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

皇宫之中, 恩泽宴过后, 新科状元率众进士们去游街后, 祈帝摆驾回宫。今日大喜, 他自然要宿在德昌宫。宴会上他稍微饮了些酒水, 靠坐在塌上, 面色潮红, 眼睛微眯着,带着醉熏之意。

皇后摒退宫人,亲自侍候他更衣, 他随意问道,“今日永莲可有相中的人?”

“好像没有,臣妾看着, 永莲的身子似乎又差了, 坐在那里脸色惨白,病怏怏的, 臣妾瞧着怪心疼的。以前觉得永安性子太过烈, 人又霸道, 常常气得臣妾饭都吃不下去, 现在想着还是如永安一般生机好动的姑娘, 看起来叫人放心。”

祈帝一脸怜惜,道, “永莲确实是身子太弱,这么多年, 上好的补品不知吃了多少, 怎么就不见起色?你派人问问,去年上贡的血燕,贤妃那里可还有?”

“陛下,臣妾一直忧心着永莲,哪里会短她们的?无论是血燕还是百年老参,她们那里都没有断过。”皇后面露忧色,深深叹口气,“臣妾看着贤妃妹妹,也觉得心疼。贤妃这么多年,事事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尽心尽力地照顾永莲。说句心里话,臣妾养育三个孩子,都不如她养一个孩子那般累。”

祈帝点头,已换好明黄的寝袍,重新坐在塌上。

皇后蹲下,替他除靴。

“臣妾想着,一定要给永莲寻个称心如意的驸马。这孩子一直闷在宫中,也没个同龄人做伴,性子也绵软,得找个真心疼人的男子。今日寻摸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合心意的。倒是有个公子,模样长得俊,才气也不俗,和贤妃妹妹提了一句,贤妃妹妹想再细细打探。”

“是哪家的男儿?”

皇后自己也脱鞋上塌,和祈帝一起靠坐着,闻言一笑,“听说出身沧北文家,是二甲的进士,名列第三十六名。”

祈帝眯着眼,侧过头望着皇后,皇后笑道,“陛下如此看着臣妾做什么?臣妾也是听湘儿提过几次,说文家公子才情不俗。今日瞧着后桌有位颇为俊俏的公子,命琴姑去问,谁知赶巧就是文家的公子。永莲平日里就爱弄些诗词,臣妾也是想着,书香世家的公子温雅知礼,可能更合乎她的心意。也就那么一提,最后成与不成,还得经过贤妃妹妹的同意,臣妾可不会越过贤妃妹妹去做主。”

“你有心了。论年纪长相和才情,文齐贤倒是个不错的人。”

皇后又露出一个笑意,语气变得轻快些,“原来他叫文齐贤啊,之前那泄题一事,臣妾觉得文家那四爷有些冤枉。依臣妾看,尧儿都欣赏的人,肯定错不了,要不然尧儿也不会破格将他招揽为幕僚。必是文家人押题真准,才会惹出事端。”

祈帝似在思索她的话,自泄题事出后,尧儿似乎也没有弃用文沐松,反倒是有种先搁置一旁,等事过后再重用的意思。那皇后是什么意思,他微醉的眼神流露出一丝狐疑,很快又隐下去。

皇后似乎一无所觉,脸上的笑一直都挂着,“陛下,算日子,永安也要生产,你我都是要当皇外祖父皇外祖母的人。皇儿们都已长大,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永安也好,永莲也罢,这挑驸马还是由着她们的喜好来。就好比永安,自己挑的梁驸马,现在日子过得多舒心。永莲虽不是臣妾所出,但臣妾对她的心和永安是一样的,也盼着她以后能日子和美,和驸马相敬如宾。”

祈帝依旧不语,垂眼深思。皇后嫣然一笑,身子往锦被中一缩,露出皎洁如玉的脸宠。脸上半点脂粉未施,如同少女一般光滑细嫩,往日里凌厉的眼眸变得缓和,氲着雾气。

祈帝看着,心里涌起情愫,也躺进锦被中,皇后顺势往他怀中偎,两人很快交叠在一起…

外面的琴嬷嬷肃静守着,几个宫女离得远一些,也站得笔直。

忽然一个杏衣宫女急急地跑来,脸上还带着泪意,琴嬷嬷一瞧,认出是永莲公主身边的宫女。

宫女低声道,“嬷嬷,可否帮奴婢通传一下,公主犯了疾,痛得大汗淋淋。贤妃娘娘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御医也请了,药也喝过,公主还一直喊疼。”

“陛下和娘娘都已安寝,今日陛下似是饮过酒,想必身子极乏。不如老奴和你过去,或许能帮衬一二。”

那宫女很是为难,咬着唇,“嬷嬷,算是奴婢求您。公主已经痛得不行,奴婢不敢妄自做主。”

琴嬷嬷看着她,脸冷下来。

两人站着,琴嬷嬷估摸着时辰,慢慢地走到门前,轻叩一下,小声道,“陛下,娘娘,永莲公主病重。”

