘,也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想到此处,裴松泉脸上隐隐浮现出忧虑神色。
然而下一秒钟,他却看到叶争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叶争流笑得相当快活,就差没在脸上写满“我搞了票大事”。
她冲着裴先生倾过上半身,也不故意卖官司,直截了当地告知他:
“先生,我这次出门运气不错,直接闯进疯狂之神神域里了。”
裴松泉闻言,当即脸色微变。尽管知道叶争流已经平安归来,他仍然为这个消息感到丝丝后怕。
“你出门前曾经说过,你这回只想拿到和疯狂相关的东西而已啊。”
叶争流深沉地点了点头:“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可是先生啊,您说谁能想到疯狂之神平时在家都不锁门呢?您说祂连门都不锁,我看了要是能忍得住,我还是个人吗?”
“……”
裴松泉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用以理解叶争流的奇妙比喻。
下一刻,他轻轻地抽了一口凉气。
“迷梦神竟然把神域直接敞开?祂疯了吗?”
“可能是吧,这事儿不太好说,祂那副尊容,本来就很像疯了。”
叶争流平静答道:“我看祂家大门开着,就冲进去查了个水表——先生不必担心,我已将疯狂之神牢牢封印。从此以后,大陆上便又少了一位邪神了。”
裴松泉:“……”
裴松泉上一刻还在构想叶争流是如何血战疯狂——她该经历了怎样的困苦艰难,才能换来现在全身而退的结果啊?
下一秒钟,他忽然被叶争流当头砸了个这么大的好消息,顿时整个人都哽住了。
前后落差感实在太大,前任和平之神恍惚间感觉自己脚下腾空,差点以为自己又原地飞升了一次。
……上一次让裴松泉有这种感觉的,还是叶争流告诉他自己不止有一个神域,而且所有神域都是便携式的。
裴松泉愣神之间,叶争流已经非常利落地掏出了物证。
她把一捆粗粗捆扎的头发豪迈地撂在桌上,朝裴松泉的方向推了推。
叶争流用一种现杀现点、保证新鲜的推销语气兴冲冲道:
“先生看看,您拿这个有用吗?若是还需要别的,您只管跟我说,疯狂之神那里什么都多。”
裴松泉:“……”
裴松泉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来,反复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桌面上的那捆物体里,独属于神明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某些发梢的末端,裴松泉甚至还看到了一小块头皮,足以令人联想到获取此物时的暴力场面。
裴松泉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副浴血奋战的英勇图像。
不同的是,这一次攻守易位。那个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逃出自家后院儿的小可怜,俨然变成了蜈蚣般的疯狂之神。
裴松泉:“……”
裴松泉僵硬地说道:“据我所知,疯狂之神的手段极其奇诡……”
叶争流头也不抬地又往桌上丢了四五摞头发。
每当桌上的头发多上一捆,裴松泉的眼角就不自觉地抽上一下。
“极其奇诡、冷酷……怪诞……嗯,怪诞……”
叶争流连连点头,声音里浮现出丝丝委屈:“可不是嘛先生,您不知道,疯狂之神不讲武德,竟然一上手就薅我头发!”
裴松泉:“……”
两相比较,他觉得还是疯狂更惨一点。
半神有生以来,第一次应对如此硬核的告状方式。
他自觉实在无话可说,只好生硬地改变了话题。
“……疯狂和色./欲互为盟友,你封印了疯狂,不知色./欲多久能得到消息。”
幸好叶争流并未在上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不然裴松泉真的没法接她的话。
叶争流停止了往外扔头发的手,正色点头道:
“我留了人手在芳华城,应该能糊弄一阵。疯狂手段确实诡奇莫测,这回的封印其实有点冒昧了,但机会难得……只希望不要触发其他邪神的防备吧。”
无奈地耸了耸肩,叶争流按住眉角,低声道:“先生您知道,我本来没想……”
若是按照叶争流本来的计划,现在正该是她韬光养晦之时。
这也是裴松泉一直以来的观点。
等到叶争流攒齐卡牌和相应的意境以后,才是她登上封神舞台的良机。
叶争流会趁其不备将祂们一网打尽,不给祂们反应时间——这才是叶争流原本的思路。
但时势不等人啊。
就和如今已经宣告开战的楚国一样——叶争流本来也没想立刻和楚国开战。
距离邓西国落入叶争流囊中还不足一个季度。
此时她正该休养生息、集聚民心、厉兵秣马,而不是好大喜功地全军出击。
对楚国发起的战争,在计划里至少也是两三年以后的事。
别的不说:单是新粮种的春耕尚未推行、接受过培训的基础干部数额短缺、打下邓西国以后,财库已经不似往日丰盈这三件事,就是制约叶争流的软肋。
然而神战来得太快,慕摇光也来得太快。那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太过难得,叶争流只能拼命加快步调,把良机纵身抓住。
现在还不是最成熟的时候。
但若是等到最成熟的时候,一切或许就晚了。
“事已至此,我只能做好准备,随时迎战欢喜尊了。”叶争流安慰地看了裴松泉一眼,“先生不要担心,我心里大概有数。”
《渔父》证明了,只要找到弱点,神明也可以被完全封印。
那么,色./欲之神的弱点,会是什么呢?
叶争流的心里,隐隐浮现出了一张卡片的名字。
……
裴松泉有些忧虑地看着叶争流,显然也体会到了她此时的艰难。
从明面上看,叶争流是意气风发的一国之主,再年轻不过的继位之君。
除此之外,她还是当世闻名的强大卡者,此时此刻,仿佛天下无人能触其缨芒。
然而,比起叶争流要担负的沉重责任来,她就像背负巨大包裹的旅人,正踩在一丝细细悬线上那样,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漆黑森渊。
如果她的封印能力被人知道,叶争流和她营造出的这片净土,眨眼间便会沦为众矢之的。
若是往常,神明之间消息几十年也不会互通一回。叶争流就是悄悄把某个神封印了,被其他神明知道的可能性也不大。
——比如说嫉妒。至今也没神想起过多问一句,嫉妒到底哪儿去了。
但现在刚刚打过一场神战,诸神之间更加注重消息的流通。
而疯狂,祂偏偏又是许多神明里,唯二拥有盟友的一位。
“应时而动吧。”叶争流断然冲着裴松泉点了点头:“我会做好备战欢喜尊的准备。”
假如等到叶争流都备战完了,欢喜尊还没发现事情的真相,那叶争流就会主动找上门去了。
而作为准备的前提条件,她当然是要——
抽卡!
要知道,封印疯狂以后,系统破天荒地给叶争流发放了5000诗文笺呢。
算上之前做周常任务时攒下来的诗文笺,还有以前留着没抽的,叶争流这回足足能够抽上好几十连。
嗯,我应该不会这么非吧。叶争流在心里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