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大孙女, 知道大孙女必然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不是她自夸, 自己这个孙女, 容貌才情就是当太子妃也是够的, 就是苦无世家贵族的出身。
方静然见祖母和堂姐打着哑迷, 疑惑地问道, “祖母, 皇后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静然,你记着, 赵夫人是皇后的嫡妹,虽然咱们家有恩于她们。可皇后是主,赵家以后绝对不可能只是个小门小户, 风水轮流转, 说不定以后,赵家能成为京中的勋贵。”方老夫人郑重地对小孙女道, 旁边的方静怡很快就明白祖母的打算。
方静然不屑, 隐约觉得祖母说得没错, 心里却不愿意承认以前看不起的赵家, 以后要超过他们方家。
“静然, 祖母说得没错,不说其它, 就说赵家的几个姑娘。赵凤娘虽然失了郡主的名号,那段家虽不是什么显贵人家, 可段大人也是从四品的大员。赵燕娘是不是设计换亲暂且搁置一旁, 陛下都承认的平家少夫人,未来的常远侯夫人。还有赵雉娘…”方静怡停一下,略顿,“赵雉娘嫁的是胥家,胥家大公子将来要接任阁老的,身份能低吗?就赵家这三个姑娘,以后赵大人和赵公子在京中还能混得差?”
方静然恍然,祖母和堂姐的意思是…要她嫁入赵家?
“不行,我不喜欢赵家。”方静然断然拒绝。
方老夫人的脸一沉,“祖母还能害你?那你说说,你们来京中也有段日子,和你姑姑也出过门做客,你告诉祖母,可有什么差不多的人家相看你?赵家现在不显,将来一定能平步青云。再说赵夫人是什么性子,最是软弱不过,又不是嫡亲的婆婆,又念着你祖父的恩情,定会善待你。”
方静然垂下头,以前在临洲时,因为方家的声望,知府蔡家的二位小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谁知道来到京中,都没有人搭理她们,京中遍地的勋爵世家,哪有人将小小的方家放在眼里。
可赵家,她却有些不甘心。
祖母说的又没错,她也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皇后对赵家的恩宠。
终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方老夫人更加欣慰,两个孙女都是好的,等孙女们以后嫁人,帮衬一下兄弟们,方家就不用窝在偏远的临洲。
方老夫人心知,要想达成所愿,必定要紧紧地抓紧皇后娘娘的这点感激之情。次日一早,就带着儿媳孙女们去了赵家。
赵氏盛情款待了她们,对于老夫人隐晦的意思,装着糊涂不接话。急得老夫人直接和她挑明。
巩氏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此事她不能作主,得和老爷商量。
方老夫人倒是明白她的难处,赵公子又不是她生的,她是不能一人做决定。反正目的已经挑明,方老夫人有信心,赵家会同意婚事的,她一脸高兴地领着儿媳孙女离开。
巩氏几番思量,对于方家的姑娘,她是真的不想要。送走方家人后,也没有赵书才商量,就让兰婆子去了一趟胥家。
雉娘听到兰婆子转告的话,了然一笑。
方老夫人不愧是老贼精,这是看出赵家的潜在价值,都能舍下一个姑娘,可是她和娘一样,都不想和方家人再沾上关系。
方家姑娘再好,她也不想和她们做姑嫂,何况方家两个姑娘的人品还有待商榷。
方先生的恩情,她们会铭记,也会侍机报答。至于和方家结亲,就免了吧。方家的姑娘赵家消受不起。
她让兰婆子回话,告诉娘就说此门亲事不能应。
兰婆子一听,笑开了花,夫人和小姐想到一块。她是个下人,不敢拿主子们的主意,可打心眼里不想以后侍候姓方的少夫人。当年方老夫人赶她和夫人离开临洲时那副鄙夷的嘴脸和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到死都能记着呢。
巩氏收到女儿的意思,索性在老爷的跟前提都没有提这事,打定主意,等方家人再次相询时,直接就说老爷不同意。方家人总不能厚着脸皮来问老爷为什么不同意吧。
胥府内,雉娘将方家人的意思和胥老夫人一提,胥老夫人眯着眼,不停地摇头,“方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可惜方先生光风霁月,傲骨铮铮,两个儿子也没有一个能承衣钵的,孙子们更是不用说。”
雉娘乖巧地坐在她的对面,小脑袋点了一下,都说是爹怂怂一个,娘挫挫一窝,有方老夫人在,能教出什么像样的儿孙。
胥老夫人瞧着她的动作,笑了一下。孙媳娇小的身子坐在圆凳上,玉脸桃腮,身如三月丝柳,面似五月花红。这么个可人疼的小媳妇,难怪大孙子稀罕。
若是来年生下重孙,那就再好不过。
正想着,胥良川修长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还有几天就到除夕,天气是越发的冷。前几日雉娘将庄子送来的年货分了三车去赵宅,又送了一车去段府,其余的都留着。
胥老夫人还打趣说,娶了这么个孙媳进门,她们连备年货的银子都省了。雉娘当然明白祖母是说笑,胥家有自己的产业,哪真能看上那点银子。
胥良川的长腿一迈进门槛,就迎上妻子含情带笑的眼。
胥老夫人见他们小两口恩爱,眼中情意绵绵,心里越发的满意。
“孙儿给祖母请安。”
“好,外面冷,快快到炉子边上烤烤。”胥老夫人招呼着孙子,胥良川照做。
屋子里有地龙,身子很快暖和起来,他看着小妻子,道,“梁驸马派人送来帖子,让我们明日去公主府。”
“永安公主?”胥老夫人先开口,“这位公主倒是个真性情的,不知邀请你们上府所为何事?”