寝殿内,一室的靡香。

祈帝听到声音,脸上的红潮倾刻褪去。皇后拥被坐起,乌发散落下来,柔声道,“陛下,永莲的身子要紧,您快些去吧。”

她起身先穿衣,然后唤人进来侍候祈帝更衣。

祈帝脸有忧色,更好衣后摆袖匆匆离去。

他一离开,琴嬷嬷就进来,随后宫人们备好热水。她侍候皇后梳洗沐浴。

皇后躺在浴桶中,水中洒着鲜花瓣,升起的雾气带着迷人的花香。琴嬷嬷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肩。

“永莲这病真是越来越重,本宫看着,似乎是再也好不了。”

“娘娘忧心的是,奴婢瞧着,这回御医都压不住,怕是又加重了。”

皇后冷冷地轻哼一声,永莲这丫头,心眼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多。今日给她来这一出,分明就是不满她白日里提起文家那公子。

小丫头,想和她斗,太过自不量力。

她的手抬起,随意地抓起水中的花瓣,慢慢地搓碎。

第二天胥良川就去翰林院述职。他是殿前授职,授的是从六品修撰,比赵书才的从八品典薄高出两阶,翁婿二人成为同僚。

翰林院的最高上峰是胡大学士,胥良川先去拜见他,然后再一一和同僚们见过。赵书才站在后面,笑得一脸骄傲。

待下值后,赵书才与胥良川走在一起。赵书才脸上泛着红光,“胥姑爷,雉娘最近可好?”

“雉娘很好,大舅哥有什么打算?”

赵书才见姑爷明白他要问的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段家姑父的意思是想守哥儿留在京中,在京中谋个职缺,他有门路,想让守哥儿去礼部当个主事。我还没有答应,想着先来问问你。”

胥良川停下来,望着他,“太子已经成年,开始参与朝事。朝中各部稳固,此时留在京中,难已有大作为。不如寻求外放,在外面历练几年,有合适的机会再调回京中。”

他这么一说,赵书才有些糊涂。按理来说,太子成年参政,应该是好事,怎么听胥姑爷的口气,这时应该离京为好?但赵书才这人,有着农夫与生俱来的求稳心理,胥姑爷不会害他们,他说外放,那守哥儿就外放吧。

“那我与你段姑父说说,让他帮守哥儿寻个外放的路子。”

胥良川冷凝着脸,“不用,我自有路子。你看临洲怎么样?临洲城下,有十来个县,随他挑一下都行。”

赵书才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才合上,“那行,不拘哪个县。”

胥良川点头,重新抬腿往外面走。赵书才大步跟上,心里暗自发怵。明明自己是岳丈,可是在胥姑爷面前,总不自觉地想缩着身子。即使胥姑爷对他已经很是尊敬,他还是觉得有种莫名的压力。

不过胥姑爷再如何,也是自己的姑爷,还是向着他们赵家的。不像其它的两位,平家的那位不用说,压根就像没有过似的,以前燕娘在世时,他没有进过赵家的门,后来燕娘去逝,他更加记不得有赵家这门姻亲。段家侄儿也靠不住,成天跟妾室混在一起,凤娘也不管。

胥良川的步子迈得大,赵书才跟得有些气喘。两人分开路后,赵书才停下来喘了半天气,气匀后乘着小轿回赵宅去。

赵守和听完父亲转告胥良川的意思,也十分同意,“爹,大公子说得没错。咱们赵家根基浅,儿子也不够圆滑,与其留在京中苦熬,不如外放出去历练一番,幸许还能博上一博。”

“你能够这样想,爹很高兴,等会就去段府告诉你姑父,让他不用操心。”

赵书才说着,拍拍儿子的肩膀,用过饭后,去了一趟段府。段大人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讶,胥家的门路广,既然能安排守哥儿外放,自有道理。

他叹口气,“大舅哥,我可真羡慕你。儿子争气,女儿也孝顺。人说女婿半个子,你们有胥家这门亲,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哪里像我,你看鸿哥儿,现在虽说是在胥家书坊谋了个差事,但哪里能和守哥儿比。守哥儿以后是朝廷命官,他一辈子只能是个白身。”

“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以后鸿哥儿也会有出息。”

段大人苦笑,“你不用宽慰我,鸿哥儿以后是什么造化,我当父亲的一清二楚。”

他摇着头,神色痛苦,儿子要么就不在家,在家就和小妾混在一起,也不干正事。从前书房中的书,很多都被鸿哥儿烧了,边烧边哭,谁也拦不住。他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不忍再苛责。

赵书才也不知如何劝他,叫人带话给凤娘,让凤娘好生照顾段鸿渐。凤娘听到口信,冷笑一声,关上窗户,将那边男女闹笑的声音摒弃在外。

胥阁老和胥良川父子二人前后脚回府,胥夫人和雉娘都候在门口。

“怎么都在门口站着?”

