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王子君心里暗道,当官的可真有意思,会议室的门上明明贴着无烟会议室,但是每次开会,大家都吞云吐雾像是在云彩里飘着一般。很多大事,都是在烟酒烟酒中(研究研究)中出炉的啊。
捏了捏自己手里干瘪得空无一物的烟盒,王子君不由得想起来一个冷笑话。话说某天某个想要进步的体制中人,想要到县委大院里找领导联络一下感情,沟通一下,还没等走近县委大院,就发现一股浓浓的烟柱冲天而起,心里大惊,我的个娘呀,这还了得?!领导没命了不要紧,问题是自己前期的投资岂不是重新归零了?
抄起电话就拔打了火警,消防队一听是本县最高衙门失了火,也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的迅速开来两台消防车,两道排山倒海般的水柱浇过去,会议室的门被一群人挤压着推开了:正在开会的县委领导一个个像是被大水冲出来的死老鼠似的,狼狈不堪的出来了!
带头的县委书记火冒三丈,指着消防支队的支队长破口大骂:“你们消防队没事吃饱撑的还是咋着?跑到县委大院里演练来了?!”
这当然是个经不起考证的笑话。不过,王子君心里还是打定主意,以后吸烟还是得节制一点,咱不是还没有祖国下一代嘛。
心里正想着,碰巧见肖子东从后边走了过来,王子君一拍肖子东的手,热情道:“肖主任,今天想吃一次大户,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我正想瞌睡呢,王书记给送枕头来了!好,今天晚上,不见不散。”肖子东爽快的一笑,笑眯眯的答应道。
不论哪里的会议,只要涉及到人事问题,那传播的速度就像得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瘟疫似的,常委会刚一结束,整个大院就对常委会的内容传的沸沸扬扬了。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自然就是关于公安局长的任命了。
连江河当了公安局长,是政法委书记王子君提议的。这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消息,更是让不少干部震惊不已。要知道,公安局长这个职位,就是书记县长也不见得能十拿九稳的拿下,就在双方龙争虎斗,争得不可开交之时,这个位置却被政法委王书记的一个提议一锤定音了,尽管这里面也有虎视眈眈的双方互相妥协的结果,但是至少,也充分说明了,王书记在常委会上的发言权,那也是当仁不让的。
孙贺州在知道自己的表姐夫被任命成为副局长之后,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这个提议,就是王子君王书记本人提出来的。
作为王子君的秘书,他对自己上司的手段可是太了解了,只要他醒着,全世界的人都会被扒拉开眼皮,而他睡着,全世界都会跟着他一块儿打呼噜。即使有些人心里再不顺,在表面上也不得不迎合。这一点,让孙贺州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敬佩自己上司在再难的事情面前也能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即便如此,王子君在这次常委会上,收获如此之丰,还是大大出乎了孙贺州的意料,事实又一次验证了王主子的强势。强势是什么?强势就是既吃鱼,又吃肉,高兴了丢给别人一根剩骨头,弄得被喂之人对你三跪六拜九叩首!
“贺州,王书记在不在?”表姐夫的电话快得让孙贺州胆战心惊,他正准备给表姐夫打个电话祝贺一番呢,没想到,还有人更先一步的把这个消息给透露出去了!
“王书记还没有回来。表姐夫,恭喜你了。”孙贺州一边小心的朝外看,一边低声的说道。
“谢谢了兄弟,贺州,姐夫能如愿以偿,还不是多亏了兄弟你?没有你从中引荐,你表姐夫根本就没戏。哎呀,咱弟兄俩不说这个了,哪有这个命。不说了,什么时候你有空,咱们兄弟一起喝两盅。”电话那头,表姐夫很是感激,显然,这个意外的升职,让他激动不已。
孙贺州答应一声,就看到王子君已经出现在走廊上了,此时在走廊的旁边,更有几个干部在恭敬的和他说着话。
“姐夫,我挂了啊,王书记回来了。”孙贺州说话之间,就将电话挂断,赶紧冲着王子君迎了上去,双手将王子君手里的笔记本接了过来。此时,正在和王子君问好的几个干部在看到他接王子君本子的瞬间,眼中都留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年头,跟对人比啥都强啊。自己服务的领导是什么?领导一强势,那就意味着在人事表决的关键时刻,他可以帮你排除万难,披荆斩棘,脱颖而出的,这要比你埋头苦干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王子君说要吃大户,这饭自然就是该肖子东安排,在天色还早的时候,肖子东就亲自打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安排在了甲鱼村,请王书记赴约。
这一天下来,王子君接了不少电话,还有十几个干部来登门拜访,对待这些前来拜访的人,王子君一律都是笑脸相待,说一些不轻不重的闲话,但是却把这些前来拜会的人的名字,一一记在心里了。
在这些拜会王子君的人中,可以说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不少,但是,最应该来的一个人,不但没有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有打。
连江河,芦北县公安局的现任政委,立马就要上任的公安局局长。尽管他现在来自己的办公室可能有点那什么,但是,打一个感恩的电话没啥不方便的吧?出于礼貌,这个礼节也是最起码的吧?
