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很快来到岸边,江衡抱着她走下去,偏头正好看到一艘船也停在旁边。他没在意,继续大步往前走,没走两步,肩膀便被人按住。

他扭头一看,月光余晖下,周溥一袭白袍站在他身后,眉目清朗,面容平和。

江衡眼神一沉,寒声道:“滚。”

周溥的目光落在他怀里的陶嫤身上,固执地看着,似是有话要说。

可惜江衡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抬腿从侧边扫过去,腿风凛冽,周溥一个文人,哪里躲避得过,当即就被他掀翻在地。周溥被他踢中小腿,踉踉跄跄地扶着树干站起来,咳嗽两声,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陶嫤。

陶嫤从江衡怀里下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江衡的袖子:“魏王舅舅别打他了……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吧。”

江衡道:“没什么好说的。”

他扬声唤来李鸿李泰,正准备吩咐两人把周溥扔进江里去,人来没来,先被陶嫤拦住了。陶嫤能猜到他的想法似的,“我就说两句,魏王舅舅在旁边听着也行。”

江衡不为所动,她楚楚可怜:“求求你了……”

周溥哪里能跟他相提并论,若是被他打一顿,估计会落得半身不遂。

她求了许久,江衡才黑着脸松口:“不能说太久。”

她松一口气,忙不迭应下。

*

两人站在树下,江衡就倚在对面一棵树上,双手环抱,鹰隼一样盯着周溥。只要他一有动作,他就会上去收拾他。

陶嫤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回答我的时候,只用摇头或点头就可以了。”

周溥看着她,轻轻地点了下头。

月光穿透树梢,清冷光辉落在两人身上,地上一片银白。江上碧波粼粼,与月光交相辉映,两人的影子投影在江衡脚下,江衡低头看了看,眼神更冷。

陶嫤问他:“你是不是没有回宫?”

周溥点头。

她又问:“那你来曲江……是为了我么?”

他顿了一下,再次点头。

那边江衡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没有冲上来揍他。

陶嫤瞅一眼那边,敛眸,鼓起勇气问:“为什么来找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周溥一僵,半响没有动静。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睛竟比江上的河灯还要明亮,那里面究竟蕴藏了多少情感,大抵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一直守着她,看着她,早就把她放在心里了。可惜藏得太深,当终有一天曝露在她面前的时候,竟觉得有些难堪。他沉默了许久,释然一笑,点了下头。

其实她早就该知道的,只是没有向他求证,始终不能确定。

那天他在马车上亲她,她就应该知道,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那样做?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她?

可惜她已经有了江衡,她心里眼里都是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如果是上一世或许还有可能,她没爱上江衡,只跟他走得最近。可惜这辈子不能,她不能回应他这份感情。

陶嫤想了想,“不要喜欢我了,好么?”

周溥看着她,眼里盛满悲凉。

她只给他点头摇头的选择,他不想点头,也不能摇头。许多话积郁在心里,说不出去。

她抿唇,直白地告诉他:“我有了魏王舅舅,只喜欢他。你不要喜欢我了,你去找一个好姑娘,跟她和谐美满地过一辈子,好吗?”

周溥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抵是刚才被江衡那一脚踢得狠了,这会又被陶嫤刺激,他尚未缓过来。

陶嫤没有逼问,静静地等他回答。

过了半响,他才慢慢缓和过来,直起腰继续看她。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月光洒在他的眼里,那一瞬间,陶嫤几乎以为他要落泪。

他终究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含着苦笑,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她不知道,她给了他多么残忍的选择。

亲自承认放弃她,这一辈子都不跟她有任何瓜葛,对他来说就像在心头剜了一块肉。心上破了一大口子,冷风灌进来,又冷又疼。

☆、第162章 因果

后来是江衡扛着她离开的。

江衡听得不耐烦,索性直接把她抱在肩上带走了。陶嫤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后看,周溥仍旧站在原地,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视线,但是可以知道他一直看着她。

直到看不见后,陶嫤才低下头,心里十分愧疚。

她逼着周溥做出选择,明知他不想选,明知他有话说,还是逼他这么做了。

她就是自私。

只想着自己好,根本没有顾虑周溥的感受。

想着想着,心情越来越低落。他们一直来到停靠马车的地方,江衡把她抱了上去,挨着他身边坐下。

车夫扬鞭,马车渐渐走远。

陶嫤不说话,江衡便问:“舍不得他?”

