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接战

第四百一十四章接战

梁屹多埋也是言谈便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景宗之时,诸事草创,故有未如意者;于今夏国已然壮大,制度多立。有功者赏之,有劳者慰之。景洵累试不第,一旦投夏,便为太子中允,今上即位,立获大用,前后不过数年。”

“这就是贵朝富公的道路。明润,你本探花华选,然在大宋所任,可受重视?”

“留京则是工坊杂务,外放则是边鄙蛮荒。再看我大夏,屹多埋如此贪虐无能,也为一路都管;我那堂叔,公子一笑擒之,却也是重职在身。公子如有意,权位必在堂叔和屹多埋之上。”

苏油叹了口气:“梁兄说笑了,苏油自幼孤贫,非皇宋育我于襁褓,官家拨我于泥涂,岂有今日?苏油一生,为大宋尽瘁而已。”

“皇宋纵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它是一个孤童老妪都能得养的国度,是一个物产丰饶文化丰赡的国度。梁兄,我爱书如命,要是入了西夏,想读书了,怎么办?”

梁屹多埋看了看手里的玉瓷盖碗:“公子养尊处优,饮食器用皆是精到,我大夏的确没有这些东西。”

“不过公子,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囤安寨转眼翻覆,你已经为大宋尽力了,又何必继续坚持呢?”

苏油说道:“哦?我囤安寨,士马精强,器甲锋固,粮储滋足,寨堡坚良,何谓转眼翻覆?”

梁屹多埋将茶一饮而尽:“公子这雪芽茶真是极品,再来一杯。”

苏油微笑道:“你是想说,我囤安寨缺水?”

梁屹多埋笑道:“昨日寨中之乱,不就是一个预演吗?公子手段高明,却也有数人越墙逃出,让我军获知实情。”

“兀卒不放心,特命屹多埋前来探视,今日我所见的,是城中两口大池里边,那些本为防止下毒而投的鱼,背鳍可都要露出水面了。”

苏油眉毛一扬:“你还是细作?夏主不怕我把你斩了?!”

梁屹多埋浑然不惧,得意地笑道:“世间岂有斩使节的苏探花乎?明润,我是真心为了你好,既然已经走投无路,降了吧。”

苏油将玉瓷盖碗擦拭干净,取来一个盒子装了,似乎非常的不舍:“这还是我幼年时在眉山的发明,瓷质坚实如玉,好东西啊……梁兄,大宋君臣政治,固然俱有不如意处,但这个国家,这些百姓,这些产物,真的好……”

“梁兄,苏油束发受教,于义理早就想得明白,非张元,吴昊,景洵,家梁那些累试不第之徒可比。”

“我蜀学理工认为,有一种高贵的东西,它远远超过个人生命的存在。”

“它区别于蒙昧和野蛮,使人有别于禽兽,给了人一双心灵的眼睛。”

“它是器用,语言,文字,知识,风俗,信仰,家族,宗教,法律,国家等等的总和,是人开启智识之后,为了适应和认知这个世界,从内心思维层面创造积累出来的精神财富。”

“这个东西,我蜀学管它叫——文明。”

“华夏文明,已然传演数千年,一代代人薪尽火传,不断思考,实践,丰富,完善,虽历经劫难,却顽强延续。”

“任何致力维护,巩固,发展它的人,无论汉夷,苏油一视同仁,认可他是苏油的朋友。”

“任何企图伤害,破坏,消灭它的人,无论在西夏,在辽国,甚至在大宋,在朝堂,都是苏油不共戴天的敌人。”

“至于个人的荣辱高低,利害得失,甚至生存或者死亡……对不起我很忙,想不到那里去。”

“因此我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成为文明的殉道者。”

“贵朝席豫弘期,席豫萨童,皆忠烈之辈。”

“田守忠已被我斥责,两位将军人头,亦用香料封函,一会儿便请梁兄带回去。”

“令叔梁格嵬,误陷重围,身被十余创犹力战不屈,直到昏迷被俘。”

“梁兄放心,油已经料理妥当,命送令叔后方医治。至于是否得返,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安排的了……不过苏油保证,令叔在我部,不会受到任何虐待。”

“贵朝尽多忠贞勇烈之士,我大宋承继华夏衣冠,岂可独无?”

