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切磋告罄之后,李大兆收起方天画戟,和花烈说了几句话,花烈就拖着花寒带着他朝三人走过来了。
花烈高兴地介绍道:“苏大哥,甄大哥,沙大哥,这是我的朋友李大兆!”
“很高兴认识三位。”李大兆咧嘴笑了笑,虽然看着匪气,不过说话倒是比起寻常绿林好汉之流文雅许多,像是受过什么好的教养。
本来打算去柳天晴那边的沙临志停住了脚步,露出礼貌的笑容,“也很高兴认识你,李帮主,在下沙临志。”
对方无意掩饰身份,花烈花寒都已经清楚,他自然也没有装作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了。
李大兆一愣,显得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然后才客套道:“妙刀公子之名,如雷贯耳。”
“不过虚名罢了,李帮主不像是拘泥于名号之辈。”沙临志摇了摇头,心道这个男人倒是不像混过军队又变成土匪头子的人。
李大兆这回是真的笑了,似乎也看出了沙临志没有因为他和江湖上最近的冲突所以排斥他,道:“沙少侠果然不是沽名钓誉的人,你此番经过严舆,是打算去淮右鼎州参加武林大会吗?”
沙临志和苏日暮都是一怔,倒是甄侦露出了然的表情。
“武林大会?”沙临志疑惑地问了一句,“什么武林大会?”
“嗯?沙少侠不知道吗?”李大兆觉得很奇怪,“武林盟主十年一任,令尊担任盟主恰好十年,所以近日举办武林大会,重选盟主,难道令尊没有通知沙少侠吗?”
沙临志有些迷茫,“我少时就开始离家闯荡江湖,和家里联系较少,这次来严舆也是因为陪朋友过来走走,也许是父亲的人找不到我。”
而他之前是在监视宿天门的人,后来是在陪着柳天晴,花寒花烈虽然知道但也清楚事情轻重缓急,更不清楚沙临志就是武林盟主沙肖天的儿子所以没有说。
于是沙临志现在才从李大兆嘴里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他宁可进入朝廷做官供人驱使、也不愿意子承父业去做武林盟主的事情很不满,却没想到沙肖天竟是不满到这种程度,此等大事也没告诉过他。
沙肖天的野心很大,他一直都明白,只是他就是不喜欢去追名逐利,才会早早离家闯荡江湖。
他父亲一些做事的手段……
他也不是很赞同。
最近江湖上的风波他虽然没刻意多关注,但是闲暇之时也耳闻了一些,再联系起武林大会这件事,他就一阵莫名的不安。
这是一种预感,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沙少侠是不是不方便去武林大会?”李大兆问,他记起这个人人称道的年轻少侠是今年武举的武状元,也许这个身份让他不适合去参与武林中事了?
沙临志闻言,也蹙了蹙眉头——不是不适合的问题,是他可能没时间去,现在他听命于永宁王呢。
“为什么会不方便?”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沙临志抬头,望见阜远舟从走廊一端转身出来。
他道:“都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去鼎州参加武林大会。”说罢,转脸看向李大兆,微笑,“李帮主介不介意和我们同行?”
………
第二百九十八章 风景
最近鼎州的知府很苦恼。
苦恼到连自家二儿子娶了个青楼女子当妾室这件事都懒得管了。
为什么苦恼呢?自然就是为了最近武林中无比轰动但是朝廷中无比头痛的武林大会了。
武林大会不是市场里赶集,说开就开的,一般情况下不是盟主改选就是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例如上一次武林大会就是在十年前斩剑鬼苏昀休杀了当时的新任武林盟主之后开来选新的武林盟主的,这也间接证明了武林大会一开、当地官府就没好日子过的杯具循环,阿尼陀佛~善哉善哉~~
今年江湖风波不断兼之武林盟主改选,倒霉的就是鼎州知府了。
随着武林大会召开日期的接近,无数的江湖人涌进了这个大城里,家家客栈均是爆满,不少人家都把自己的空房子租了出去,赚个意外之财。
这人一多,就容易出是非,尤其是这些人不仅会武功还喜欢闹事,这个说服务不周到那个说住的地儿不好,最麻烦的就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三天两头打架斗殴流血事件都变成熟视无睹的事情了,可是又不能禁止他们进出城门——这么做恐怕不出两天知府大人的屋子就会被那些武功高强之辈无声无息搬了屋顶,然后顺带在月黑风高之夜剃了头上青丝扒了一身衣服五花大绑到大门口以供过路人参观了。
ps: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鼎州知府大人对此表示鸭梨山大。
……
最近甄侦也很苦恼。
苦恼到自己的暗器收入袖袋时都放错了一个导致某次出手时卡壳了一下,差点成了他人生中的败笔之一。
为什么苦恼呢?自然就是为了他家那个总是时不时出些状况身份各种神秘武功各种难测心情各种变幻的情人苏大才子了。
自从阜远舟阜三爷说了去淮右鼎州参加武林大会之后,苏日暮就一直心绪不宁的样子,说上三句话都不见他回上一句,平时恨不得得罪完全世界的铜牙利齿也收敛了,整天魂不守舍的,耸拉着个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一次甄侦还眼睁睁目睹了下马投宿的武功深不可测的苏大酒才直愣愣撞上柱子的惨剧现场。
甄侦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就忍不住和阜远舟说了一下。
谁知阜远舟也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问道:“如果闻……”他顿了顿,“苏日暮的身份比你想象之中的更复杂,你会不会弃他不顾?”
