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离开穆如酒的房间之后不久,就有下人来报。
说是那位无明大师前来拜访穆小姐。
穆如酒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
她倒要看看,这位无明大师,究竟是什么来路。
让人将这位“无明大师”请了进来,穆如酒也终于看清了这位僧人的样貌。
当时在祁允寝宫的时候,因为一直注意着祁君羡的情绪,所以穆如酒只是扫了无明一眼,并没有过多留意。
现在算是两人正式见面了。
“见过无明大师。”
穆如酒来到无明面前,双手合十,向无明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
无明低低地念了句佛号,也向穆如酒回礼。
“大师请上座。”
穆如酒将无明请到了另一边的主位上,自己坐到他的旁边,嘴角带着客气的微笑。
眼前的僧人确实有着一张佛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穆如酒总觉得眼前的僧人跟穆如酒在寺庙里见到的那种金佛太像了。
狭长又慈悲的菩萨眼,身形有些富态,耳垂也很大,眉眼温顺又平静。
只是,在穆如酒看来,这样的佛太慈悲了,慈悲得不够真切。
临阳的百姓都说,无明大师是得了道的活佛。
但穆如酒只是看了这一眼,便知道,他不是活佛。
——至少现在不是。
“不知无明大师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穆如酒给他倒了杯茶,眼中的笑意不减。
无明谢过穆如酒后,垂眸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贫僧此次前来,是想要询问穆施主一些事情。”
穆如酒微微挑眉:“大师请讲。”
无明沉吟片刻,思索着开口:“听闻,穆施主跟僧人寂安的关系很好?”
穆如酒的眼中闪过一抹情绪。
下一秒,穆如酒笑笑,笑意不达眼底:“大师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无明依旧合着手,没有应穆如酒的话,只是说道:“不知,寂安近日如何?”
穆如酒感觉无明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嘴角的笑容却依旧完美:“寂安大师一切都好,有劳无明大师挂念。”
无明的眼中有情绪划过。
一闪而逝,穆如酒甚至都来不及分辨。
下一秒,无明的眼眸恢复了平静。
“穆施主可知,僧人寂安在此前的三四年光阴里,云游过许多地方?”
穆如酒扬了扬眉:“哦?这件事我倒是没听他提起过。”
原来寂安不是只待在寒蝉寺,也去过别的地方啊。
无明垂眸,眼中有隐晦一闪而过:“那看来,穆施主也不清楚寂安究竟去过哪些地方了?”
穆如酒笑着摇摇头:“抱歉了大师,近几年的事情,我都不是很清楚。”
无明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许久,无明才再次开口:“不知道穆施主有没有发现寂安的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穆如酒皱皱眉,“大师指的是什么?”
无明抬眸,正好对上了穆如酒那双黝黑的眸。
“没什么,是贫僧多嘴了。”
无明这样说着,便又将头重新低了下去。
只是这次,无明垂头的时候,目光就落在了穆如酒左手手腕上的那串佛珠上。
无明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的震惊甚至都没有办法掩饰。
他恍然抬头,看向眼前的穆如酒,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
“穆施主,这串佛珠……”
无明指着穆如酒手腕上的那串佛珠,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这个?”穆如酒抬了抬自己的手腕,“这是寂安大师送我的佛珠,说是能凝心静神,保佑平安。”
无明的眼中闪过贪婪的情绪。
这佛珠岂止是凝心静神之用!?
传说僧人要虔诚地在佛像前将所有经书抄录一遍,才能得到佛的垂怜,获得这样一颗佛珠。
那是佛像前的蜡烛日夜燃烧,燃烧殆尽后留下的。
那样的佛珠上,布满了金色的梵文,象征着佛的庇佑与怜悯。
传说,那是佛给最接近他的僧人,最虔诚也最艰苦的奖赏。
无明曾经尝试多次。
每一次,不是没有耐心去抄录经书,就是心有埋怨,不甘不愿。
——无明从来没有得到过佛珠,从来没有获得过佛的奖赏。
而那个人。
那个只是僧人的和尚寂安。
却将这样珍贵的一串佛珠,整整齐齐的十二颗,圆润光滑,被淡金色的梵文包裹着的一串佛珠,送给了世俗之人!?
无明的眼中满是贪婪与嫉妒。
只是这样的情绪很快被压下去,只剩下满眼的震惊。
穆如酒看着无明的神情,轻笑一声:“大师知道这佛珠的来历?”
无明迅速收敛的目光,又垂下眸子,穆如酒便又看不到无明的神情了。
“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
半晌,无明只是念了一句佛号。
他知道,但是不想说。
穆如酒会意,笑着没再过问。
房间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这一次,是穆如酒先开的口:“大师跟寂安是朋友吗?”
无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半晌,他才开口道:“见过一面,是一位十分有资质的僧人。”
穆如酒点点头:“寂安是京城乃至整个寒蝉寺最有名的大师,距离成佛也只有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呵……”
无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觉轻笑一声。
穆如酒皱皱眉,脸色沉了几分,嘴角却依旧挂着笑意:“无明大师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明勾唇,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思绪飘远。
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师轻声开口:“不知道穆施主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
“传说,每一个即将成佛的僧人,都要在成佛之前,面对并战胜自己的俗念。”
穆如酒拧眉:“倒是没听过这种说法。”
无明又笑:“佛之所以是佛,是因为佛摒弃了世俗的欲望,世俗的那些欲望犹如洪水猛兽,修佛的僧人只有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且战胜它,才能够真正成佛。”
穆如酒闻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眼前的无明,似笑非笑:“那么,无明大师的洪水猛兽是什么呢?”
无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戾气,随即消失不见。
“大师既然成了活佛,想必早就战胜了自己俗世的欲望,看淡世间一切了吧?”
穆如酒试探地开口问道。
无明的眉眼冷沉。
半晌,他终于从主位上站起来,向着穆如酒欠身行礼。
“贫僧想起来还有些琐事要做,便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