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寅时三刻,林司曜跟着梁玄静与梁恩载父子进宫面圣去了。
林霄醒得早,喝饱了奶继续补起早眠。而刚会翻身不久,正贴着肚子在床上学爬行的林珑,则与司徒耘玩得很起劲。
苏水潋暗示白荷与嬷嬷看着他们,自己则沿着荷院蜿蜒的长廊,边思边走,直至走到回廊的尽头,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对着满池都还只是初生荷叶的莲池发起呆来。
虽然,梁恩载再三保证,阿曜随之进宫面圣,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过是大皇想嘉奖他一番罢了。毕竟,他协助皇室除去了令大惠无比忌惮的血冥十二血骑。
可是,为何她的心里总有着丝丝不安。
毕竟,面圣不是儿戏。
想那曾对大皇有过救命之恩、对整个大惠皇室有过大贡献的御医欧阳勋,不也仅因一番单纯的驳词,而被大皇锁入了地牢吗?
再看龙惜月,她协助欧阳勋参与救治无数,也为大皇后宫妃嫔接生无数,最后换得了什么?
若是没有血冥的出手,她就要被牺牲,被迫贡献她身为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择夫。呵……抛绣球招来的夫君是人中龙凤,那么,她就退居幕后,落得为三公主做嫁衣的结局。若是……未来夫婿糟糕透顶,堪比市井小人、泼皮无赖,那么,她就要披上嫁衣,成全大惠大皇融入百姓生活的美名。好讽刺不是?!
幸而,血冥遣人前来营救,欧阳大夫接回血冥,却因此难再被大惠所容。龙惜月呢?要么也随欧阳勋回血冥,要么……改头换面,易地重生。
唉,苏水潋思及此,禁不住叹息出声。来到这个世界整两年,从不曾想过,自己的生活还会与当今皇室扯上如此纠葛的关系。
她只想与阿曜安安稳稳地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偏远小镇里,安居乐业。生几个孩子,养几群鸡鸭牛羊。农忙得时候,协助夫君收割晒谷送点心,闲得时候陪孩子钓鱼网虾烤地瓜,还可以刺绣缝衣画绣样……很美好的蓝图。
却偏偏,走了样、跑了题。
繁花镇依然山清水秀,却已更名为”繁花别院”。
她与阿曜依然带着孩子住在那里,却有了丫鬟小厮。
农忙时节,不需他们操心;鸡鸭牛羊,无需他们喂食……
甚至连她最娴熟拿手、几乎可说是融入她体内的苏绣,也少了做活时的乐趣:大人小孩的四季衣物,下人都准备得异常充足。丝毫不需要她亲手缝制。除非她执意要缝要绣。却因此会让她产生一种积压浪费的自责。
唉,再度呼出一口气,丢了一颗石子儿进莲池,看着石子儿入水后漾起的一圈荡过一圈的涟漪,心绪也渐渐获得平静。
她应该要向阿曜学习,对一切物什人事,似是没什么可以值得他放在心上。当然,她相信,自己与宝宝们,必定在他心上。而且是在他的心尖尖上。
想到这里,苏水潋秀气的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这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冰寒无波,实际上呢,私底下对她一人绽放的火热激情,几乎烫得她承受不住。
如此矛盾的两面性,却异常和谐地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令她越来越着迷。
捧起略略发烫的脸颊,轻轻拍了拍,意图佛去脸上的烫意,看看日头,竟然已经升上中天,应该快到午时了。
呀,她竟然愣愣地坐在这里发了足有一个半时辰的呆,也不知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捶了捶有些发麻的小腿,缓缓起身。正欲返回卧房看看龙凤胎,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娘……娘亲……”
丰采韵在心底唏轻叹了口气,朝发了好半天呆的女儿招招手。
“絮儿,宫里遣人递来话,说是要用了宫宴才回来。”
”……好!”苏水潋点点头,也松了口气。既然遣了人传话,还有宫宴招待,那就说明是安全的。她放下了高高悬着的心。
”娘亲找女儿可是有事?”见丰采韵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瞧,苏水潋不解地低首检查自己的衣着扣饰,见没任何异样,方才抬头看向丰采韵。
丰采韵摇摇头,她不过是来找女儿聊天,今早上听恩载说起她与女婿今日就要启程回繁花镇。心里头顿感失落。这是她怀胎十月产下的女儿,虽然其间有十五年,彼此均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却又得知她已嫁人怀孕。
安居于一处与帝都相隔千里的偏远村落,让她即使有心想常来常往,客观条件也不容许。总不能真得搬去女儿女婿家长住久安吧。故而,与老爷想了个法子,将那个村落圈入了静王府的势力范围。如此一来,她与老爷就能名正言顺地经常前去探望他们。
好在女婿是个明事理的,换言之,他对凡事都不计较,当然,女儿及外孙外孙女例外。
这样一个武功卓绝、气质不凡的冷情男子,竟然对女儿如此上心。也让她与老爷宽慰之余放下了提悬着的心。
适才,看着女儿沉思轻叹的背影,她一直自问:女儿心里究竟有没有怨恨过她?这个生下她却不曾抚养过她分毫的生母,在她心里到底占据着何样的地位与角色?