甄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对方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下官一开始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不过这和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影响?”
阜远舟眼神一闪,“无论是怎么样的身份,你都不会在意吗?”
甄侦觉得有点搞笑,其实这些问题本该是苏日暮那个做情人的家伙问的,可惜苏日暮可不是会问得出口的人,只能由关系最亲密的阜远舟来代替开口了。
搞笑归搞笑,甄侦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即使我和苏日暮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想我不会比殿下少了解他太多,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不过这不是能叫我置他不理的理由。”
他喜欢苏日暮,也许比之阜远舟和阜怀尧之间的那种爱情,他们两个的感情并不够深羁绊也不够多,但是,遑论是他还是苏日暮,都是习惯了朝生暮死的生活,他习惯抓住自己能够抓到的东西,绝不迟疑——因为他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更先到来。
他希望苏日暮也是如此,他不是阜怀尧,付出多少感情都能不动声色地不需要回报,好似真的冷血冷情一个人能够撑得住整片玉衡的天,更不是步步为营的阜远舟,在某一时间浇筑下心头之血,经过久远的等待来得到心目中梦寐以求的感情之花。
阜远舟的目光投往了鼎州的方向,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一种道不明的哀伤和压抑的隐怒,“如果……如果他死了呢?”
“……世事无常,死也是在所难免的,”甄侦如是道,秀美的脸容上甚至还带着一向春风拂袖雨化江南的笑容,只有一双魔魅黑瞳暗暗沉沉,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如果死了,我便带他四处走走,他也是闲不住的人儿,总是呆在京城会闷的。”
他说着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这是一种叫人简直毛骨悚然的温柔。
“那你就记住这个承诺吧,你很快就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阜远舟目光复杂地道,转身朝一个方向慢慢离开,黑黪黪的发丝在夏风里悠悠地打了个旋儿,“在事情结束之后,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他都肯定也会跟你走的,越是长大,我就越管不住他了……”
“那么陛下呢?”甄侦忽然道,“如果陛下知道了关于您的一切,他会怎么做?”
阜远舟的脚步顿住了。
“刹魂魔教,宿天门,帝位之争……甚至是在这场感情里的算计,”甄侦望着他高大沉稳的背影,语气淡然,没有丝毫质问的模样,似乎只是随口道来一二,“如果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做呢?”
“那又怎么样呢?”阜远舟沉默了一会儿,却是轻笑出声,颜容俊美而眼神危险,像是一只在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野兽,文雅中带着不可思议的侵略气息,教人汗毛微立,“我爱他……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他,只要这个理由,皇兄会原谅我,原谅我所有。”
……
甄侦没有跟苏日暮说他和阜远舟说过的全部内容,只转述了一下最后的那句话,最后道:“老庄那边给我写过信,说陛下这段时间一直身体不好,一开始总是不肯叫太医,前几天倒是肯了,可惜情况也不见好转,人都眼见着瘦下去了一大圈。”
苏日暮听罢之后,从自己的思绪里把三魂七魄抽回来,努力让自己维持不让甄侦总是隐隐担忧的状态,他的表情并不显得惊奇,像是很是寻常一般道了一句:“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心狠得很,对他皇兄都下得去手,说起来,他皇兄倒是对他真心好,都不舍得动他一根汗毛。”
他以前一直觉得阜怀尧这个人冷,危险,心狠手辣,但是遇到感情上的事情,他居然斗不过阜远舟,这点倒是叫他有些咂舌了。
阜远舟这个人……所以说很多人喜欢和他交朋友但是不喜欢做情人就是这个缘故,和他相爱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不管对方是怎么样的身份有着怎么样的苦衷,阜远舟爱了,这个人就必须得是他的。
哦,有人不肯?杀了。
有人说违背伦/理?伦/理是什么?能吃吗?
