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议会议和礼部闹了两个多月,潘晟实在是承受不住一帮咄咄逼人,自以为是的商人,他把官司打到了内阁,还扬言内阁要是不替礼部出头,他就辞官不做。
唐毅不得不召集阁员,共同商议。
“元辅大人,以往历代都以礼法治国,故此礼部显得至关重要,除此之外,礼部还负责科举会试,尚书往往会被视作储相,眼下元辅提倡以律法治国,而且整个考试选官的系统非常复杂,地方有,朝廷有,非是礼部能够把握,再有官场也不该搞座主门生的那一套陋习,故此我提议拆分礼部。”
殷士儋建议道,显然殷阁老很讨厌潘晟这种倚老卖老的翰林官,故此一屁股坐在了咨议会议的一边,张守直和唐汝楫互相看了看,他们早就被雷七的人给说服了,自然也同意。
唐毅当然乐得顺水推舟,他倒不是在乎雷七的面子,而是他酝酿许久,终于有机会彻底打破延续两千年的六部格局,这是整个官僚系统改革的至关重要一步。
经过了连日商讨,终于拿出了方案。
礼部要一分为三,其一是教化部,主要负责国子监以下,州府县学,还要负责各种私塾,蒙学,以及遍及天下的书院,学院。
第二个就是外务部,主要负责和四夷打交道,派驻驻外人员,了解各地风俗习惯,配合内阁制定对外战略。
第三是文化出版部,主要负责推广汉家文化,推销孔孟之道,管理书籍,报纸出版等业务。
分拆之后,礼部原有的职能全部保留不说,还得到了扩大,其中光是教化部,唐毅就规定,每年要拿出预算的一成以上,兴办学校,鼓励学生入学。每年几百万元经手,名利双收,多少人都垂涎三尺。
对外事务那就更了不得了,显然大明的战争机器已经启动了,外务部是能在殖民事务上发挥作用的,拿下一块土地,能捞到多少油水,看一看东番岛的例子就知道了。
至于文化出版,这是最让人怦然心动的部分,历次政潮,都无一例外地证明舆论的重要性,唐党能有今天,和牢牢控制舆论离不开。
这三个部拆分之后,立刻引来无数人争抢。
相比之下,潘晟直接被华丽地无视了,他一气之下,竟然挂冠而去。
唐毅原本还想给他留点面子,可是如此耍小性,闹脾气,十足的翰林老爷做派,如何能够承担大任!潘晟连致仕都没有捞到,俸禄待遇直接被取消。
从尚书到平民,一天功夫,官场上下,无不骇然,唐毅果然不是好惹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之间,经过推举选拔,三个部的尚书终于敲定,教化部落到了陶大临的手里,外务部交给了德高望重的胡宗宪,实际上这些年胡宗宪都在负责这一块,只是原来名不正言不顺,这一次唐毅直接给他扶正了不说,还特准外务部尚书可以列席相关内阁会议。
要知道这可是其他各部都没有的特权,足见唐毅的重视。
至于文化出版,交给了徐胖子,作为唐毅的同窗,徐渭也终于踏入了部堂一级,新鲜出炉三位尚书,每一个部还要配属两位侍郎,下属的官吏一大堆,他们都在积极招兵买马。
原本的礼部左尚书诸大绶则是通过廷推,进入内阁,成为了第五位阁老。
唐毅还想补充两位,可是眼下申时行还在主持移民事务,王世贞和他谈过了,身为文坛盟主,王世贞不想被人家说靠着妹夫入阁,王家千年声誉,加上他本人也不适合入阁柄政,所以就拒绝了。
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五个大学士也暂时够用了。
唐毅将礼部的改革,还有补充阁老的事情,照例送到了宫中,交给了万历皇帝过目。当然了十一岁的娃娃,他懂得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
上面的朱笔批文,通红的大印,都格外刺眼!
那是朕的权力,都被唐毅给拿走了!
万历不停咬牙,几个月的时间,他失去了至亲的母后,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冯大伴,还失去了张师傅,失去了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
就好像一夜之间被人贩子卖到了陌生的地方一样,什么都变了。
满肚子的话,无数的苦水委屈,都没有地方倾诉,只能在夜半三更,趴在被窝里痛哭,到了第二天,还要装成乖宝宝的模样,继续听课,学习,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去他的!你们根本想把朕变成摆设,你们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万历咬着牙,切齿痛恨,仇恨的种子扎根在心里,疯狂滋长,不断吞噬着他。不愧是李氏的儿子,万历忍着,竭尽一切力量,把恨藏在心头。
等着吧,唐毅,只要朕还是皇帝,只要朕还活着,早晚有一天朕长大了,会和你算账的!