雉娘回道,“祖母说得是,孙媳觉得永安公主为人还算不错。上次在街上偶遇,公主曾说过改日请我们做客,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胥老夫人笑起来,“我倒是忘记你和公主的关系,她可是你的嫡亲表姐,怪不得方才我还在纳闷。公主府和我们胥家可是一直没有走动,怎么突然就下帖相请,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
雉娘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视线和胥良川的撞在一起,胥老夫人看在眼里,没一会儿便喊着身子乏,让小两口回去。
夫妻俩人这才起身告辞。
进了自己的院子,雉娘这才说起方家之事。
“你做得对,昨日皇后娘娘也召见了方家,似乎提到了太子。”胥良川平静地坐在临窗靠塌上,指指身边的位置,让小妻子也坐过来。
雉娘顺从地坐过去,眼神闪了闪。皇后召见方家,说了什么夫君都能在很短的时间知道,看来是宫中有人。不过她肯定不会傻傻去问夫君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她疑惑皇后提太子做什么?
“太子?这又有什么关系?”
胥良川凝睇,“你猜?皇后还赞了方大小姐。”
不会吧,雉娘睁大眼睛,“难道皇后是想给太子纳侧妃?”
“真聪明,一猜就中。”胥良川眼露赞赏。别人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关系,自然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实际上,能让皇后往太子那边推的人,以后都不可能有好下场。方大儒是有恩,但方老夫人可是让岳母流落在外,无奈为妾的罪魁祸首,皇后岂能放过她。
方家想和赵家联姻,绝不能同意。
“我娘也不愿意有个方家的姑娘当儿媳。”雉娘说着,说起另外一件事情,“今日你不在家,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昨天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习字能修身养性,于是我写了三张。”
她语音一落,便献宝似地拿出自己写的字。
他修长的手指接过,“不错,横撇写得还算到位,笔力稳进了一些。若是觉得吃力,不用勉强,为夫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她吃吃地笑着,调皮地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颤着,灵动惑人。
次日夫妻俩应邀去了公主府。
梁驸马亲自出门相迎,将夫妻俩请进去。
花厅里,红底描金的软塌上,靠坐着身穿宽大红色襦裙的永安公主,永安公主比前些日子见着时丰腴一些。她的身边还有一位二八的俏丽姑娘,一身窄袖束腰八幅裙,只及脚踝,露出脚上的鹿皮靴,看起来十分利索。
永安公主给她们相互介绍,雉娘才这知这姑娘是梁驸马的胞妹,名唤梁缨。
梁缨自雉娘一进门起,眼睛就仿佛要粘上来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永安公主用美人宫扇打了她一下,“看你这德行,见到美人就挪不开步子,幸好是女子。若是男子,如何了得,就这副好色的模样,必是京中第一纨绔公子。”
梁缨的目光有所收敛,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雉娘,啧啧道,“公主嫂子,你怎么不早点邀请胥少夫人来做客,缨儿倒是听说过她长得好,没想到长得这么好。”
“多谢梁小姐夸奖,皮相父母给的,是美是丑都是不我们自己的功劳。”雉娘小心地斟酌,她可是听说过,永安公主最为在乎长相,以前还曾说过要和二皇子换脸。
梁家小姐如此赞她,让她心里打鼓,就怕公主会多想。
永安公主斜一眼梁缨,“还是雉娘说话中听,长得好也罢,坏也罢,哪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本宫从前年少时,还曾和舜弟开玩笑,要和他换脸,吓得舜弟跑到母后的跟前痛哭。”
她的话里并无一丝芥蒂,显然对自己的长相并不是很在意,不知为何会有那样的传闻。
“皇姐还好意思提?那些日子我可是时常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个要来扒我脸皮的人。”外面传来少年独有的声音,走进来的正是二皇子祁舜和韩王世子祁宏。
祁舜进门来,胥良川和雉娘都要行礼,祁舜却先一步唤两人,“表姐,表姐夫。”
后面的祁宏微一怔,也欢喜地唤道,“表姐,表姐夫。”
“胥少夫人哪里成你的表姐了?”梁缨问祁宏。
祁宏挠下头,他头发已经能束起,许是他自己忘了,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初见胥少夫人时就觉得十分的亲切,也想着若是有这么一个姐姐该有多好。她既然是皇伯母的外甥女,我叫声表姐也是可以的。”
