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长长的旋律过后,路西恩面前出现了一把大提琴,他恰到好处地微转过来,奏响了浑厚如同男子的声音,而失去了支撑的小提琴就这么漂浮在半空,诡异莫名。
沉浸在圆润大提琴和轻盈小提琴互相问答而交织成的浪漫氛围里,娜塔莎回想起了自己与路西恩的相识。因为一部《命运交响曲》,两人的命运有了初次的牵绊,又由于音乐的共同爱好、路西恩随和幽默的性格和他偶尔会窘迫的讨喜状态,自己渐渐与他成为好友,越来越发现他除了音乐之外的优点,冷静从容,温和醇厚,聪明好玩,与他相处没有任何压力,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那是一段美好得如同三四月风光的生活,也许就是在这样不断加深的友谊里,自己遗忘了路西恩的性别,为将来产生的感情埋下了伏笔。
轻松愉快的旋律中,路西恩背后与身旁的竖琴等乐器自顾自地响起,与他的小提琴声交替出现。
这些乐器就像自己有了灵魂,汇成了交响乐队的合奏,也像是有一位位透明的乐师在与路西恩合作着演出。
在魔法的效果之下,路西恩一人就演奏出了一个小型交响乐队的感觉。
柔和的小提琴再次与雄浑的大提琴“站”在了一起,那种暗藏深情,离别难舍的情怀明晰地在娜塔莎心中浮现,那是经历过一段生死逃亡、互相扶持历程后的告别,路西恩即将离开阿尔托,前往霍尔姆,而自己虽然相信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也考虑了路西恩的发展,大方果断地挥手,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未分开就产生的思念。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在路西恩坚定地背着自己穿梭在黑森林时,友谊有了最初的质变,可由于西尔维娅带来的伤害以及自我认知产生的忽略,自己只是当成了好朋友的情感。
铜管声中,阴森严峻的旋律浮现,悲痛、畏惧、彷徨、哀伤等情绪在小提琴与乐队快板的抗衡之中流泻了出来,娜塔莎仿佛感受到了路西恩察觉到喜欢上自己后的犹豫、痛苦和徘徊,也涌现出了当初在修道院时的种种磨难,那时唯一的安慰就是来自路西恩的书信,可魔法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他,屡次让《圣典》和《教典》蒙羞的他,与作为虔诚信徒、未来女大公的自己,似乎连好朋友的关系也难以继续下去了。
小提琴透出了一丝坚定和悲愤,娜塔莎好像听到了路西恩下定决心时的叹息,而自己也克服众多心里障碍,一如既往地将路西恩视为最好的朋友,但教会的压力,公国的压力,父亲的压力,紫罗兰家族的压力,臣民们的压力,让一切又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它们宛如一波波的狂风暴雨袭来,昭示着可能的悲剧结局。
重新审视,娜塔莎发现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就将路西恩视为了心灵里最安宁最柔和的一块,但是被长期以来的习惯蒙上了层层迷雾。
路西恩继续拉响小提琴,而大提琴在无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己缓慢拨动起来,似乎在聆听着小提琴委婉地表白,接着,路西恩转到大提琴这边,小提琴则无风自动,仿佛到了男士深情倾述、女士应和的阶段。
这让娜塔莎眼前涌现出两人在霍尔姆再会后终于确定了心意的美好场景,甜而不腻,温馨隽永,可这样的深情回味还未持续多久,旋律就急转直下,仿佛霍尔姆的局势、一年后的危险、对远在瓦欧里特的父亲的担忧等化成了一个个急促的音符,构成了一副悲痛欲绝的场景,之前更多体现爱情美好的旋律在这样的氛围下透着让灵魂都哭泣的哀伤。
这样哀婉悲恸的感触是娜塔莎曾经有过的,但与西尔维娅的那段感情经历又达不到这么浓厚的程度,不过,她一想到自己与路西恩将要落到这样的结局,就似乎对这悲伤到灵魂深处的音乐感同身受,双拳紧握,誓要将一切阻拦打破。
但是,如果阻挠的是父亲本身,是为了路西恩安危的无奈选择呢?
枷锁并不是那么好打破!
娜塔莎脸部有点扭曲,像是陷入了内心的挣扎,在悲伤达到最浓烈的时候,她终于迈出了一步,不管任何困难都有解决的希望,放弃就永远看不到光明了,这个时候,只能一直往前,为解决困难而努力,直到死亡!