女儿的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里,有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女儿的牵挂关心里,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些,虽然她曾一再告诉自己:不在意,不在乎,只要女儿好,只要女儿快乐,女儿的心里有没有她,无所谓。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娘亲……”一声轻柔的低唤,拉回丰采韵飘得老远的思绪。
“絮儿……”丰采韵敛下心头的涩意,唇角勾起一记温柔的微笑,“走吧,该用午膳了。男人们不在,总不能亏待自己。”
“好。”苏水潋伸手挽过丰采韵的胳膊,自然地好似两人一直以来都是这么亲近,不曾分离过十多年。
“絮儿,听恩载说,你们今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丰采韵终究忍不住问出口。
“嗯,再怎么说,女儿已经出嫁了。总不能在娘家长住下去。”苏水潋浅浅一笑,没找其他借口。这是最符合实际的理由。
“是不是谁说你了?”丰采韵听女儿这么一说,颦蹙眉问道。后宅那些个女人,没一个让她省心。
“没有。娘亲,女儿在繁花镇过得很好。娘亲若是在府里闷了烦了,也可去那里小住一阵,保管娘亲住得心情舒畅、诸愁皆无。”
“瞧你说得!不过,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空气好,又安静,是个养生的好地方呀!得,我有空就去。可千万不能让那对可爱的宝贝蛋给忘了他们的外祖呀!”丰采韵被苏水潋一说,也回忆起曾经几日极其舒心安逸的农家生活,笑着打趣道。
“当然不会!你与爹,可是我与阿曜这辈子唯一的长辈呢!敬你们都来不及,怎可能忘了嘛!”苏水潋发自内心地说道。言语之间,有着女儿对娘亲最自然不过的亲昵。
是啊,这辈子,他们就是她的爹娘。她不该想太多。
而阿曜,自小无父无母,自然也只有他们这对长辈可以孝敬了。
“有你这句话啊,娘亲也就安心了!”丰采韵听女儿如是说,轻轻呼出长长一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是她想太多了不是?女儿的心里还是有他们的。分隔十多年后,能得女儿如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认同,已够她心满意足了。日后,有的是机会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
“当真不要本皇的任何赏赐?要知道,只要你开口,本皇没有不应允的!”
宫宴上,酒过三巡想,李文修举杯来到默默饮酒的林司曜跟前,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是。”清冷的嗓音响彻大殿。林司曜幽不可测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眼角扫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梁恩载,示意他赶紧让眼前这个男人结束他重复又重复的话题!他应付的耐性即将告罄。
梁恩载无奈地暗叹一口气。
“大皇,妹夫他虽然武功卓绝,却只是个山野莽夫,并不适合朝堂大任。大皇何不就赏他些银两得了。”梁恩载嬉笑地口吻打破双方之间的僵持。
“呵呵……”李文修听梁恩载如是说道,岂会听不出他是在替林司曜解围,失笑着摇头,转而看向另一酒桌上的梁玄静:“本皇可不认为爱卿这贤婿只是个山野莽夫。”
“多谢大皇厚爱!”梁玄静起身,一拜谢恩。
“爱卿啊,今日,还有一事,本皇要告知。”说罢,李文修朝偏殿望了一眼,“听了多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该出来了。”
梁玄静等人,随着李文修的举动,皆好奇地看向偏殿。
当清楚地认出从偏殿徐徐出来的男子身份时,殿下众人无一不惊。继而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血冥……血冥国主!”
“老天!真的是血冥国主!”
“他怎么来了?不是说血冥与大惠互不干涉朝政吗?”
“会不会是为了十二血骑的事?找上门来寻仇了?”
“大皇……该不会是要把林司曜交给血冥国主发落吧?”
“那就惨了!”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18wenk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