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一级,奖粮田十亩,或者选择升官一级,十亩粮田,可以换成五十亩草场。
这是唐毅拟定的奖励规则,他把马芳叫过来,征询他的意见。
“马老哥,你看弟兄们能满意吗?”
马芳抓着络腮胡子,思索很久,用力点头。
“大帅,不错,我看很好!”马芳笑着说道:“以往朝廷斩首一个北虏,能换五十两赏银,可是经过层层克扣,到了弟兄们手里,最多二十两,北方的地价虽然不及南方,可是也要五六两银子一亩田,还有价无市,十亩田赶得上以往赏赐的三倍,很丰厚了,只是……”
马芳欲言又止,唐毅笑着鼓励道:“疆场征杀都不皱眉头,有什么担心的直接说就是。”
“那好,末将就说了。”马芳试探着问道:“要是没猜错,这些田都在河套那边吧?”
“没错,关内我也弄不到几十万亩的田赏给大家伙。”唐毅坦然道。
马芳的眉头紧锁,显然没有了刚才的兴奋,“末将斗胆说一句,眼下朝廷虽然拿下了河套,可是大军不能总在草原驻扎,万一大军撤退了,几年之后,敌人再杀回来,不停袭扰,不得安生,没法站稳脚跟,赏赐了也看不住啊!除非朝廷能在草原驻军,大家伙才能安心。”
看得到,吃得到,那才是赏赐。
如果没几年就丢掉了草原,刚刚开垦出来,适合耕种的熟田,就拱手让人,谁能受得了。
“这一次朝廷绝对不会虎头蛇尾,一定要在草原立住!”唐毅郑重保证道,不过随即有苦笑了一声:“马老哥,朝廷财力窘迫,短期内肯定没法大量驻军,但是弟兄们的家业又不能不顾。”
唐毅思量一下问道:“你看着这样成不,凡是在河套耕种的家庭,可以用成本价拿到火铳,甚至可以雇佣一些人手,保护自己的家业,在草原上修筑堡垒,建造围墙,遇到小股敌人,就靠着自己的力量,对付他们。”
茫茫草原,安排多少人马都没有用。唐毅挖空心思,寻找合适的办法。他记得面对广阔荒芜的地域,各国都用过武装移民的手段,比如沙俄开发西伯利亚,美国的西进运动。都是利用人们对土地的贪婪,提供给他们武器和物资,勇敢的先遣者大肆开拓,不断插旗抢地,扩张势力。
大明完全可以效仿,这次得到土地的都是骄兵悍将,本身就十分能打,给他们一杆枪,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还真说不准。几十年后,或许这些开拓者就越过乌拉尔山,跑到欧洲去了。
那么广阔的西伯利亚,那么丰富的资源,要是落到了沙俄的手里,唐毅保证后悔死,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就开始鼓励移民,北上西进,能圈多少土地就圈多少,先把西伯利亚抱回家!
马芳显然没有唐毅想得那么多,他更关注事情的本身。
“大人,买火铳,雇工人,还要建城堡,这可不是小数目,别说大头兵,就算一般当官的也拿不出银子。”马芳两手一摊,至少他就是个穷鬼。
“哈哈哈,这个老哥就不用愁了,晋商自然会给你们想办法!”
“他们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能白白帮忙?”马芳一点也不信。
“当然不是白帮忙,是互惠互利!”唐毅胸有成竹笑道:“放心吧,他们肯定比我想得还周全。”
毛纺的商机实在是太大了,利润丰厚到让人眩晕。
光靠着一纸合同,就指望着蒙古王公们听从摆布,哪怕是知道自己被愚弄,还心甘情愿,看着晋商把丰厚的利润拿走,那不是做梦吗?
没有足够的实力,如何能把银子揣进怀里?
