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 姬氏江山已立足数百年之久, 如今六国正到了群雄争霸的时候。
老晋侯好美.色, 曾搜罗天下美人, 供其淫.乐。
一年前, 楚国君侯赠了一位绝世美人给晋侯, 此女国色天香, 可谓倾城。一入晋国王宫,便封为了湘夫人。
谁料,这湘夫人得宠之际, 便亲手杀了老晋侯。
她是楚国的细作。
晋太子姬慎,自幼天赋异禀,老晋侯死后, 晋国并没有大乱, 而是在晋太子的全力维护之下,与几大士族达成协议, 小小年纪借住手中势力稳住了晋国。
他并没有杀湘夫人, 也没有将老晋侯真正的死因泄露出去, 而是将有孕在身的湘夫人囚禁了起来。
老晋侯虽贪图美色, 但整个晋国王宫只有姬慎一个子嗣, 老晋侯死前,想暗杀晋太子的人便已经数不胜数, 更何况是老晋侯死后?
故此,晋太子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 他的性子尤为阴厉, 宛若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雄鹰,随时可能爆发出骇人之势。
他不像是一个孩子,反而像个城府似海的老谋深算者。
新晋侯袭位之后的第五个月,湘夫人在地牢产下一女,据巫医所言,这孩子是足月所生,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是老晋侯的种。
新晋侯很快命探子查明了一件事。
湘夫人所生之女是楚王的女儿!
严冬之际,地牢滴水成冰,若是没有救治,湘夫人必死无疑,这个女人杀了晋国君侯,她本就是晋国的仇敌,但新晋侯却留下了她,即便是她这样一个蛇蝎美人也着实想不通少年君侯的用意。
新晋侯一身玄色衣袍缓步走向地牢中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只麻布襁褓,正神色警惕的看着新晋侯。
湘夫人身子虚弱,唇色已经不止煞白这般简单了,已然到了弥留之际,她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用了最后的力气喂她吃了口.奶,然后抬头看着少年的君侯,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妾?”
新晋侯眸色微凉,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他没有童年可言,像他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要肩负旁人所不能承受之重。
为什么?因为他凡事都要步步为营啊!否则一步错,他就会像湘夫人怀里的小婴孩一样,不过是旁人指尖的蝼蚁,敌手一用力,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年少的君王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子,他唇角微勾,笑的很冷,“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血债血偿,终有一日,孤会让你女儿去杀了楚王!”
这便是对楚王最大的报复了!
湘夫人无力的摇着头,下身一股一股的热流涌出,她知道自己的宿命,求饶已经是徒劳,但她的女儿是无辜的!
湘夫人咬着唇,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她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每一眼都是望眼欲穿,她将襁褓小心放好,看了孩子最后一眼,便匍匐在了晋侯脚下,求道:“妾是被楚王所逼,若是妾不照做,楚王便杀了妾的阖族。一切皆是妾之过,求君侯饶过孩儿,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王宫中美人无数,他不会在乎这一个女儿的。君侯,妾求求您了.......”
湘夫人血崩而死之前,嘴里一直在求饶。
少年的晋侯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被仇恨所扰,被政务所困,他的身边危机四伏,没有那个怜悯苍生的机会。
只是,他需要这样一颗棋子的存在,终有一日,楚王会死在他自己女儿手中!
自此,晋国王宫内多了一个小公主,晋侯给了她所有的恩荣,的的确确将她当做公主养着,全天下皆以为姬宁就是老晋侯的遗腹子。
姬宁的名字是晋侯亲自取的,寓意为长宁,永随。
旁人皆以为他如何的疼宠幼妹,毕竟这世间姬氏王朝只有他二人相依为命了。但只有晋侯自己知道,他是存了怎样歹毒的心思。
初见姬宁时,她才刚出生,在地牢待了数个时辰,早就冻成了紫红色,晋侯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想法。可他到底不是寻常人,终究是克制住了那股仇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他看来,即便是消耗半辈子也不迟!
