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嗔怪,心里却暖暖的,礼轻情意重,不论什么时候,我的亲人总是惦念着我的。
“没事,她成日家也是闲。”
八弟抿唇一笑,细细地打量我,叹了口气,担忧地问:“姐,经营酒楼和胭脂铺子是不是很累,你瘦了很多。”
我摇摇头,反问他:“太医开的药可有按时吃?病有没有再犯?”
“你别担心,都好了。”
八弟偷摸瞧了眼鲲儿,愧疚地低下头,道:“倒是你,我早都听说小皇子回宫了,也不知你该伤心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总想找你,可每回来,都碰上你出去谈生意了,今儿酒楼开业,想着肯定能在这儿等到你。”
说到这儿,八弟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睦儿他……”
“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打断八弟的话,环抱住鲲儿,轻拧了下孩子的脸,逗他:“实在不行呀,我就把鲲儿抢走当儿子,好不好?”
“好呀,孩儿一辈子孝顺姑妈。”
鲲儿懂事,头靠在我肩上,把玩着我袖子上绣的海棠花玩,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忙坐起来,笑着问我:“姑妈,孩儿这些日子在书局帮爹爹忙,闲时听伙计们议论,说您结识了书画大家朱九龄,可是真的?”
“瞎说什么!”
八弟打了下鲲儿的肩膀。
他冲我歉然一笑,低着头犹豫了许久,最终没忍住,问:“那个姐……你和朱九龄应该没事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手抚额,无奈一笑:“都传成什么了,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我图他啥呀,就是想借他名头经营下酒楼罢了,出来做生意,三教九流都得结交,若是顾忌这顾忌那,还不如待在家里绣花养鱼呢。”
“那就好。”
八弟笑得尴尬:“我是担心陛下若是知道了,会苛待你。”
“没事儿。”
我冷笑数声,没接这话茬,转而轻拍了下鲲儿的肩,柔声笑道:“等酒楼这头事忙完了,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朱先生指点下咱们鲲儿……”
我话还未说完,鲲儿就激动地站起来,谁知头咚地一声碰到车顶,这孩子也顾不上呼痛,手揉着头,连声问我:“真的吗姑妈?孩儿真的能见朱先生么?”
“真的。”
我郑重地点头,笑着保证。
其实我心里真的没底儿,这些天与朱九龄接触下来,交情没攀到,反而打了两次架,我也不敢保证,下次再见朱大师会出什么事……不管了,这是鲲儿的心愿,尽量争取吧。
我转身,拿起个雕花木盒,放到八弟腿上,打开,指尖摩挲着里头的九百两银票,笑道:“姐前不久挣了一大笔银子,原打算今儿差人给你送去的,没成想你就来了。你放心,这是干干净净的银子,是我亲自去教坊司谈下来的,你那书局开销不小,先拿着支应。”
“不不不。”
八弟连连摆手拒绝,俊脸绯红:“我怎么能要你的银子!我、我是来看你的,真不是管你要钱的。”
“哎呦,瞧把你急的。”
我噗嗤一笑,抓起八弟的手,按在银票上,鼻头发酸:“高家就剩咱姐弟三个了,本就该互相帮扶。头先开书局用了张家三千银票,我心里一直梗得难受,好兄弟,拿着。”
“这……”
八弟犹豫了。
“听我的。”
我轻拍了下八弟的手,柔声道:“过些日子请四姐夫出面,把张家这笔账清了,想来他们家也不会怀疑什么。”
“行。”
八弟点了点头,注视着我,郑重道:“从前咱们不仰人鼻息,以后也不会。放心吧姐,书局已经在盈利了,这半年我再咬咬牙,一定会把银子还回去。”
……
后面,我们姐弟又说了会子话,就各自离去。
到酒楼后发现,李少早都来了。
果然,这人穿了身大红的,活像个新郎官,正叉着腰站在后院骂人……不是嫌伙计们手脚慢,就是嫌没把菜洗干净。
到正午的时候,我和李少再次捯饬了下仪容,和伙计们到酒楼正门,点炮仗、撒铜钱,丽和酒楼正式开业了。
我忐忑不安,从前在南方时,只是小打小闹,做些脂粉、香料生意,这是头一次做饮食,原本还担心如此暑天,食客不会多,能坐满一楼就很满意了。
谁知,居然特别火爆!