胥夫人笑脸相迎,当着儿子媳妇的面,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说儿子第一天当职,她做母亲的出门迎迎也是应该的。

胥阁老一言不发,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胥夫人碎步跟上。雉娘则跟在胥良川的后面,夫妻二人朝自己的院子去。

“可还顺利?”她细声地问道。

他“嗯”一声,说起赵守和的事情,“我会帮他安排,最快过几日就要启程,你若是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不妨趁着这几日去一趟娘家。”

雉娘不过是略略惊讶就明白过来,皇后和太子之间,势必要有争斗。大哥和父亲都不是知情之人,容易不明就里的站错队,此时外放历练也是好的。

“准备外放去哪里?”

胥良川牵起她的手,平淡道,“临洲。”

雉娘就没有再问,大哥去临洲,无论哪个县,胥家人都能照应得上,确实是个好去处。

次日,她带着一些礼品回赵宅。

巩氏正安排人帮赵守和收拾行李,此番外放,少则三年,多则不可计。所有的东西都要打点。院子里晒满衣物,厚重的被褥和冬装都拿出来曝晒。

兰婆子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敲打着被褥。

巩氏看到女儿进来,又惊又喜,丢下手中的东西,欢喜地上前扶着她。雉娘的肚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显怀,但巩氏还是不放心,谨慎地扶她进屋坐着。

母女二人说起赵守和的事情,巩氏不停地说,让她以后莫要拿娘家的事情麻烦胥姑爷。

雉娘笑笑,她完全没有提过,甚至都没有想到过。所有的事情都是夫君自己安排的。

好似自从成亲以来,自己就过着万事不用操心发愁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是她前世里一直渴望的。此刻靠坐在软塌上,吃着点心,听着娘的叮嘱声,内心觉得是那平定祥和。

春日里和煦的阳光从门窗透进来,照得人心敞亮起来。

中午陪巩氏一起用过饭,再小憩片刻,她才起身离开。

马车平稳地驶离周家巷,拐上正道,开始沿主街行驶。行至半路,不知从何处冲过来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匹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直直地往她们这边撞过来。

车夫急忙勒住缰绳调转,马车急速地撞在路边的树上,雉娘在车里受到颠簸,情急之下紧紧地护着腹部。

青杏掀开帘子一看,就看到直冲过来的疯马,她大声呼喊。同时身子往雉娘这边靠,呈守护之态。

乌朵则抵住雉娘,万一雉娘摔倒,她还能当个垫底的。

眼看着疯马就要撞上来,车夫面色惨白,心道完了。

对面猛地飞奔出一个人,纵身翻上疯马,死死地勒住马脖子上的套辔头。疯马被制住,不停地挣扎。

车夫急忙跳下来,催促乌朵青杏把少夫人扶出来。

主仆三人下了马车,见疯马还在不远处挣扎,制住它的人正是许雳。许雳自雉娘出门,就一直在暗中跟着,最近都是如此,这是大公子的吩咐。

青杏和乌朵把雉娘扶到边上,路那边有人匆匆地往这边跑,似乎是疯马车的主人。

那家人得知雉娘的身份,吓得差点跪下,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商户。因为在铺子里买东西,就将马车停靠在门口,谁知马会自己发疯,还差点惹出祸事。

他们连连赔罪,那边许雳已经控制住疯马。

雉娘方才确实是心都提到嗓子眼,好在自己没事,见那家人吓得不轻,出声宽慰。

许雳不知劈了那疯马哪里,疯马瘫倒在地上,他仔细地查看着,在疯马的股后看了良久,还凑近细看。

然后他放开马,大步走过来。先是对雉娘行礼,然后询问马的主人,“你们这马车是停靠在哪里的,可有人接近过?”

那家的男人出来回话,“爷,小人等方才在前面的茶叶铺子,马车就停在外面。小人想着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没有派人守着。哪里知道会差点冲撞少夫人,小人罪该万死。”

许雳一言不发,抬头朝他指的茶叶铺子望去,那里商铺林立,往来的客人也多。他皱着眉,道,“这匹马的股臀处被人扎进去一根针,马受到惊吓,又觉得痛苦,才会发疯狂奔。”

那家男人立马跪下来,“爷,小人不知情啊,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想害我们。小人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这马车可是家中最为值钱的东西,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可能会给它扎针?”

他惶恐得瑟瑟发抖,一家人都跟着跪下来。许雳让他起身,仔细地询问他方才马车停放的位置,然后站在马车原来的地方,抬头看着四周的商铺,再扫视来往的人群。

雉娘已经听出来龙去脉,这家人缩着身子挤成一团,穿着尚可,气色也不算差,应该是小富之家。她的眼睛从他们的脸上一一认真地看过去,分辩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除了忧心和不安,似乎并没有什么其它的神色。她心里有了底,她和他们无怨无仇,对方没有理由会害她。

街道中来往行人较多,若是其它的有心人躲在暗处,侍机给马扎进一根针,这个可能性也极大。

事情太过蹊跷,那疯马好巧不巧,直直的撞向她们的马车。她现在想知道的是,那有心人是冲着她的,还是冲着别人不小心误伤她?

她蹙着眉,小声地吩咐青杏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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