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氏和雉娘出宫坐在马车里, 她不停地用手抚着袖子里的嫁妆单子, 如火烫一般, 这些东西比起凤娘的嫁妆都要丰厚不少。
由于东西太多, 先放在宫中, 等出嫁时再送出来。
雉娘蹙眉, 看皇后的样子, 不像是知道凤娘燕娘都不是亲生女儿。可是为何表现得如此平静,深宫女人的城府果然不能小觑。
如若皇后以为燕娘是亲女,为何并未赏赐任何东西, 反倒是她这个外甥女,得了好处。
“雉娘,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雉娘醒过神来, “娘, 我只是觉得皇后娘娘的赏赐太多,有些受宠若惊。”
巩氏笑笑, “她是你亲姨母, 就算是她不说, 我也能猜到她以前在侯府生活得并不如意, 那梅郡主岂是好相于的。你姨母疼你, 你受着就是。”
雉娘点点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可又想不出是哪里。巩氏又笑一下,不敢细想, 心中隐有感觉雉娘就是长姐的孩子, 要不然长姐怎么会赏赐如此贵重的东西,至于事情真相,她不想探知。
母女二人回到赵宅,赵书才疑惑地接过巩氏递过来的嫁妆单子,抖个不停,眼睛睁得老大,“这…这都是娘娘赏给雉娘的嫁妆?”
“没错,娘娘心疼妾身,怜爱外甥女。”
赵书才欢喜得脸都变了形,“好,微臣谢娘娘隆恩。”
他将单子还给巩氏,叮嘱她要妥善保管。
雉娘百思不得其解,想让青杏约大公子出来,又想着男女婚前不见面的习俗,摇摆不定。
胥家东院内,胥良川也在细思着近日的事情,据他的人来报,皇后身边的芳嬷嬷一行人从渡古悄悄归京,同行之中,另有一妇人,妇人原是渡古县衙后面卖汤面的婆子。
这婆子被偷偷变妆带进宫,次日便消失在帝都,遍寻不见。
此后,皇后的举动有些耐人寻味,让赵凤娘和赵燕娘同天出嫁,用意何在?
又赏赐雉娘堪比永安的嫁妆,意欲为何?
是否…?
也许是有某个他没有弄清楚的地方,雉娘才是皇后亲女,所以皇后才会有此举动。
胥良川皱着眉,唤来许敢,披上大氅。
“大公子,我们去何处?”许敢小心地问着。
胥良川看他一眼,“赵家。”
“不妥,大公子。”许敢不敢直视他清冷的眼神,硬着头皮道,“老夫人交待过,婚前男女不见面,这是规矩。”
胥良川一愣,还有这个规矩?他慢慢地解下大氅,也罢,日后成亲,有的是机会说,他淡淡地瞅一眼许敢,许敢觉得腿肚子都在发软。
“正好,近日无事,你将书房里不用的那些书整理造册,归类放好吧。”
许敢垮下肩来,他就知道提醒大公子不要见赵三小姐,是一个苦差事,可偏偏又不敢违抗老夫人的命令。
他认命地走到后面的书架,头疼地看着挤得实实的书卷,认真地整理起来。
腊月九日,段府中喜气洋洋,四处贴着红联,开始挂灯笼。
赵家人也上门来,因为燕娘死活不愿在赵家出嫁,赵氏被她吵得头痛,就依了她。反正嫁一个也是嫁,嫁两个也是嫁,到时候燕娘的嫁妆抬出去,在府外绕一圈再回来,也就礼成。
出嫁前一日,巩氏和雉娘自然要住进段府,巩氏做为凤娘和燕娘的母亲,出嫁前一夜还有许多事情要交待。
段鸿渐是新郎,赵守和陪着他,雉娘远远地看着他们,想要避开。段鸿渐的眼神直愣愣地盯她,一段时日不见,雉表妹比以前更加的娇艳,他的心里越发的不甘心,如此美貌的女子,本就应该是他的。
雉娘见他们要上前,错后一步,落在巩氏的后面。
赵守和上前跟巩氏见礼,口中称着母亲,他叫得十分的顺口。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在京中都结识了不少的好友,别人都知道她的母亲是常远侯府的嫡女,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妹,言语间都十分的讨好。
“原来是守哥儿和鸿哥儿。”巩氏对着也跟着行礼的段鸿渐道,“鸿哥儿明日就要大婚,守哥儿就多陪陪他,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帮衬一二。”
“儿子省得,母亲放心。”
段鸿渐的眼神越过巩氏,望向雉娘。雉娘低着头,没有抬起,他略有些失望,可瞄见她低垂着露出的白嫩颈子,眼里一片火热。
雉娘轻声地提醒巩氏,“娘,我们快些去姐姐们那里吧。”
赵守和连忙拉着段鸿渐告退。
雉娘和巩氏走进燕娘的房间,方才院子里的情形被赵燕娘看在眼里,她嘲弄一笑,“雉娘,你看,段表哥看你看得都快入迷了,想起你们在渡古时…哎,造化弄人哪。”
巩氏怒喝,“燕娘,你怎么说话的?都要嫁为人妇,还这般不知深浅,嘴里没个把门,若是传扬出去,你妹妹如何做人,鸿哥儿又要如何做人,你和鸿哥儿眼看就要成为夫妻,夫妻一体,你怎么能如此抹黑他?”