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晋侯对待小公主的用心险恶的态度。
半年之后,小公主长成了一只小团子,她随了湘夫人的美貌,即便还在襁褓中,五官已经十分明晰了。
小公主周岁这天,各国送来贺礼,多数人都是来看笑话的,几乎所有人都笃定了这对兄妹迟早会成为晋国士族刀俎下的战利品。
年少的晋侯亲自住持酒宴,他像个老练的政客,除却尚未彻底改变的嗓音,与还未长大的体格之外,言行举止上竟让人误以为他真的是个主导者了。
一岁的小公主已经会看着晋侯笑了,她根本不知世态炎凉,一见着晋侯就笑的无比欢快。
第一次会喊“阿兄”时,小公主两岁了,这时的她常常会屁颠屁颠的跟在晋侯身后。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随了楚王的脾气,凶起来格外骇人,谁若惹怒了她,她便欺谁。
一次偶遇谭文公与晋侯起了争执,小公主爬上木案,便咬了谭文公的手背,还吐词不清的警告他,“坏人,不准说阿兄。”
晋侯对她的所作所为不会做出任何的评价,仿佛对她无比溺爱,放纵她为所欲为。
在晋侯看来,姬宁就是他亲手养大的武器,而不是他的妹妹,他没有那个义务告之她,哪些事该做,哪些事又不该做。
那年初秋,芙蓉花恰恰缀满了枝头,七岁的小公主已经出落的冰雪可人,她任性霸道,性子中带着坏坏的野心。
但对她的阿兄却是无条件的服从,在她眼中,全天下都是恶人,只有他的阿兄是好的。
小公主对晋侯的维护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转眼到了晋侯十五岁这年,他已经长成了体格高大的少年,小公主知道他阿兄身边开始多了一些美人,她从侍女口中获知,这些美人是旁人赠给阿兄的。
小公主很不喜欢晋王宫内的美人,每次去找晋侯,都会无理取闹的将这些人驱逐,还对晋侯道:“阿兄,宁宝儿只喜欢阿兄,阿兄也只喜欢宁宝儿,好不好?这世上只有你我,其他人都不好。”
晋侯很满意将她养出了如今的样子,她狠起来甚至于比他还要厉害,看不惯的美人,直接就送出了宫外,绝不给活路。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像极了楚王的狠绝。
好!很好!
晋侯眸色幽幽的看着她,问道:“宁宝儿,在你眼中,是不是孤最重要?为了孤,你愿意背叛所有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兄妹二人是相依为命,是姬氏王朝唯一剩下的血脉,她当然会为了阿兄背叛一切,因为阿兄就是她的一切啊。
姬宁笑嘻嘻的讨好她的阿兄,狠狠点头,一双大眼泛着灿漫的光泽,“嗯嗯,宁宝儿只在意阿兄。”
晋侯笑了笑,一手轻抚着她如墨的长发,一边望向了无尽苍穹处,在姬宁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淡去,了无痕迹。
这一年初夏,雷雨更外频繁。
姬宁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事情莫过于两样,一是她阿兄,这第二样就是打雷了。
姬宁如今十五了,已是身段婀娜的女子,她自小便可自由出入晋侯的寝宫,晋侯没有下命令制止,剑客与影卫也不会刻意阻挡她。
姬宁爬上晋侯的床榻时,晋侯的双眸是闭着的,但他放在身侧的手掌明显微微一动。
因为见惯老晋侯欢.淫.无度的下场,晋侯对美人从来都是视如敝履,他已二十有三了,还未破童子之身。也从未有过任何男女之情的悸动。
于他而言,这天下只有两种人,敌人和自己的人。
而姬宁不属于这二者当中任何一个。
独属于女儿家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像寻常女子一样,喜欢明媚的花香,夏裳又薄,随着她抱住了晋侯的臂膀,女儿家玲珑曼妙的身段就毫无保留的贴了上去。
晋侯依旧闭着眼,他猜测之所以对姬宁与众不同,仅仅是因为她是他养大的棋子。
姬宁抬眸看着晋侯冷峻的侧颜,眼神有些痴迷,阿兄很少会笑,他的眉心紧锁,仿佛怎么都抚不平。
姬宁睡不着,她像幼时一样,又凑近了一些,在晋侯耳侧低低道:“阿兄,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是药公说出来的。”
晋侯这时才睁开眼看着她。
其实,这十五年,他对姬宁真的好,既当父,又当兄,将她养大。好到了就连晋侯也时常误以为自己是真心的了。
晋侯看着她天真灿漫的脸,道:“宁宝儿知道什么了?”
时下民风开化,姬宁又是自幼狂放的性子,她没有犹豫,直接道:“阿兄,药公说我不姓姬,湘夫人入宫之前便已经有孕了,我......不是阿兄的亲妹妹。”
她平淡的说着,仿佛根本没有因为此事而受到任何的刺激,或是惊吓。
“是么?那宁宝儿如何看待此事?”晋侯接着问,眸色晦暗不明。
湘夫人杀了老晋侯一事,自然没有外传,此事若是外泄,整个晋国都会与楚国为敌,晋国的剑客与游侠儿难免会做出冲动之事,届时时局难以控制。
另外,老晋侯这顶绿帽子戴的够窝囊的,姬慎不会让姬氏江山蒙羞。
故此,姬宁只是知道其一,而不知道其二。
姬宁忽闪着漂亮的眸子,将晋侯的臂膀搂紧了几分,欢喜的告诉他,“我想嫁给阿兄。”
这个结果是晋侯预料之外的,他以为总有一日,她会恨他入骨。不过他此刻坚信他并不在意那样的结局。
晋侯的视线在小女子脸上稍停片刻,那深幽的眸底像影藏着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想爆发,但又不能。
终于,在姬宁热切又期盼的注视中,晋侯又闭上了眼,嘴上却淡淡道:“宁宝儿这话休要再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