不到一刻,一楼的十几张桌子就坐满了,二楼的包间陆续也满了,不仅如此,酒楼外头围满了人,都十分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个新奇吃法,打听什么时候能有空座。
我和李少都没料到会这般红火,赶忙让帮闲在酒楼外头临时搭起个凉棚,从茶寮借了几张桌椅和长凳,摆上果盘和瓜子,供食客们等待。
而里面呢,真的是忙得热火朝天,冰窖的冰很快就用完了,便是后厨的菜品存货也在渐渐见底,李少忙派人去他名下的其他酒楼往这边拉菜和肉,不仅如此,还把家里的厨子叫来帮忙。
而我呢,和莫管事两个在柜台后站了一下午。
莫管事手指不停地扒拉算盘珠子,我记账,同时还登记后几日的订饭。
这还是中午的忙乱。
到傍晚时,天凉些了,人越发多了。
李少跟个花蝴蝶似的,迎来送往,他带着我去二楼包间,认识前来用饭的同行们,什么绸缎庄东家、钱庄掌事……少不得要敬酒喝酒,几轮下来,我头已经开始发晕,偷偷到后院吐了会儿,继续撑着。
这些长安富商许是听到传言,知道我和李少的关系可能是“兄妹”,皆夸我有家学渊源,做起生意来一点都不差李少,还言,以后若是有机会,会同我做生意。
李少笑骂,空口无凭,若真心的,那就该表示表示。
这不,今儿丽人行又接了十几个大单。
……
天擦黑的时候,酒楼已经掌了灯,闻风而来的人一波接一波。
我扫了眼满座的宾客,轻锤了下发沉发痛的小腿,撩起面纱一角,喝了口解酒汤。
正在此时,李少疾步匆匆走了过来,他浑身酒气,脸喝得通红,可却越发精神奕奕,这男人手撑在柜台上,给自己剥了个橘子,扔进口里,腮帮子鼓鼓得,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瞧账本,斜眼觑我,笑道:“难为你,今儿跟着站了一整日,累了吧。”
“还行。”
我从柜台找了只干净杯子,给李少倒了杯解酒汤,笑道:“多亏你今日进出斡旋,否则我一人真撑不下来。”
“自家生意嘛,肯定得上心。”
李少大手一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凑近,低声笑道:“妹子,咱再观察几日,若是以后有今日三成火,我觉着就能开分店了,没想到啊,你这小妇人还真是个能人啊。”
“大东家过奖了。”
我端起解酒汤,笑着与李少碰了杯。
忽然,酒楼传来阵骚动。
先是外头人头攒动,惊呼声此起彼伏,里面用饭的食客好奇地打量,最后也不知识谁说了句,袁大相公来了,好家伙,一楼二楼的食客闻风而动,不论是高门贵少还是普通百姓,皆跑去门口围观。
我和李少互望一眼,袁大相公,袁文清?
他怎么会来?
我慌得赶忙往手上倒了点酒水,整理了下头发,刚转出柜台,就看见从外头走进来个三十许岁的男人,头戴方巾,穿着月白色直裰,俊朗非凡,眉头总拧着忧国忧民,一脸正气,不是袁文清是谁。
我和李少赶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见礼。
“妾身见过大人,快请。”
我侧身将袁文清往里请,心里简直像打翻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同时犯起了嘀咕,是袖儿请她表哥来的?还是李昭支使他来给我酒楼造势的?
“大人来是……?”
我小心翼翼地问,同时让莫管事赶紧去倒杯茶来。
谁知袁文清佯装不认识我,只是笑着冲我和李少点点头,四下环视了圈,道:“本官刚从宫里出来,路过此地,闻见股异香,寻香而至,原来是这么个好吃食,二位便是酒楼东家?”
“是、是。”
李少满脸堆笑,忙捧上茶。
“瞧着生意很红火啊。”
袁文清接过茶,抿了口,笑着问:“敢问还有位子么?本官想和同僚用个饭。”
在说这话的时候,袁文清目光坦荡,微笑着冲我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这大概是袁文清自行过来,他在帮我。
“真是不好意思了,大人。”
我屈膝,歉然一笑,装作十分难为情:“今儿位子都满了,外头还有好些人等着呢,这、这……”
此时,不断有人上前来,说可以把位子让给袁大相公。
袁文清笑着冲众人抱拳,忙说不用了,温和道:“既如此,那本官明日来吧。”
我计上心头,再次屈膝,磕磕巴巴地尴尬笑道:“真、真是对不住了,明、明日的单子也排满了。”
袁文清一怔,也没恼,将茶杯还给李少,笑道:“看来的确是美食,等等又何妨呢,若哪日有了空位,烦请二位东家给本官留一个座儿,到我府上递个消息,本官到时候再来。”
说罢这话,袁文清让随从去打了壶酒,笑着离开了。
“大人,草民送送您。”
李少忙不跌往出走,回头偷偷冲我竖起大拇指,红光满面地去送袁文清了。
……
我望着袁文清远去的背影,莞尔。
原本我根本没敢想请袁文清来,毕竟这人名头太盛,是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于是退而求其次,找了朱九龄。
没想到,袁文清居然来了,他待我,还是很厚道好心的。
我知道,袁文清这一出面,酒楼的生意肯定会上好几个台阶。
多谢了,袁大相公。
……
火锅店一直经营到亥时,这才关门。
我没让伙计们拾掇,而是去春一醉酒楼,现叫了四桌饭,开了几瓶好酒,请忙乱了一整日的厨子、小二还有弹唱妓.女用饭,挨个儿敬酒,并且每人发了一吊钱。
等吃了会儿饭,我和李少、莫管事就去清点账本。算上李少宴请的各位富商、贵少们的礼金、酒楼收入,再加上酒水、弹唱妓.女抽成,后面几日的定金,零零总总,今儿一共入账两千五百六十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