韩王比陛下年长,因为身残,和韩王妃成亲多年后,才得了祁宏一个独苗,爱若珍宝。
梁缨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这么说,我也可以唤她一声表姐。”说完她真的叫了一声。
永安公主受不了地抚额,“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真是够了,不就是看雉娘长得貌美,都上赶着认表姐。缨姐儿,你认什么表姐啊,依本宫看,你干脆认雉娘当亲姐姐好了。”
“那可不行,我们又不是亲姐妹,若真是姐姐妹妹地叫,别人会怎么想。”梁缨连连摆手,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胥良川。
梁驸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胥良川不动如山。
雉娘细思着永安公主的深意,以她的直觉,公主不可能是要给她添堵的人。
花厅里突然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梁缨的眼中全是狡黠,鹿皮靴子在地板上蹭了蹭。
所有人的都将目光投向胥良川,包括雉娘,胥良川脸色平静无波,淡淡地道,“身为胥家子孙,应该谨守祖训,胥家唯有嫡系。”
雉娘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失落,仅是因为祖训吗?
胥良川注意到小妻子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皱了皱眉,缓缓地又道,“吾妻贤良淑德,得一人甚幸。”
他细心地观察着,就见小妻子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如云散霁出,红霞漫天。
永安公主喃喃道,“这个…看不出来良川还会说情话。”
厅中的其余几人也有些发愣,好大一会儿,梁驸马哈哈大笑,“公主,您输了吧?我就说无论什么事情也不可能让良川变脸,偏偏你说要吓一吓他。他是没吓着,赵家表妹吓得不轻吧?”
果然,就见永安公主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嗔怪地望着梁驸马,“看本宫,将你们都绕糊涂了吧。本宫的意思不是让缨姐儿和雉娘做姐妹,真做姐妹各自嫁人哪能天天见着。不是姐妹又能天天见着的只有另一种…本宫记得胥家不是还有一位二公子?”
她这一说,雉娘反应过来。
只是事关他人的婚事,而议论的姑娘就在厅中,永安公主就是这么大咧咧地说出来,也不看下还有二皇子和韩王世子两个未成婚的少年。
永安公主一向都是霸道的性子,二皇子和韩王世子并未露出任何的诧异之色,便是那梁缨,脸上也不见一丝羞涩。
她好像真的在考虑公主的话,一会儿看看雉娘,一会儿低头,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要是能天天看到表姐,那就行。”
雉娘被吓了一跳,这姑娘胆子可真大,终身大事,连正主的面都没见过。就因为想天天看她,竟如此爽快地答应婚事。
永安公主笑起来,“缨姐儿不愧是将门虎女,性子就是爽快,此事包在本宫身上,定能让你如愿以偿。”
她话音一落,梁缨就立马挨到雉娘的跟前,一脸的欢喜。
雉娘暗道,这梁家小姐比自家的婆母还要疯狂。
怪就怪在厅里的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雉娘深吸一口气,有些明白过来。公主和驸马请他们夫妻俩来做客,打的怕就是岳弟的主意。
只是她不过是堂嫂,夫君也只是堂兄,哪能越过长辈给堂弟的婚事做主。她和对面而坐的夫君对视一眼,夫君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永安公主从软塌上坐起,一只手扶着肚子,她身边的嬷嬷小心地搀着,梁驸马立刻起身轻问,“可是身子有些不适?”
“无事,靠久了,有些腰酸罢了。”永安公主摆下手,示意雉娘坐近一些。
梁缨也跟着亦步亦趋,永安公主好笑地道,“看看你的样子,以前总追在舜弟的后面,现在见了雉娘,怕是要将舜弟丢在一边。”
祁舜也笑起来,祁宏也跟着一起笑。
厅内的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雉娘思量着,梁家小姐的性格爽朗,应该不是背里使阴招的人,与这样的相处倒也自在,就不知祖母会不会忌讳梁家的家世。
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永安公主既然挑明想和胥家结亲的事。剩下的就是胥良川夫妇二人回去和家里人通气,成或是不成,胥家人都会给个准话。
胥良川看一眼梁驸马,梁驸马笑得故作高深。
他垂下眼眸,暗自揣测着永安公主夫妻俩的用意,渐渐心里有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