赵燕娘撇下嘴,不屑地一笑,夫妻一体?她和段表哥才不会是夫妻,对雉娘阴恻一笑。
雉娘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道,“二姐,你如果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你和段表哥郎有情妾有意,终成眷属,为何非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雉娘,二姐是为你们惋惜。”
雉娘也不管巩氏是否看着,走前一步,欺身靠近赵燕娘,“赵燕娘,你若是还将我当成是在渡古时任你作践的庶女,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你若再敢乱说一个字,信不信我豁出去,将你的丑事嚷得天下皆知,你真以为我是怕你,不过是不想和蠢货计较罢了。”
“你…你嚷啊…看谁没脸。”
赵燕娘退后一步,气势明显矮下去,雉娘冷笑一下,欺软怕硬的怂货。
“只会是你没脸,我行得正坐得端,倒是你,可别忘了还有董家表哥那一段呢。你说我若是将你和董庆山私订终身交换情物的事情透露出去,段家表哥会做何感想呢?”
也许段鸿渐已经知道,董家人闹事时,段鸿渐可是在阆山书院读,雉娘坏心地想着,这对夫妻以后的日子有得瞧。
赵燕娘被她吓道,心里惊疑,雉娘这小贱人,时不时地就发疯,也太邪门,“母亲,你看雉娘,哪有一个大家小姐的样子,竟然敢口出污言,污蔑自己的嫡姐。”
巩氏装做没有听到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内的摆设,“燕娘,你都要嫁人了,有些规矩不要忘记。雉娘说得对,你以前的那些事情可要瞒好,真让鸿哥儿知晓,夫妻生了间隙,不能和睦,反倒不美。”
赵燕娘狠狠地瞪母女俩一眼,全是表里不一的女人,外面装得柔弱,也就是男人被她们的美色所迷,看不清她们的真面目。
她的眼里冒着恨光,雉娘朝她勾下嘴角,要不是碍于身份,谁愿意来看这蠢货,眼下看也看了,鬼才愿意留在这里。
雉娘拉着巩氏,“娘,二姐我们已经看过,现在去看大姐吧。”
赵燕娘急着出声,“雉娘留下来陪我。”
雉娘冷笑,“你确定要我留下来陪你,我这人就爱念旧,说不得又要和你好好说说我们在渡古的事情,董家表哥啊…”
赵燕娘咬牙,“行啊,我也想和你说董家表哥呢,你和董表哥可是…”
“好,那我们就好好说说吧。”
雉娘让巩氏先去凤娘那里,巩氏有些不放心,雉娘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
赵燕娘宁愿和她谈论董庆山,也要将她留下来,肯定是有阴谋。从赵燕娘执意在段府出嫁,她就猜出,以赵燕娘的性子,定然是要出什么妖蛾子。她也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赵燕娘,人都送上门来,正合她意。
她如今可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庶女,娘也不是孤苦的妾室,她们母女受了太多的委屈,现在身有倚仗,又岂会再忍气吞声。
她让青杏留下,主仆俩就坐在赵燕娘的对面。
“你让你的丫头出去,我都将我的丫头婆子们遣得远无的,我和你说的话都是外人不能听的。”
“我没有什么外人不能听的话,青杏是我的丫头,当然要一直在我身边。”
赵燕娘笑起来,“也好,主仆俩一起,也是佳话。”
雉娘了然,看赵燕娘的打算,是要故计重施,除了想毁她清白不做他想。今日她就要前仇新恨一起算,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二姐,你要说什么就尽快说吧,明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是该好好地缅怀一下董家表哥。当初你可是连贴身肚兜都送给了他,郎情妾意,要不是他突然早逝,你可就是董家的娘子,哪有段家表哥什么事。”
雉娘就那样坐着,如话家常一般,赵燕娘心惊,雉娘又开始邪门了。
“小贱人,现在不装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要是胥家大公子知道你如此的嘴脸,会不会还娶你进门?”
雉娘笑起来,直直地看着她,脸上全是嘲弄,“这就不劳二姐操心,我和大公子是天定的姻缘。倒是二姐你,要是段家表哥知道你曾和董家表哥互许终身,愿不愿意你进段家门呢?”