让王子君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是这样一个电话,这个人都没有打,这就有点奇怪了。
晚上吃饭的事情,王子君并没有告诉孙贺州,而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去的。打发走了司机小蔡,王子君就信步朝着甲鱼村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已经过了年,闻到了春的气息,但是正月里的空气仍然是干燥而清冷的。窝着偷懒的太阳没精打采地从云彩里探出一张黄巴巴、病蔫蔫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半空中悬挂着,像一张冻得硬邦邦的饼子似的。
作为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芦北县城的夜晚无疑是孤寂的,用乡里粗俗汉子的话来说,一旦入了冬,庄稼汉子再不用披星戴月的荷锄挑担,唯一可以消遣的,就只能等着日头落西山了,上炕搂着自家婆娘进行娱乐活动了。县城里的店铺也都早早的关了门,几处寥落的灯光,实在不足以照明整个县城的街道。
凄厉的北风刮过,吹在人的脸上,就像剔骨刀似的,王子君吃力的走着,浑身上下很是暖和。甲鱼村距离县委并不是很远,十多分钟的路程王子君一会儿功夫就走到了。
王子君走到甲鱼村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就在王子君心里感叹之际,转过一个弯的王子君就看到前面一排耀眼的霓虹灯在夜空中不断地闪烁,甲鱼村三个硕大的字,忽明忽暗,像一对眼睛不停的打量着络绎不绝的食客。
还没有走进甲鱼村,肖子东的电话都打过来了,虽然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及,但是作为县委办主任,肖子东的手中,也有一部砖头大小的大哥大了。
“王书记,您到了没有?”肖子东的声音,充满了热情。
“已经到了甲鱼村的门口,我这就上去了。”王子君正说着话,却见一个年轻人已经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王书记,您来了,我是县委办的小曹,肖主任让我来接您。”满脸笑容的小曹,一边说话一边将王子君手里的包接了过去。
王子君朝着小曹点了点头,就阔步朝着甲鱼村的二楼走了过去。这上楼虽然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却有十几名顾客上上下下,由此可见,这甲鱼村的生意是如何的火爆。
“哈哈哈,王书记,有失远迎,您可别见怪!”一脸笑容的肖子东,在王子君走进包间的瞬间,赶紧迎上前来,大笑着说道。
此时的包间里,不但有肖子东,还有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头发有点白的中年人,穿着一身中山装,在王子君走进来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
肖子东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论起地位来,并不比王子君低。不过此时,他的姿态却是表现得很低。不过,他放低姿态,王子君也表现得十分客气,这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肖主任有招,我岂敢不来?要说该是我失礼了,本应该我迎接肖主任的,没曾想反而是你肖主任先来了。”王子君和肖子东用力的握了握手,大笑着说道。
就在王子君和肖子东握手的时候,那跟着肖子东站起来的中年人谦和的大笑着,一双手也伸了过来:“王书记呀,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热情的握住了王子君的手:“我都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又被您给架到火炉上烤,这公安局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好好感谢王书记这么看得我啊!”
在这人说话的瞬间,王子君就明白此人是谁了,公安局长连江河。在王子君的理解之中,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呆板的人呢,没想到此人不但年轻,说话还很幽默,怪不得他今天连个电话都没打,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王子君更是明白了肖子东为什么会在常委会之中帮自己,两人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两人的关系就昭然若揭了!
在两大势力争得面红耳赤之时,肖子东没有能力提及连江河,自己却把他给扶上来了,肖子东自然是欢喜的,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似乎就是顺理成章了,在王子君想要提出副局长的人选时,肖子东率先放炮,让自己定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这个举动的用意也是十分明显的,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投桃报李的。
心中念头闪动之间,王子君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说道:“连局长啊,你是能者多劳,科局级就退休也太早了,你干了一辈子公安工作,怎么也得再干上两年。享受一下处级待遇倒是次要的,问题是,你得给下边的同志领个路不是?”
王子君的这番话当然是反着说的。什么叫享受处级待遇是次要的?什么叫给下边的同志领个路?任何一个体制中人都知道,没有人喜欢一直被人领导,没有人不愿意独挡一面的,就像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只是干将,而不是一个帅才的。
因为,一个单位的领导班子职数都是固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儿,那些熬了多年的后备干部,大多都眼巴巴的盼着该退的退,该上调的上调,也好腾出个位置来,让自己舒展一下手脚呢。
王子君的这番话让本来就心存感激的连江河激动了,这王书记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处级待遇,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从公安局政委的位置上退下来,再争取这个待遇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如果自己从一把手的位置上争取的话,那可能性就很大了。
肖子东听着王子君和连江河的对话,内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不能肯定,和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搭班子,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人做事的方式是如此的隐蔽,常常已经翻江倒海了,露出来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这个新任的政法委书记太年轻了,但是说话办事却是如此的成熟老道,既像是在许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承诺,但是,这三言两语,说得轻松而不失庄重,却不动声色的把连江河的干劲给激起来了,以后,这公安局的工作,连江河肯定会做得有声有色,不图别的,就图报答王书记的知遇之恩,也会对这个年轻人死心塌地的!
“王书记,咱们好像偏离主题了,咱们兄弟这次聚会主要是为了喝酒聊天的,不谈工作,不谈工作!”肖子东一边说,一边朝着门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