似乎是被她心中的坚定所感染,浓烈的悲伤之后,长笛再次吹奏出清越华彩的柔美旋律,配合上竖琴的拨动,娜塔莎周围仿佛出现了一副褪去哀痛,只有美好的天堂山景象,接着那小提琴再次独奏响主题旋律。
这次没有了淡淡的哀伤,只有抚平心灵的优美。
这样的氛围,就如同历经了世间沧桑而依然互相交握的双手,如同战胜种种困难后,不用多说什么的温暖眼神,如同两只蝴蝶挣脱了束缚它们的厚茧,扇动美丽梦幻的翅膀环绕起舞。
音乐至此停止,但旋律似乎还萦绕在房中,美得让人安静无声。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音乐风格,但也是我听过的最美小提琴旋律,感谢你的生日礼物,感谢‘路西恩交响乐团’的演奏。”过了好久,娜塔莎才声音略微沙哑地道,“我最喜欢最后一段,它似乎让整部乐曲都得到了升华。”
之前半个月,路西恩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何占豪、陈钢先生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虽然这是一个悲剧故事,似乎寓意不好,但《化蝶》这一段本身寄托的就是美好的祝福,改动一下就能完美地表达自己想要述说的感情,也贴切自己和娜塔莎两人之间的情况。
放下小提琴,路西恩站起鞠躬:“能得到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我注意到你拉小提琴时有不少技巧做了改动,比如有时只用两条弦。”娜塔莎微笑走到路西恩身边,拉着他返回餐桌旁,坐在凳子上,见他要开口回答,连忙示意不必,自己继续说道:“难得看到你拉小提琴,真是有着完全不同于弹钢琴的魅力,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刚才的乐曲让我重新回顾和审视了我们感情的点点滴滴,让我心情难以克制,只想好好地拥有你,真切地感受你。”
路西恩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是女王陛下。”
娜塔莎笑容中透出一抹坏意:“是吗?那很好,这也是我想要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切由我主导,你只能接受,不能拒绝,我没让你动手,你就不能有任何行动,明白吗?”
路西恩刚要回答,娜塔莎又补充道:“放心,不会违背你底线的,其实,我一直以来想把你变成女孩子,就是想好好地‘爱护’你,‘欺负’你,不过,现在这种状态应该也可以,甚至还多了一种征服的感觉,你愿意配合我吗?”
路西恩笑了笑:“今天你是女王陛下。”
娜塔莎嘿嘿笑道:“对我来说,乐曲是很好的生日礼物,但最好的生日只有一样,那就是你。”
一边说,她一边从餐桌上拿起一块奶油,抹在路西恩的喉咙,然后舔舐了上去,在路西恩想要伸手抱住她时,声音沙哑地制止道:
“不能动,一切听指挥。”
…………
凌乱的天鹅绒被盖着两人赤裸的身体,欢爱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之中。
路西恩感慨着自己有先见之明,换了一张附魔的大床,这才没有再次享受到垮塌的感觉,而娜塔莎像霸占着最心爱事情的孩子一样,双手双脚将路西恩紧紧锢住,呼吸平稳,眉眼微皱,陷入了梦中。
“之前几个小时一直是她主导,应该累坏了。”路西恩右手被娜塔莎枕着,于是左手伸出,细细勾勒着她的轮廓,抚平着眉眼之间的淡淡担忧。
忽然,娜塔莎嘴巴吸吮般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初醒又放松的情况下,她有些呆呆地道:“天亮了?我竟然睡着了。”
“还没有,将你吵醒了。”路西恩声音柔和地回答。
娜塔莎笑容灿烂起来:“正好,我本来就不打算睡觉的,难得与你见面,下一次不知道要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以后了,怎么能睡觉渡过!就这样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路西恩呵呵笑道:“没有问题,对了,我一直有点疑惑,为什么萨尔德不担心他的举动被教皇发现?”
这种时候谈论这种问题,路西恩却没有一点煞风景的感觉,娜塔莎也觉得理所当然,继续将路西恩的右手当做枕头地道:“因为霍尔姆的女王是我。”
“呃,这是什么理由?”路西恩不是太理解。
娜塔莎笑道:“这是教皇制衡各大教区的秘密方法,除了教区所在国家的王权代表之外,别人都不知道。在北方议会分裂后,教皇发现有少量北方贵族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可却在寻找密报渠道的时候被人灭口,因此从那天以后,皇帝、国王、大公就有了直接与教皇联系的办法,一旦教区枢机主教有不妥,就能直接禀告教皇。”
她已经没有称呼教皇冕下了。
“或许还有其他守夜人、贵族能秘密联络教廷,但直接与教皇通话的权利应该依然局限在王权代表上。前面那些监视者,萨尔德通过激进派的挑动、暗地里的教唆、‘正常’的人员调换,很可能已经发现和控制,而我自然不可能禀告教皇王国出现了异常,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样啊……”路西恩点了点头,接着想起一事:“萨尔德目标不明,为了防止意外,你将内克瑟宫神术阵构造图找机会给我一份,我来尝试改进,然后你再让理查德一点点变动,免得萨尔德能突然之间掌控住内克瑟宫的防御。”
娜塔莎愣了愣:“你改进神术阵?”
这不是神职人员该干的事情吗?
路西恩笑道:“你忘了之前的遭遇吗?对魔法师来说,改进神术阵最大的困难是一不小心就会中断了神术阵的力量来源,而我经历埃尔、弗朗西斯的事情后,有把握辨识出调用能量的核心部分,然后对其他部分做别人无法察觉的改动。你想想,当前神术阵改进的基础是什么?是教皇根据奥术和魔法研究进展改进的神学,原版动手,更加简单。”
再说,自己身上还有“日之冕”作为参考。
“你真是越来越全能了,我找个时间把构造图给你。”娜塔莎调侃了路西恩一句。
…………
又是半夜缠绵,天亮之后,娜塔莎穿上衣裙,留恋却不难舍地离开了。
而路西恩睡了大半天后,心情愉快,神情气爽,脚步略嫌虚浮地回到阿林厄。
“老师,这一期《奥术》和《魔法》提前刊发了,讨论得好激烈。”第二天,当路西恩走到原子研究所时,海蒂等学生拿着期刊迎接了出来,有点疑惑又有点激动地道:“可为什么没有老师您的论文?那些支持波动说的家伙都说老师您,说您认清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