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形容箱子里外的两位,绝对是有恰如其分的,何心隐忧国忧民,东西奔走,平乱、抗倭,虽然是布衣之身,却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哪怕是朝廷高官,都自叹弗如。
至于汤勤,他这些年趋炎附势,跟了无数的主子,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坑人害人,想尽办法捞银子,哪怕是骨头都能榨出油来。
两个迥然不同的人,偏偏是汤勤握着钢刀,何心隐在箱子里坐以待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一刀刺下,唐毅闭眼转身,不忍看下去。
汤勤只当他害怕了,连忙大叫道:“哥几个,一起上啊,何大侠的功夫厉害着呢!”
说话间,好几个家伙一起涌上来,五六口钢刀顺着缝隙刺进去,他们还不罢休,用力搅和,憋着把何心隐弄成肉馅。
严世藩都看不下去了,老子要抓活的,不是死的!
“停下来!”
闻言,找衙门都收手了,严世藩亲自叫几个人,把箱子从车上抬下来,放在了地上。
“展开看看。”
“遵命!”
有两个兵卒小心翼翼,到了箱子的前面,由于乱刀齐下,把锁头都砍坏了,他们没费力气,把箱盖掀开。刚刚砍了这么多刀,里面就算有人,也是非死即伤。探头看去,令他们惊骇的一幕出现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不过也不准确,里面有一卷画,已经被乱刀砍得七零八落,碎片纷纷。严世藩好奇之下,也凑了上来,才刚看了一眼,突然听到一声霹雳响!
“严世藩!你个混蛋!”
小阁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庞大的黑影扑了过来,徐渭把严世藩按在地上,眼珠子都红了,挥拳就打。
“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啊,你竟然给毁了,让我怎么和陛下交代,怎么和天下人交代,我打死你算了!”
徐渭别看长得胖,可是功夫不差,他还斩杀过两名倭寇武士呢!严世藩块头不差,可是身体早就掏空了,面对疯了一般的徐渭,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硕大的拳头照着他的身上招呼,打得严世藩嗷嗷怪叫。
“小华,狗才,快来救你家爷爷!”
见箱子里啥也没有,把汤勤也给吓坏了,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严世藩叫喊,他才回过神。
“快去救大爷!”
这帮人七手八脚,跑过来,没等他们动手,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响!
唐毅手里抓着火铳,枪口还冒着烟,他的脸色阴沉,就好像一块黑铁。汤勤本能感到了腿软,吓得不停后退,也顾不上解救严世藩了。
唐毅大步到了箱子面前,将里面的画作取出,已经是七零八落,刀痕累累,触目惊心,一幅天下无双的画卷就这么毁了。
别说是爱好古玩字画的人,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会心疼。唐毅拧着眉,到了严世藩面前,把徐渭推到一边,伸手揪住了严世藩的脖领子,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
“姓严的,你说怎么办?”
严世藩都被打蒙了,什么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明明说里面是何心隐,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清明上河图》?
严世藩突然盯上了汤勤,吓得这孙子一缩脖子。
“你个兔崽子,你不是说有何心隐吗,人哪去了?”
汤勤咧着嘴,哭丧道:“爷,小的是弄错了,可何心隐一定在他的府上,有人亲眼看到了,继续搜,一定能……”
“够了!”
唐毅怒喝一声:“严世藩,闹也闹够了,搜查之前,本官说了,你要是损毁财物,本官和你没完。《清明上河图》是陛下要的东西,我没法向陛下交代,就只有带着你去交代了!”
唐毅看了一眼左右,对着谭光说道:“去,凡是进入咱们府邸的,一个都别放过!”
“是!”
唐毅手下都是什么人,一个个训练有素,岂是严世藩手下的乌合之众可比,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全都给收拾了。
唐毅又招手,叫来十名亲卫,把严世藩围在了中间。顷刻之间,猪羊变色,严世藩说不怕,那是吹牛,可他已经丢人了,不能再不要脸。咬着槽牙,挺直了胸膛,徐渭刚刚的一顿老拳都落在了身上,从外面看不出来,可是肋骨疼得厉害,严世藩几乎昏过去。
“唐毅,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来,来啊!”严世藩疯狂叫嚣。
唐毅哈哈大笑,“严世藩,少装镇关西,我不会三拳打死你,走,跟我去西苑!”
一手揪着严世藩,一手抱着画卷,就往外面走。
徐渭急忙跟着,刚卖出半步,有一回头,低声说道:“弟妹,家里面……”
王悦影含笑,“青藤先生放心,奴家自会料理,你去帮着行之打官司吧。”
“好嘞!”
