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黎鸢只剩下笑了。甚至像是提前把明年一整年的笑,都用光在这里。
付汀梨注意到了她在笑,似乎也知道她在笑什么。大概是觉得有趣,于是自己也跟着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毡帽下像只格外好看的小狐狸。
笑完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帽子,说,“帽子都吹掉了呢,这颗糖也没掉。”
“也是我运气好。”
孔黎鸢“嗯”一声,将糖果揣在兜里像是在重复她的话,“也是我运气好。”
付汀梨回过头来看她。
孔黎鸢又扬一下眉眼,然后说,“现在这糖不是到我这里了吗?”
付汀梨又笑,“好像也是,我们运气都好的。”
牵着马绳走了几步,付汀梨又抬起眼,有些迷茫地看看她,
“你什么时候走?东西拿了吗?是不是得往回赶了?”
“拿到了。”孔黎鸢说,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赶上午的飞机去上海。”
“雪都机场?”
“地窝堡,那里的航班比较多一点。”
付汀梨点点头,“那得快去把马还给那个阿帕,提前去乌鲁木齐。”
她牵着马匹走到她们来时的那条马路上,开始往回走。
她想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来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回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外加一匹从天而降的白马。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付汀梨没有去看时间,去看有没有过零点,去看现在还是不是除夕。
她只是牵着这匹马,在风雪里走。而孔黎鸢就在她身旁。
天像是越走越亮,因为远处就是万家灯火,风里已经有了焚香的气味,也有了世俗嘈杂的闹声。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孔黎鸢的声音从纷乱的马蹄踏雪声里飘出来。
付汀梨愣一秒,没反应过来。
于是孔黎鸢又耐心地重复一遍,“后来为什么没把小马买回去?”
原来是这件事。
付汀梨隔着白马飘扬的毛发,和飘在空中的雪絮,去望另一边的孔黎鸢。
“我小时候心蛮好的,觉着小马得跑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里,才能长成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大马。”她坦荡地说。
她以为孔黎鸢会说,哪有人说自己心地好的。
可是孔黎鸢却说,“看来你一直是这样。”
语气中甚至包含着一丝笃定,连这样大的风雪夜吹不散。
“有吗?”付汀梨笑,“我很多朋友都说我活得太天真了。”
换句话来讲,就是很多人觉得她活得太轻松,以为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真善美”。再换句直白点的形容,就是“有点傻”。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她前面二十多年都活得太天真了,所以老天非得让她在二十多岁遭受一次当头棒喝。
毕竟放眼普世,好像哪里都难容天真二字。
雪落到眼睫来,缓慢融解成湿意。付汀梨叹一口气,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孔黎鸢?”
“这样很好。”公 主号梦 白推 文台 孔黎鸢在白马另一边说,望过来的目光清晰分明,否定了她像一团迷雾似的自我怀疑。
她给予她极为肯定的回答。
付汀梨愣了几秒,也笑,“对啊,我也觉得还不错。”
然后又补一句,“你也挺好的。”
孔黎鸢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笑。
付汀梨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两个小时的白马旅程很快到了头,或许时间根本没有到。因为同这么一段路,已经没有人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她们把白马送还给了在马厩收租金的阿帕。然后就在马路上碰到了来接孔黎鸢的车,是孔黎鸢租来送自己回来的车。
付汀梨往车里瞧了瞧,荣梧并没有坐在里面,这看起来又是一个私人行程。
高大宽敞的越野车里,只有前座一个司机。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大,是个叼着烟的汉族女人,脸上一道疤,看起来有些凶相。
孔黎鸢已经把口罩戴上,又用兜帽罩住自己,看来司机并没有把孔黎鸢认出来。
送孔黎鸢上车之前,付汀梨不止一次和司机对上眼,皱了皱鼻子。
掏出手机,围着这辆车拍了好几张照,又趁司机不注意,拍了几张车门玻璃和那道疤的合影。
才稍微安心些。
然后又迎上司机诚挚的笑,和举起比耶的手,“妹妹要不要一块来张合影?”
像是没在意,特别敞亮地面对她的镜头。付汀梨彻底松了口气,说“不用了”,然后又迎上孔黎鸢微微上扬的清晰眉眼。
转而瞥见车里黑漆漆的一片阴影,突然想起一件事,“还能不能再等会?”
“怎么了?”孔黎鸢问,然后又答,“可以停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足够了。
付汀梨点头,扔下一句,“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然后转身就跑,把车和人都扔在身后。雪逐渐变得有些大了,冰凉凉的,落到鼻尖,落到眼睛,落到她微微张开呼吸的嘴里。
她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跑,跑过两个路口,吹着北疆寒冷广阔的风,拐进一个又一个亮着灯但是半掩着门的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