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闻言,立刻不由分说地揽着苏轻鸢走了出去。

苏轻鸢回头向沈素馨看了一眼,心里并没有觉得十分痛快,反而有些悲哀。

直到再次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她才觉得心头的寒意散去了一些。

陆离拥着她找了一处亭子坐下,叹道:“阿鸢,如今说起来只怕你未必相信——那日,我并不是当真要杀你的。”

苏轻鸢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离涩声道:“那日的口谕是我下的,可我只不过是想吓吓你!我中途叫人拦住李全忠说话,把那杯下了鹤顶红的毒酒换了下来——换的是一杯普通的酒水,不是你所看到的剧毒!至于白绫的事,我更是毫不知情……当时我盛怒之下,把涉事的几个太监全部诛杀了,后来想彻查的时候便断了线索。先前我以为是沈氏的手段,可是一番审问下来,已确定了不是她。”

苏轻鸢耐心地听他说完,幽幽笑了:“你的意思是,这宫里、你信得过的人之中,居然还有人敢违背你的命令,自作主张欲置我于死地?若果真如你所说,这几个月又为什么没有人继续下手?”

“那些人不是我的,是先帝的!”陆离急道。

苏轻鸢怔怔地想了许久,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通,也不必再想了。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不提我都忘了。”

“忘不了!”陆离抓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感受着她指尖的凉意。

他知道她忘不了。这件事,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是她对他彻底断了希望的起始。

而他自己更忘不了。

若是那一日她恰巧犯了倔脾气,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若是那一日他再理智一些,没有抛下一切顾虑赶过来看她……

陆离不敢想象。

苏轻鸢懒懒地趴着,将下巴搁在陆离的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刚才的话是真是假,但她似乎也并不十分愿意去追究。

哪怕是假的呢,只要他还愿意用心来哄她,就已经很不错了。

刚进宫时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这段时日的陆离待她十分温和而宽容,依稀仍然是昔日那位临川王的模样。

或许他正在筹谋着什么,又或者他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如今,不会再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他宠她,她会高兴;他不宠她,甚至还要再折磨她,她也能接受。

如此而已。

如今,她和他之间,不仅隔着辈分、隔着伦理、隔着天下人的眼光,还隔着一个苏青鸾。

而两人之间的联系,除了先前那几年不知真假的情愫之外,就只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了。

等这个小家伙落了地,这点儿联系也就断了。

因为,这是青鸾的孩子。

小家伙生下来,必须养在青鸾的延禧宫,称呼青鸾为“母妃”。

而她,是“皇祖母”。

苏轻鸢不敢想象将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所能抓住的,只有此时此刻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就如同这深秋的暖阳一般。

或许依然热烈,或许熏人欲醉。但是,快要结束了。

“陆离,对我好一点。”苏轻鸢仰起头,怅怅地叹了一声。

陆离将她额前的发丝捋到一旁,捧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苏轻鸢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神情有些失落。

良久之后,陆离发出一声轻叹:“你放心。”

苏轻鸢微微一笑,推开他站了起来:“我有些累了。你也该去忙了吧?”

陆离跟着站起来,仍旧牵起了她的手。“今天没有重要的事,可以多陪陪你。咱们回芳华宫去。”

苏轻鸢没有反对。

路上,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长姐她,真的也会害人吗?”

陆离笑着摇了摇头:“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我所知道的苏贤妃,性情温婉、深明大义。最重要的是,她行事光明磊落,不失将门风范,绝对不会无故暗害别人的。”

“将门风范?”苏轻鸢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陆离拥着她跨进芳华宫的大门,笑道:“我说她是‘将门风范’,却没说她有‘乃父之风’。不能算错吧?”

苏轻鸢见他抖机灵,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陆离又笑道:“沈氏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她的那些混账话,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你和青鸾,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一对姐妹。你相信你自己无论何时都不会害青鸾,自然也就可以相信青鸾无论何时都不会害你。”

苏轻鸢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笑道:“青鸾比我善良得多,就算我会害她,她也不会害我。”

“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呢?”陆离笑了。

一进房门,苏轻鸢便扑在了软榻上:“我担心我会变坏……我总觉得,青鸾在我的跟前,很可怜,也很危险。”

“头一次听说有人担心自己变坏的!”陆离笑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苏轻鸢翻身坐起,伏在他肩上低低地笑了:“其实我一直很坏啊!比如现在——如今青鸾已经是你的妃子了,可我还是想霸着你,一刻也不想分给她!”

陆离喜出望外,一把抱住她扑在榻上:“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可以更坏一点!”

苏轻鸢吓得尖叫一声,正要推开他,忽见淡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太后,不好了!小王爷他——”

梦中说梦 说:

继续八千字——

终于死了一个了,下一个虐谁呢?

第53章 皇兄只想娶母后

“钧儿怎么了?!”苏轻鸢心中一慌,立刻推开陆离,坐起身来。

淡月看见陆离也在,本来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陆离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脸色有些阴沉:“你主子在问你话,你犹豫什么!”