……
当然万历只能想想,这个天下还要按照唐毅的想法去运转。
刘显屯兵在谅山已经两个月了,他已经彻底把莫全折磨疯了。满怀信心,以为把韦银豹送给了大明,就会得到原谅,至少要表现出一点宽宏吧,好歹也是上国啊!
莫朝上下还浑浑噩噩,当年那个傻傻憨憨的大明已经消失。在唐毅的怂恿之下,大明的文武从上到下,几乎都是彻头彻尾的流氓。
人家送来了人头,刘显说什么都不承认,认定了是假的。
使者哭丧着脸回去,刘显让他告诉莫全,如果交不出真正的韦银豹,他就带兵亲自去找。这下子可吓坏了所有人,紧急商量之后,也不知道哪个天才出了个主意,既然刘显认为那个是假的,就找一个差不多的再送过去。
莫全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可是他忘了只要存心找你的麻烦,就一定会有借口的。
刘显乐呵呵招待了使者,当他把人头拿上来的时候,刘显看了看,让手下亲兵又把上一次的人头拿了出来。大热的天,哪怕有石灰烧制,人头也都变了味道,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这一次是真的,上一次的就是假的了?”
使者不明所以,一个人又不能有两颗人头,当然是假的了。
刘显一拍桌子,豁然站起。
“好大狗胆,包庇大明的要犯不说,第一次还敢撒谎欺骗本将,你们君臣安得是什么心思?”
使者吓得连忙磕头,“将军,第一次是小的们疏忽了,小的们有罪!”
“仅仅是疏忽吗?”刘显凶狠地问道:“不是存心的?”
“当然不是,小的怎么敢欺骗大明!”
“哼,说的好听,既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敢说这次就没有骗本将?来人,给我好好检验,敢骗我就捏碎了你!”
有军医过来,拿着人头去检查,差不多一个时辰,又赶回了军帐。
“启禀总镇,我们检验了牙齿,死者年纪不会超过五十岁。”
刘显一听,匆匆大怒,“好啊,果然是骗我,韦银豹已经七十多了,当本将是傻瓜吗?”
刷啦!
他抽出佩刀,直接压在了使者的肩头。
“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了,我就送你上西天!”
“饶命啊!”使者都哭了,“许是,许是,我们疏忽了,要不您再查查,第一颗人头没准是真的!”
“放屁!”
刘显狠狠啐了他一口,“告诉你,老子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赶快让我的人去调查,不然大明的天兵立刻开进贵国,我说到做到。”
使者无奈,他只好不停哀求,要想派人马进去,的确要皇帝莫全答应。
而且之前去了一万多人马,已经让莫朝后悔不跌,好在那些人还都挂着北洋公司的名义,要是再把大明的真正人马放进去,可就真的国将不国了。
使者第三次来到了大营,送来了粮食五万石,白银十万两,还找来了二百名美女,献给了刘显。
“老总镇老当益壮,恭喜了!”戚继美嘿嘿笑道。
“球!”刘显啐骂道:“拿下了安南,两万个也不再话下。”
戚继美咧咧嘴,“安南还算老实,又是送钱粮,又是送美人,咱们没有借口下手。”
刘显思量一下,放声大笑,“你啊,到底是年轻心软,这借口不是现成的吗!”
当天晚上,刘显就下令用安南送来的米煮饭,结果第二天,足足五百多名士兵都拉肚子了,折腾了一夜,差点连命都没了。
刘显天没亮就把使者从帐篷里提出来,马鞭挥动,给他打了一个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暂时不杀你,是让你给莫全带一句话,他敢拿有毒的大米坑老子,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亏呢!不把他的脑袋揪下来,我的名字就倒着写!”
就在刘显说话的时候,戚继美那边已经发动了,他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一条小路,正好能穿插到谅山的后方。
戚继美率领着五千骑兵出现在安南守军的后方,顿时军心大乱,纷纷溃逃。
刘显一鼓作气,占领了谅山。
立在山头,向南方眺望,升龙府只有二百六十里,一马平川,骑兵一天一夜就能杀到城下,简直就是触手可及。
刘显分外高兴,戚继美热血沸腾。
“就让咱们携手,把安南纳入大明的版图吧!”
两个人嚣张的声音在山谷里不停回荡,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