他早就算准了,要想守住草原,就必须和军中合作,为唐毅提供大把的土地,奖励有功将士,正是打得如意算盘。
别看唐毅到处宣扬说是报仇雪恨,为了嘉靖找回面子,其实核心,就是商人和军队联手进行的一次殖民扩张,仅此而已。
双方密切配合,是必然的选择。晋商提供资本和土地,军中提供安全和劳动力,珠联璧合,亲密无间。
唐毅给马芳算了一笔账,假如一个士兵斩首十级,他就能获得一百亩田,或者是五百亩草场。
按照唐毅的设想,他最好是选择四十亩田,三百亩草场。
四十亩田每年出产粮食足够五十人填饱肚子,假如他家中有五口人,再雇佣十个帮手,每年就能多出三十五口人的粮食。
这些粮食不会浪费,完全可以作为养羊的精饲料。
张允侠的算盘,一亩地可以养殖一百只羊,其实他有些想当然了。一亩地圈养一百只羊,是足够用了,还能有很大的活动场,但是却无法提供足够的牧草和饲料,也就是说,还要从外面购买补充,才能维持一百只羊的正常消耗。
显然唐毅有两世经验,比起张允侠也实际多了。
一亩的草场,如果种植上好的牧草,一年能产三五万斤,一只羊一年需要五千斤牧草,大约一亩地只能养十只羊,比起张允侠估计的少了十倍。不过利润依旧十分可观。
三百亩草场,能养三千只羊,只要经营得当,一年下来,每只羊净赚一两银子,就是三千两。一个大学士一年还不到二百两的俸禄,顶得上十五个大学士了。
唐毅笑呵呵说道:“有了这笔收入打底儿,晋商还需要大家伙的保护,向他们低息贷款,十分容易。无论是买武器,还是修城堡,他们都巴不得呢!马老哥,你算算,是不是这笔账?”
马芳脑筋显然没有唐毅灵活,苦思冥想了半天,突然跳了起来,抓耳挠腮,显得十分懊恼,又是哀声,又是叹气,大吐苦水。
“大人啊,这些年末将杀的鞑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杀十个人,一年就能捞三千两银子,我可是他的八十倍啊,这一年是多少钱啊?”
怎么就没有早点遇到唐毅这样的统帅啊,马芳别提多恨了,他恨不得年轻二十岁,多跟着唐毅打几年仗,油水真他娘的多啊!
再想想其他督抚大帅,和唐毅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要说对大家伙,唐毅真是没说的,首屈一指啊!
边军苦啊,以往就指着朝廷的那点俸禄,可怜巴巴的,连肚子都填不饱。到了家中,老婆孩子饿得哇哇叫。
六尺的汉子,谁不要脸面?
混得那么惨,哪来的勇气替朝廷卖命!
这回可不一样,实打实的赏赐下来,当兵打仗不但不丢人,还十分光荣,简直是发家致富的捷径。
马芳敢说,一战之后,大明上下保证出现一股从军的浪潮。不用说别的,能杀三五个鞑子,混一两百亩的草场,经营好了,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入账,顶得上一个中等地主了。
这么好做的生意,稍微有点胆子的人都会抢破头的。
三代富农,才能供养一个读书人,北方苦寒,不比东南文风鼎盛,即便是读书考试,也没有多少人能真正通过科举之路,残酷程度远远超过后世高考的千万倍!
寒门子弟,想要出头,比登天还难,这回好了,不用去挤科举的独木桥,大可以通过参军打仗,立下功勋,换得土地田产,从此走上富裕之路。
以这次战斗为例,斩杀俘虏的敌人差不多有五万人,斩首十人以上的不多,最常见的是斩首两三级,或者三五级的。
平均算下来,一战之后,就差不多有两万人能拿到田产牧场,一跃摆脱贫穷,跻身小康之家。
一次会试能有多少人过关呢?
就拿隆庆二年来说,唐毅极力鼓动,最后也不过录取了五百多人,足足相差了四十倍之多!
显然,以军功授田授爵,比起科举带来的社会流动更大,更广泛。
唐毅经常思索,为何历代变法,唯独商鞅成功了,直到今天,他才彻底醒悟过来。
朝廷的勋贵有多少人,文官有多少,宗室皇亲又有多少?
秦国以耕战立国,每一次打仗,都会涌现出一大帮新贵,他们的数量是传统的勋贵文官百倍千倍。
有这一股新兴力量支持,哪怕商鞅作法自毙,那些重新夺权的勋贵宗室也没有胆量废掉变法。
至于其他人的改革,还没有扶持出新的力量,就急吼吼的把旧的势力得罪一个光,不凄惨收场都没有天理了。
历来人们都有个毛病,总是把眼睛盯在除弊上面,包拯、海瑞一般的青天大老爷,总是能得到最多的欢呼。可是他们真正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显然没有,要想兴旺发达,关键还是兴利,还要大兴特兴!
通了,全都通了!
唐毅的脸上涌起了自信的笑容,发自肺腑的笑。
“商鞅,你的成功秘诀我已经看破了,你那时候只有山东六国可以征伐,而我却有广阔的世界,无穷无尽的海洋,等着被征服。”
唐毅张开了双臂,自信而得意,等着吧,我的成就一定超越历代前辈,让日月照耀之地,尽是龙旗的天下!
臭屁了好一会儿,唐毅才准备去找张允侠,看看他坑了多少王公,还没等他动身,就有人跑了进来。
“启禀阁老,马栋马将军回来了,他说有俺答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