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就冒呗!
对于阜远舟来说,不管他先前退了多少步,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毫无阻碍地走到最后一步,抵死缠绵,相携到老。
没有人能阻止他。
……
三天后,淮右,鼎州,城门口。
为了不引人注目,沙临志带着柳天晴去了他父亲沙肖天所在的地方,李大兆单独走了,去和他夙建帮的成员们汇合,甄侦和苏日暮带着花寒花烈双胞胎进城,阜远舟说是有事要处理,就和赵衡先行离开了。
等办完事情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刻了。
鼎州里的投宿地点是阜远舟安排的,刹魂魔教的地方,所以他也不急着赶回去,下了马,拉着灰宵慢慢随着人流进入鼎州城内。
赵衡在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夕阳铺洒在大地上,此时一身黑衣的赵衡就像是阜远舟延伸出来的影子。
阜远舟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些微的愣神,忽然问道:“赵衡,你打不打算成家?”
这个问题实在问得意外,赵衡的脸色错愕了一下,旋即低下头,摇了摇,“属下要跟着公子一辈子,并无成家的打算。”
阜远舟本是心血来潮问问,听他这么回答,倒是有些心思复杂,转过头来不再说话。
赵衡这才重新抬起头,望着前方在滚滚人流中仍然鹤立鸡群的蓝衣男子。
这是他一辈子都看不厌的风景——即使,只是一个背影。
能有资格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永远不会是他,而是那个会对他露出从未见过的柔和表情的霜冷帝王。
他不在意。
只要阜远舟高兴,他就什么都不在意。
……
而在此时,鼎州靠近城门口的不远处,一处小茶寮里。
一个独坐在桌边的白衣男子引起了无数人的回头注视,但是又在接触到对方面容的瞬间,惊艳的同时也迅速调转了视线。
这是一个……华美而不容亵渎的男子。
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上面的暗纹随着倾泻、在他身上的夕阳余晖婉婉流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比天上的寒星更加冷冽,眼角一点泪痣比血更加红艳,他就这么端坐在那里,盯着手里的茶杯,让人感觉那陈旧的茶杯都开出了美艳的花儿。
第二百九十九章 相遇
不过很显然,这个白衣的男人并不是刻意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线的,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是阜怀尧,一个不需要刻意为之就能叫人无法忽略他存在的男人。
而他之所以盯着这个茶杯,也不是因为他觉得这个茶杯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更不是因为这杯一看就是劣质的茶是什么隐居的茶圣沏的。
而是因为这里面有迷药。
作为一个经常遭遇各种刺杀各种下毒各种围攻的曾经的太子现任的皇帝来说,能辨别出迷药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何况这种迷药还是最低劣的,甚至喝下去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发作。
所以阜怀尧就不明白了,他的这次微服出宫完全是临时意起——因为听到阜远舟终于从榆次山脉出来又要去参加武林大会,他就知道自家三弟定是在最近的江湖风波里推波助澜、趁机插上一脚,所以他便安排好朝廷中的诸多事宜,先一步来了淮右鼎州,算着今天阜远舟就该到了,他就出门转悠两圈,看能不能碰上,最后停在这个小茶寮里喝杯茶。
要不是所有影卫都被派去探听武林大会的事情,他又趁随行的人常安和薛定之等人不注意兼之寻常百姓不认得他便溜了出来,想必这杯茶也到不了他手里。
于是,阜怀尧就迷惘了,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能够这么快找到他趁机下迷药?为什么下的还是迷药?是绑架吗?
饶是聪明如他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这么拿着茶杯半天不喝,下药的人就忍不住了,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阜怀尧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看着形成包围之势的五六个满脸横肉的威武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