酸不溜秋的口气,明显就是吃醋了。

她摇摇头,像飞蛾寻找光源一样,自动自觉地爬到他腿上,在他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倒不是舍得还是舍不得,只是觉得对不起他,她只有一个,回应不了他的感情。刚才他们离开时,周溥一个人站在树底下,前所未有的落寞。

她的话也是真心话,希望他找一个好姑娘,白头偕老,生儿育女。不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了?”她偎在他的胸口,闷闷地问。

江衡却是一点都不觉得,要他来说,还应当说得更直接一些,最好永远断了周溥的念头。让他知道她只能是他的,这辈子都是他的。

不过小不点现在心情低落,他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的好。他摸摸她的头,给她安定心神的力量,“你做得很好。”

陶嫤小猫一般嗯嗯几声,忽地想起什么,“你以后不要打他了。”

江衡沉默:“……”

她又说,“他的身体比不得你,刚才承受你那一脚,我看短期内都好不了。”

这话说得,江衡更加不想放过他了!如果不是他肖想他的女人,他犯得着对他这么狠么?如果下回碰面,周溥还是像今天一样执迷不悟,他依然会这么对他,直到把他打得不敢有任何心思为止。

江衡不说话,陶嫤晃了晃他的手臂,“你听见没有呀?”

他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这时候马车一晃,大概是前面的人潮太密,走得不是很顺当。陶嫤的头磕在江衡硬邦邦的胸膛上,忽地想起来明秋湖山庄那一夜,他曾答应她欠她一个人情!

那次为了救陆遥,他们还拉了勾的。

陶嫤说出来之后,江衡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想让本王答应什么?”

果不其然,她想也不想地说:“以后不许再打周溥。”

就这个?也值当她特意拿一个人情来换?

江衡睨她一眼,那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满,但是一对上陶嫤小鹿般期待的眼神,便心软了。他说:“如果他识相些,日后不再纠缠你,本王自然会对他客气。”

陶嫤当他答应了,欢喜地缠上他的脖子,在他嘴巴上啃了一下,“魏王舅舅怎么那么好!”

江衡顺势吻上去,唇舌交缠,吻得她气喘吁吁。

“你就这么在乎他?”

这个问题他问过一遍,那时候陶嫤没回答,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如今再问一次,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她回答。

陶嫤不傻,抵着他的额头轻轻晃了晃脑袋,粉嫩柔软的唇瓣亲了亲他的鼻子,再啃着他的嘴唇,像吃冰糖葫芦一样,舔了又舔,带着讨好的意味。她咪呜一声,“我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想多关照他一点。我最在乎的当然是魏王舅舅,嗯,我最在乎你了。”

江衡低笑,缠着她不让她离开,又亲又咬。

少顷,陶嫤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脸蛋埋进他胸膛,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小耳朵。江衡低头含住她的耳垂,手往下滑,“叫叫,我想要你。”

她的耳朵更红,这下一直红到脖子上,“不行,大夫说会伤到孩子的!”

江衡语气有点哀愁,“大夫只说前三个月不能碰,后面小心一些,就没什么大碍。”

天知道他有多想她,许久没有碰她,浑身都渴望得要命。为了不伤害孩子,这阵子他都一直忍着,如今实在忍不住了,多想尝一尝她的滋味。

她拦住他不老实的手,语气很坚定:“可是,可是还没到三个月呢!”

说着,她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才两个多月,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千万不能行房事的!可怜了江衡,忍得全身发烫,握着她的手,“那你帮帮本王……”

陶嫤就坐在他怀里,怎么感觉不出他的变化,刚握了一下就被烫得松开了,“这,这是在马车上!”

可惜没能逃开,被江衡半强迫着帮他在马车上解决了。

*

一回到王府,她凶巴巴瞪了江衡一眼,回到杜蘅苑便要洗手。

江衡在后面扶着她,以防她走快了摔伤。

中秋之后,风平浪静了许久,这阵子陶嫤的孕吐症状还是很严重,一直到十一月份才有所好转。总算能勉强吃些东西了,那两个月把整个魏王府的人都折腾得紧张兮兮,就怕她有一丁点差池。

好在总算过去了,王爷的脸上也轻松不少。

看着陶嫤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他说:“摸着都硌手了。”

陶嫤听罢,故意拿下巴蹭他:“疼么?”

江衡低笑,“不疼。”

心里却想着,剩下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把她养回来。不求珠圆玉润,最好跟以前一样玲珑有致,起码不让他看了心疼。

这阵子他们去宫里看了几趟,庄皇后的情绪有所好转,不如慧王刚离世时那么悲恸。

上回去看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宁嫔。

陶嫤跟庄皇后在御花园里,宁嫔挺着大肚子向她们走来。她大抵是得了皇上的特赦,见到皇后娘娘甚至不必行礼,只略略欠了下身,笑容温婉柔和,一点也不像是有那般野心的女人。

人不可貌相。

陶嫤心想,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要生了,听说周围的人都紧张得很,毕竟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位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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