赵燕娘霍地站起来,想打她,青杏一把抓着伸过来的手,再折回去,痛得燕娘嗷嗷乱叫。
雉娘对青杏递一个赞许的眼神。自从上次发过火后,青杏和乌朵都变得小心翼翼,青杏更是连表忠心,说大公子就是让她来保护自己的,还展露出自己的身手,青杏的身手不凡,一下子撂倒七八个壮汉不成问题。
所以今日她才会一直将青杏带在身边。
她对青杏使个眼色,青杏会意,青杏将赵燕娘往地上一推,一下子将人敲晕。然后飞快地在屋内搜寻,一把扯开屏风后面的帘子,就见那里露出一个门,她将门打开,外面的段鸿渐就一头栽进来。
雉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段表哥,你怎么如此心急,明日晚上才是洞房花烛,怎么今日表哥就躲在二姐的屋外。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你们,二姐就是多情,当年和董家表哥就是这般,和段表哥也是这样。”
她说着,一脚踢在燕娘身上,青杏已经关上后门,将段鸿渐提起来,丢在地上。
段鸿渐想挣脱,怎奈青杏常年习武,力大惊人,他挣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雉表妹,你快让你的丫头放开我。”
“放开你?你和赵燕娘究竟存着怎样龌龊的心思,我都不想说出来脏了自己的嘴。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那我就成全你和二姐。”
段鸿渐疾言厉色,一脸的惋惜,“我真是错看了你,你怎么是这般的女子?”
“我是哪般的女子,总好过你这种斯文败类。”
他正要嚷出声,雉娘对青杏一挥手,青杏就将他一掌拍晕。
“三小姐,现在要怎么做?”
“赵燕娘的大礼,我不能辜负。”
雉娘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茶水,端起来,放在鼻子下面一闻,眼神更暗。
这茶水有异味,想来里面有什么杂料,赵燕娘想毁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在渡古时,董氏就是这般,想要置她们母女于死地,赵燕娘不愧是董氏一手带大的,手段雷同。
只不过,她比董氏要蠢,这个计谋并不高明,漏洞百出。
还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到时候要怎么摘脱?可能燕娘恨她入骨,连怎样圆话都没有多加思索,只想着让她失贞,一旦坐实此事,自己名节尽毁,其它又有什么关系。
雉娘的目光发冷,青杏看着她,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她指指床塌,青杏手脚麻利地将两人搬到塌上。
后面传来雉娘无起伏的声音,“将他们的衣服脱了。”
青杏略一诧异,然后便把心一横,闭着眼嫌弃地将他们的衣物剥除,然后盖上被子,赵燕娘在里面,段鸿渐在外边。
雉娘晃着手中的杯子,走过去递给青杏,青杏会意地掰开他们的嘴,分别灌进去。
处理完这一切,主仆俩打开后门,悄悄地离开。
赵燕娘的婆子丫头还在前门不远处守着。雉娘和青杏从后门的小路一直往边上走,绕过她们,来到凤娘的屋子,巩氏正满脸通红地坐在凤娘的对面。
做为母亲,就算不是亲的,这婚前教导必不可少。可巩氏本就是羞怯的性子,让她教闺房之事,又不是亲女,她哪里开得了口,踌躇半天,都说不出口。
见女儿进来,松了一口气,将袖中的册子塞到凤娘的手中,凤娘了然,用袖子盖住册子。
巩氏看着走进来的女儿,轻声地问道,“你不是陪你二姐,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雉娘脸色不虞,有些不满地嘀咕,“二姐才不要我陪,一看到表哥去了,就嫌我碍事,将我赶出来。”
赵凤娘的眉皱了一下,孤男寡女,夜里独处一室,有些不妥。转念一想,他们明日就要成为夫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看不见吧。
雉娘对着凤娘说着恭喜的话,凤娘也和她说些趣事,还提点她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凤娘之前并没有将这个庶妹放在眼里,谁知事情出人意料,庶妹变嫡妹,还和皇后扯上关系,若能交好,以后在京中也是助力。
两人一个有心修复关系,一个有意拖延时间,相谈甚欢。
说了半天话,巩氏想起还有燕娘那里没有交待,开口道,“凤娘早些歇息吧,我还要去燕娘那里交待一下。”
凤娘点头,这样也好,母亲过去,段表哥就会识趣地离开。
雉娘好似有些为难,迟疑半晌,似是不解地道,“娘,我看二姐神神秘秘的,还将丫头婆子都遣开,将表哥留在屋里,表哥好像不愿意的样子,我总觉哪里有些不妥。”
凤娘心里一沉,段表哥不喜燕娘,根本就不想娶燕娘,她和姑姑都知道,要不是姑姑说是皇后的意思,恐怕段表哥怎么也不会答应。
燕娘不会因为表哥不愿意,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她当下也有些坐不住,便要和巩氏一起去燕娘的房间。
一到燕娘的屋外,果然曲婆子和木香就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又不敢进屋子。她喝道,“你们不在里面侍候主子,在外面做什么?”
曲婆子正欲回话,看到凤娘身后的雉娘,愣了一下,将口中原本想好的说辞咽下去,低声地回道,“是二小姐吩咐奴婢们的,让我们不能随意靠近。”
凤娘冷着脸,让身边的下人去敲门,下人走近门前,吓得面无血色,连退几步。
巩氏也瞧出不好来,赶紧上前,听到里面传出男女的喘息声,暗道不好。
雉娘对青杏使个眼色,青杏冲过去,一脚将门踢开。一行人闯进去,一瞧清里面的情形,巩氏连忙捂住雉娘的眼睛。
眼睛被巩氏捂着,雉娘仔细地听着声,一阵男女靡靡之声,心知事情已成,装作不知所措地愣在当场,然后被青杏给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