淡月翻了个白眼,硬邦邦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静敏郡主打了两个耳光罢了!既然皇上要过问这件事,看来小王爷这两记耳光又要白挨了!”

苏轻鸢急得站了起来:“钧儿挨了打?到底是怎么回事?静敏郡主虽说性子直爽了些,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不是钧儿招惹她了?”

淡月抬起头向苏轻鸢瞪了一眼,委屈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小王爷一直很乖的,怎么会主动去招惹旁人?如今他受了欺负,你不说帮他出气,反倒先替旁人说话!亏你还是小王爷的母后呢……”

苏轻鸢略一迟疑,咬牙道:“跟我去看看!”

淡月立刻走过来扶着她,急冲冲地便要出门。

陆离在后面无奈地追了出来:“阿鸢,你把朕忘记了?”

苏轻鸢脚下顿了一顿,缓缓地回过了头:“静敏郡主也是小孩子脾气,这点儿小事,想来不过是小孩子们打架罢了,哪里敢劳动皇上出面呢?钧儿若有错,我定然不会偏袒他,皇上放心就是。”

陆离快步走过来,一脸委屈地牵起了苏轻鸢的手:“刚才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静敏欺负了钧儿,朕却是无辜的,你为何要把气撒在朕的身上?”

“你知道!”苏轻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陆离忽然省悟,不由失笑:“原来是醋坛子翻了!”

苏轻鸢用力甩开他的手,抬腿便走。

陆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边走边笑:“今日朕和你一起去断断这场官司,你亲眼看看朕会不会偏私,如何?”

苏轻鸢依然神色冷淡:“皇上言重了。小孩子的事,不过玩闹而已。若是正经当一桩官司来断,可要笑死人了!” 陆离摇摇头,笑容淡了几分:“钧儿还小也就罢了,静敏可不小了!堂堂郡主欺负一个孩子,实在太不像话!”

苏轻鸢搭着淡月的手,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冷笑道:“静敏郡主小不小,她的‘皇帝哥哥’最清楚了,我们外人可不知道!”

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陆离忽然觉得有点儿尴尬了。

二人乘了步辇赶到御书房外,果见陆钧诺趴在段然的怀里,哭得正厉害。

静敏郡主坐在石桌上,一脸怒气:“哭,哭什么哭!我偏不信,你还能把你那个死了的娘哭出来给你撑腰不成?”

“静敏!”陆离沉下脸来,尚未下辇已呵斥出声。

静敏郡主愣了一下,慌忙跳了起来,换上一脸笑容:“皇帝哥哥!”

苏轻鸢下了辇,快步走到段然面前,伸手将陆钧诺接了过来。

那小家伙的脸上果然多了两道明显的巴掌印,虽然不甚严重,却有两处划破了皮,衬着白嫩的小脸,格外惹人心疼。

“母后,钧儿疼……”到了苏轻鸢的怀里,小家伙哭得更厉害了。

陆离走过来看了看陆钧诺的伤,脸色不免更加难看了几分:“静敏,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这不能怪我!是他先弄脏了我的衣裳!”静敏郡主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道。

苏轻鸢转头看了一眼,果见静敏郡主的裙摆上面有一大片墨汁,连鞋子都染脏了,黑乎乎的甚是难看。

静敏郡主跺了跺脚,怒冲冲地道:“我这衣裳可是蜀锦,前几天刚刚做好了,今日特地穿进宫来给皇帝哥哥看的,谁知一转眼就被这小鬼糟蹋成这样!皇帝哥哥,你可得替静敏做主才行!”

苏轻鸢抱着陆钧诺走近了几步,正要细问,谁知怀里的小家伙忽然转过身来,抡起小拳头便砸在了静敏郡主的肩膀上。

苏轻鸢怕静敏再发怒把事情闹大,忙抱着陆钧诺往后退开两步。

谁知退得急了,没提防脚下正是花池的石沿,这一下子绊住了脚尖,她竟不由自主地向前摔了出去。

“阿鸢!”陆离脸色大变,本能地甩开静敏郡主,飞扑过来险险接住了苏轻鸢即将摔在地上的身子。

陆钧诺吃了这一吓,“哇——”地一声开始了新一轮的噪音轰炸。

苏轻鸢闭上眼睛定了定神,许久才涩声道:“我没事……快放开我。”

陆离抬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痕,咬牙斥道:“这还算没事?闪着孩子怎么办!”

“虚惊一场而已,快放开我!”苏轻鸢急了。

陆离终于醒过神来,慌忙放手。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御书房的前殿是皇帝和心腹重臣议事之所,平时也常有官员来此交换公文、商讨国事。此前听见陆离和苏轻鸢过来,群臣忙从殿中赶出来相迎,不早不迟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御书房前鸦雀无声,人人面露惊骇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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