“西事艰疲,皇宋养士百年,岂可没有一二死事文臣?”

“故今日请自油始。这套茶具,便请梁兄带回,算是你我相交一场的念想。”

“清楚了里边苏油所一心维系的东西,梁兄便知道苏油之心,不可或转。”

即便是敌人,梁屹多埋不由得肃然起敬,懵懂地觉得,自己先前一番游说之辞,对苏油这种人来说,实在是过于低级了。

起身对苏油施了一礼:“世无明润,当少几分颜色,然今日各为其主,屹多埋无话可说。”

苏油也起身还礼:“无妨,也请梁兄奉劝夏主,退兵不争为上,休要以为苏油轻易,否则后果难料。”

梁屹多埋摇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明润还能如何翻盘。”

苏油笑道:“要是一日之后,会有一场淋漓的暴雨呢?要是之后每三日都有一场暴雨,让囤安寨池塘每每添满呢?”

梁屹多埋大惊:“我是游牧之族,敢说熟知天候,后日如何可能会有雨?!还每三日一次?!”

苏油微微一笑:“不信无妨,到时候梁兄自会知晓。走吧,我送你出寨。”

梁屹多埋出了囤安寨,行出老远,不由自主地转头。

一名手下说道:“大宋探花郎的风采和气度,实在是令人折服。”

梁屹多埋叹道:“如果他是夏人,我纵然坠镫持鞭,也要相随,可惜啊……”

苏油在城墙上对梁屹多埋挥手,种谊站在一边:“老师,刚刚在幕后,你那番言语我都听见了,老师的胸襟,实在是令人佩服和感动。”

苏油眯着眼看着梁屹多埋朝三里外的大营行去:“是啊,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呢……”

种谊:“……”

次日西夏人果然没有进攻,然而第三日,苏油所说的暴雨之日,天空依然万里无云。

似乎受到好天气的鼓舞,西夏大营动了,无数黑压压的大军列阵,簇拥着一骑俊逸的白马出来,正是照夜白。

马上之人就是西夏国主谅祚,只见他金甲银盔,举剑向囤安寨一指,西夏大军顿时齐声呐喊,朝寨前压来。

马匹不能跨越层层壕沟,西夏军冲近之后,纷纷下马,徒步冲向外围。

步跋子当先冲锋,大军后续紧跟!

这支军队由山地蕃人组成,和二林部囤安军类似,悍不畏死,战法彪悍。

不过步跋子没有重甲,对上能力透重铠的鹤胫弩,同样损失惨重。

七十步,一般弓手,临敌也不过三发,纵然控鹤军经过精良的训练,采用了三段射法,在黑压压的敌军面前,也最多五发而已,难以抵挡。

抵挡不过就撤,囤安军射过五轮,收割了大量尸体后,开始沿着交通壕后撤到第二条战壕后面,被巨大损失刺激得怒火熊熊的西夏人,纷纷跳入战壕,找寻宋军接战。

然后就坑了,囤安军后撤的时候还带走了梯子,下得来,上不去。

交通壕设计巧妙,就好像一棵树,从细细的树根一样的小交通壕集合成树干那样的大交通壕,便于撤退。

所谓的大,那也只是相对的,只要守住交通壕的出口,西夏人的兵力便施展不开,战事顿时陷入停顿。

囤安军的苗刀,在战壕里边也同样不能施展,不过他们却有另外一款神器——工兵铲。

阿囤烈是军事天才,控鹤军的土工作业相当犀利,阿囤烈看到了好处,立刻有样学样。

几处通道口,被阿囤烈派乞第龙山率领藤甲步兵挡住,将工兵铲当做短柄斩马刀用,当者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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