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路上的行人,街边的商贩份纷纷望了过来,看向奔跑的两个弱女子,和后面追着的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件事——他们举起了手机打开了照相机。

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

矮个儿和光头被前前后后的手机对着,横眉竖目地粗吼,“看什么看,滚蛋!”

放作平常,他们这么一吼,管闲事的路人早就作鸟兽散了,但今天奇了怪了,这些人不仅没走,还个个一脸正气,“警察打人还这么凶,太特么嚣张了!”

“就是,你们是哪个分局的!证件呢?”

“拍下来,举报他们!”

咔咔咔地一阵乱拍,还有人一直举着,像是在录像。矮个儿和光头被迫停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阴鸷瞪向逐渐跑远的伍甄和莫名其妙杀出来的年轻女孩,权衡一下,恨恨转身走了。被这么多人照了这一幕,他们再追上去简直是找死。

大柔拉着伍甄上了一辆刚停下的公交车,两人挤到最后面往车后眺望,见人没有追来,两人都松了口气,伍甄眼一黑腿一软,竟然直接跪了下去。旁边坐着的大爷吓了一跳,说是受不起她这么大的礼,连忙将位置让给她坐了。

大柔还在喘气,这身子属于从没有锻炼的小柔,不过就刚才一点运动量,她就好像掏空了体力似的。

耿柔被这一连串的刺激惊到了,心跳过后却是惊喜,她一直崇拜会格斗的女子的飒爽英姿,没想到居然能在自己身上看到这么帅气的一面,“大柔,你好厉害!”肾上腺素飙升的她连声音都尖了。

这只是很简单的防身术。

“原来我也有这个潜力。”

这种一般人都能做到,只不过像咱们这种体质困难一点罢了。大柔抹去额上层层的汗。

伍甄和大柔过了三站就下了车,伍甄惊魂未定,大柔找了家奶茶点,大热天的给她点了一杯热饮,伍甄一连喝了大半杯,心才好像放回了肚子里。

“你这姑娘,安全意识不行,有人要强行拉你走,你就应该直接赖在地下,那样最难拖走,并且你求救也没个章程,不会说重点,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夫妻。”大柔批评她。

伍甄喏喏,“我……吓懵了。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路见不平,人人有责嘛,”大柔拿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不过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伍甄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被人追着跑,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柔挑眉,“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伍甄抿嘴,她低下脑袋,又喝了一口奶茶,将珍珠囫囵吞下。

她不说话,大柔也不说话了。

“……这件事不光彩。”好半晌,伍甄才轻轻说。

“说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什么忙。”

伍甄的手腕火辣辣地疼,白皙皮肤上的两团青紫触目惊心。回忆起不久前的一幕幕,还有昨天晚上发上的事,伍甄几乎有些崩溃了。她挑眼看了面前的女孩一眼,换作其他人,她是不会说的,但是这个女孩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且,只身漂泊在西京的她,的确也找不到别人求助了。

伍甄徐徐说了她的经历。

她出生在升州市一个被称为垃圾村的郊区村庄里,那里的村民主要靠收废品卖废品维持生计,伍甄初中毕业想继续上学,父母都不让,他们觉得上学没什么用,要她跟他们一样捡垃圾卖废品。伍甄捡了两三年,突然一天在大街上看见以前的初中同学,他们个个穿着漂亮的衣服,在阳光下神采飞扬。她突然感到自卑,她不想自己这一辈子生活在垃圾堆里,一天中午趁家里人出去收废品,留了张纸条,背了个包偷偷跑了出来。

她沿着公路一路走到了西京,干过很多活,发过传单扫过大街,后来在一家快餐店里当服务生,有一天一个姓肖的男人吃完快餐,递给她一张名片,说她资质这么好,可以当模特,赚的钱比服务生多。当服务生的同伴都说是骗人的,但伍甄决定试一试。她辞了工作跟了肖哥。肖哥的确是干这行的,但手里几乎没什么资源,伍甄培训了一两个月,肖哥就带着她到底报名参加各种比赛,在一次地区模特大赛前夕,肖哥因赌博犯了事,不知怎么还牵扯到一条人命官司,他连夜坐汽车跑了。伍甄独自一个人参加了大赛,在忐忑中完成了比赛,获得了最佳上镜奖,被宇宙模特经纪公司看中了。