徐渭撒腿就跑,追上了唐毅和严世藩,毕竟严世藩是工部侍郎,唐毅也没权把人家捆起来,只能给了他一匹马,让护卫簇拥着,一溜烟儿,到了西苑禁门。
严世藩坐在马上,又羞又恼,也不敢叫嚷。直到眼前出现了宫廷的侍卫,他来了精神。
“来人,来人啊!”
严世藩声音独特,侍卫们一听,全都跑了过来。严世藩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快,把这两个乱臣贼子都给我拿了!我有重赏。”
“好嘞!”
侍卫们答应,扭头一看,发现了铁青着脸的唐毅,吓得他们差点趴下。当头的咧着嘴苦笑道:“敢情是唐大人啊,您和严大人闹着玩,小的们可不敢掺和,告辞了!”
说完,撒腿就跑!
“你们!”严世藩总算是放映过来,宫里的侍卫都归黄锦管,他和唐毅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早知如此,何必自取其辱。
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宫门口,按照规矩,严世藩能入值西苑,侍奉老父,因此他身上有令牌,能直接进入西苑,唐毅他们却要请旨。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严世藩得意洋洋,迈步就要往里面冲,徐渭嘿嘿一笑,老子跟来是干什么的,严世藩啊,你就别想进去了!
徐渭猛地一扑,一下子搂住了严世藩。有一些到内阁办事的大臣路过这里,都看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
徐大才子怎么和小阁老抱到一起了,这是哪一出戏啊!
徐渭见有人来了,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
“诸位大人啊,可不好了,天下第一,画中极品,《清明上河图》被毁了,都被严世藩给毁了,我们对不起祖宗啊,我眼睁睁看着被他毁了,我可不活着了!”
大家伙虽然都是官员,却也是一路科举考出来的,对书画古玩都有兴趣。
尤其是《清明上河图》,那可是早就如雷贯耳,曾经听说落到了太仓王家,大家都想领略一番,后来又听说跑到了严家,大家还感叹宝物蒙尘,接着还有人说落到了唐毅的手里……
总而言之,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些说法冒出来。
但不管如何,都比不上今天这个劲爆,竟然被严世藩给毁了?
说暴殄天物都委屈了,大家伙围着严世藩,你一言我一语,平时大家怕你,可是毁了宝贝,焚琴煮鹤,还不该讨一个说法啊!
人越来越多,严世藩感脚自己就是人肉靶子,四面八方,无数拳头落下来,砸的他头晕眼花,脑袋都要炸裂。
“滚,都给老子滚快!”
多年的积威,严世藩暴怒,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众人吓得纷纷后退。严世藩瞳孔充血,独眼从每个人身上掠过,仿佛要把他们都刻在心里。最后落到了徐渭身上。
“你等着,爷早晚要和你算账!”
撂下了一句狠话,他忍着痛,急匆匆往里面跑。都没来得及去内阁,直接冲到了玉熙宫。
迎面正好看到了黄锦,笑眯眯走过来。
“黄公公,我要见陛下!”
说话之间,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塞到了黄锦手里,黄锦接过银票,呵呵一笑,“严部堂不用急,咱家这就去禀报皇爷。”
黄锦走出了两步,突然如梦方醒,“瞧咱家的记性,刚刚唐大人已经进玉熙宫了,严部堂,您要是不着忙,咱家那还有大红袍,去品品?”
品你个大头鬼!
唐毅先进去了,他还不一定怎么编排自己呢!
严世藩又是气,又是无可奈何!来回拉磨,黄锦看在眼里,笑在心头,咱家算是看出来了,小阁老就是斗不过人家唐状元!
……
唐毅直直跪在嘉靖的面前,“微臣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没见唐毅,嘉靖还怪想他的。
“起来吧,正好朕这里有一幅《照夜白图》,让你开开眼界。”
唐毅随着嘉靖,到了书案前面,果然有一幅古画,画的是一匹昂首阔步的白马,奋蹄奔跑,神情盎然,画作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名人盖章。唐毅扫了一眼,发现竟然有唐太宗李世民的。
“芳草渡头韩干马,果然名不虚传啊!”唐毅大声赞道。
嘉靖得意道:“有些眼力,你觉得朕的这幅画如何啊?”
“陛下,容臣说句糙话,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学生是更喜欢市井繁荣,百姓安康,要是数米的长卷,把一朝风物都囊括其中,就更好不过了!”
嘉靖笑道:“你说的不就是《清明上河图》吗?只可惜,朕也只是闻名,未曾见到啊!”
扑通,唐毅跪在地上,“陛下,《清明上河图》在臣的家里已经挂了些时日,直到今天才想起给陛下送来,臣真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