伍甄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没想到进了宇宙经纪公司,居然还有一次内试,而在这次内试中,她被刷了下来。伍甄以为自己又不成了的时候,接到了李贤的电话。她给了她一个地址,将她引起了宝利工作室。这里面还有一些人,全都是宇宙模特公司刷下来的,李贤说她们都是有资质的,公司觉得就这样淘汰她们太可惜了,因此成立了这个工作室,就好像宇宙公司的分公司一样,只不过资源可能没有宇宙公司的好。李贤没有骗她们,工作室的确有生意,但多数都是车展走秀,要么就是穿着暴露衣服拍一些不入流杂志,这些伍甄都忍了,只是从不接公司的私拍单。私拍其实就是拍裸照,有一对一的,也有一对一群人的,模特脱光了,让人随意拍。说是艺术,但都心知肚明。

工作室还有一项经常要模特做的工作,就是晚上陪客户吃饭喝酒。这种应酬伍甄知道,模特总会被揩点油调戏几句,以前跟肖哥时也有这情况,伍甄也不愿意干,所幸是自愿的,不愿意去的跟李贤说一声,她就不会打电话。只是应酬似乎有额外的收入,伍甄眼看着与她合租的孙白蕊花钱变得大方起来了,甚至还买得起一两千的包。而自己还在为生活费发愁,在孙白蕊的耸动下,伍甄动摇了。

她和孙白蕊昨晚十点多被李贤叫了去,伍甄已经做好了被人占便宜的准备,没想到一去酒吧的包厢里,看到的却是一场淫乱派对。男男女女全都衣衫不整,袒胸露乳。孙白蕊将伍甄推给了一个谢顶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一口洛州口音,还有口臭,孙白蕊叫他刘老板,叫伍甄陪好他。刘老板等伍甄一坐下,手就摸到了她的大腿上。等两三杯酒下肚,伍甄再看周围,竟然都已嗯嗯啊啊起来,伍甄受不了想走,刘老板却将她压倒,撕了她的衣服就想上。伍甄情急之下,抓起一个酒瓶就砸在他的脑袋上。出没出血她不知道,反正伍甄就趁大家震惊的时候跑了。

伍甄关了机在网吧里待了一晚上,她想明白之后不想再在宝利干了,但她现在身无分文,只能再去工作室一趟把上次车展走秀的钱拿到手,并且顺便把自己的资料要回来。

结果没想到,竟然会有不久前的那一出。

大柔、不,已经是在半途中换回的耿柔听完她的讲述,已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从李贤对待汪珊前后的两套态度上,耿柔已经对李贤半信半疑,但她还是情愿相信李贤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现在看来,她简直就是一个老鸨,她之前听到她与客户应酬时的对话,原以为在点菜,这么看来,是把女孩编着编号,当菜点。

耿柔背后伸起一阵阵冰冷的凉意。李贤自己也是女人,她这样对待别的女人,难道她就没有负罪感吗?还有孙白蕊那些陪酒的女孩,她们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

并且这件事,霍北辰的表哥杨靖宇知道吗?还是他本人也参与了这件事?

“你说他们抓我去干嘛?”伍甄打断耿柔的沉思,她越想越后怕,“我听说那种在大街上强行拉人的,是拉女人去做性奴,要不就是卖器官。”

“有这个可能。”耿柔在报道中看见过类似的报道,原以为这种危险的事情离她很遥远,没想到竟然就在身边。

伍甄狠狠打了个寒噤,如果没有耿柔的出现,她是不是真的被抓走了?也许她根本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些人,就没有王法了吗?”伍甄缩着身子轻轻道,“他们怎么这么坏?”

耿柔摇头,她也想知道,这些丧尽天良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我该怎么办?”伍甄六神无主了。她不敢回租屋,怕孙白蕊把人带回去,她甚至不敢回工作室那里去拿肖哥留给她的电动车。

耿柔试图叫大柔,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打斗让大柔消耗了很多精神,大柔没有回应。耿柔想了想,“报警吧。”

“可是我们现在算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警察根本不会管。”如果闹起来,李贤他们会不会倒打一耙,说她故意伤人。

“我认识一个警察,他的人挺好的,也很认真负责,你把情况跟他说一下,看看他怎么说吧。”

伍甄想了想,点头说好。

耿柔将吕晖的手机号码给了伍甄,伍甄当即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吕晖正在外面出任务,他听说了之后,让她先去警局里等他。伍甄惟有同意。最后吕晖问她,从哪里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伍甄秉承对警察同志不说假话的原则,实诚地将耿柔的名字报了出来。耿柔一听自己的名字,直觉不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吕晖听了意味深长,“哦,是那个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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