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狼群应该向西去了,追不追?”杰森蹲在地上,拂开更多积雪,现出残留在冰上的点点血痕,口中道,“这是一个大种群,从捕猎频率推断,数量绝对超过五十。”
在他说话时,从第二辆雪地车上走下一个身材火辣,满头红发的女人。
女人肩上围着变异狐的皮毛,雪白的颜色,映衬得红发更加耀眼,恍如燃烧的火焰。纤细的腰肢上横过三条皮带,并排插着三把薄如柳叶的短刀,没有刀鞘包裹,刀锋寒光凛冽,森冷逼人。
“城主,这群狼的迁徙速度很不寻常。雪季将要结束,至多一个月,雨季就会到来。”女人道。
萧玧站在冰湖边,眺望对岸绵延无尽的密林,忽然拔-出背负长刀,单膝跪地,将锋利的尖端对准湖面,猛地扎了下去。
刀身切入冰层,伴着清晰的碎裂声,蛛网状的裂纹自岸边向湖心漫延。
萧玧手握刀柄,额发垂落遮住眉眼,有刹那的时间,他的瞳孔由乌黑变得透明,堪比脚下的寒冰。
杰森和女人都没有出声,静静站在他的身后。
直至他抽回长刀,站起身,杰森才开口问道:“头儿,玫瑰说的是真的?”
“是。”萧玧收刀还鞘,“冰湖已经开始融化,雪季不会超过半个月。”
“还追不追?”玫瑰问道。
“不追了,回城。”
一旦雪季结束,雨季必接踵而至。
气温骤然发生变化,前一天还是冷风刺骨大雪纷飞,隔日就会冰雪消融大雨倾盆。这样极端的天气变化,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却是大灾发生后的常态。
雨季之后会有一到两个月的旱季,气温平均三四十度,最高可达到五十度。无论对野兽还是人类,都是考验和煎熬。
萧玧做出决定,杰森和玫瑰先后登上雪地车。
雪堆后的叶安不敢掉以轻心,放轻呼吸一动不动,积雪在身上覆盖一层,仿佛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萧玧离开冰湖,路过叶安的藏身处,两人距离不超过二十步。
“头儿?”见萧玧忽然停住,杰森从车窗探出头,满脸不解。
叶安的心提到嗓子眼,尤其是见对方转过头,视线正对自己所在的位置时,危机感陡然而生,恍如被猛兽盯上,那是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直觉。
萧玧忽然动了。
黑色的长靴踏过积雪,发出吱嘎声响,行动间-抽-出背后的长刀,骤然间加快速度,银光呈弧形扫过,叶安费尽力气都铲不倒的雪堆,在刀光下轻易短成两截,断口呈五十度倾斜,光滑如镜,顶部沿着断口滑落,瞬间砸落在地。
刀锋近乎是擦着叶安的头皮滑过,森冷的杀意几乎将他冻住。
叶安手脚冰凉,来不及思考,本能翻出雪窝,以极其狼狈的姿态避开第二刀。
“流浪者?”杰森看到从雪堆后出现的叶安,单臂搭在车窗上,吹了一声口哨。
他们虽然不猎野人,不代表会容许这些流浪者潜藏在暗处窥伺。雪原上处处都是危险,人的凶悍不亚于野兽,看似弱小的生命,下一刻就可能撕碎你的喉咙。
玫瑰看到雪地中的情形,仅是皱了下眉,随即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抽-出一把柳叶刀擦拭。
叶安又一次避开刀锋,防身的铁锹被砍断,在翻身时反握匕首,惊险挡住斩下的长刀。
压在短刀上的力道极大,森冷不断逼近,叶安仰面躺在雪地中,刀锋距他的脖颈不过数寸。萧玧单膝跪在他的身侧,长刀被抵住,单手扣向他的脖颈。
被触碰的刹那,叶安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对方的手比冰更冷。
萧玧则愣了一下,瞳孔又一次变得透明,神情中闪过疑惑,只是快得来不及捕捉。
生命受到威胁,叶安根本无暇去想对方的怪异,匕首断裂的刹那,拼着肩膀受伤,惊险避开刀锋,同时扯下绑在手上的布条,猛地勒住萧玧的脖子,双手交叉用力,就算是死,也要拉对方一起下地狱!
在缠斗中,两人距松林越来越近。
突然,林间传来簌簌声响,黑暗中,数不清的幽绿光点在树枝间闪烁,牵引出一道道朦胧的绿光,伴着尖锐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城主,是雪原松鼠!”玫瑰的直觉极其敏锐,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推开车门向林边冲去。
杰森紧随在她身后,惯用的武器无法发挥作用,随手抄起两把短刀,准备一场鏖战。
趁萧玧被松鼠吸引注意,叶安弯起手肘击向他的脸颊,同时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萧玧为避开攻击,不得不暂时后退。
叶安抓住机会,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不顾一切向森林中跑去。进到林中他或许会死,留在这里他一定不能活!
“头儿!”
杰森和玫瑰来到萧玧身边,两人背靠背,警惕望向树冠间的松鼠。
雪原松鼠数量庞大,而且相当记仇。这种小型变异兽成群结队,行动灵活,有锋利的爪子和獠牙,极难对付。
“退回去。”
叶安冲入林间,萧玧果断放弃追击,带着杰森和玫瑰退回到雪地车旁,警惕松鼠突然发起袭击。
三人回到车上,林间的松鼠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追过来。从经验判断,应该是将他们视为领地侵入者,彼此势均力敌,只要退出去,它们就不会多费力气。
雪地车上,杰森放下短刀,正准备发动引擎,光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还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
杰森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萧玧,满脸都是惊悚。大概是过于吃惊,让他忽略了被萧玧碰触时的冰冷。直至对方收回手,疑惑地看着掌心,才连打数个喷嚏,夸张地抖个不停。
“头儿,你就算要宰了我,也别用这种办法。”
萧玧是变异者,这在猎人城不是秘密。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冰雕,从里到外都是冷的。私底下有人猜测,他血管流淌的都是冰渣。
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将人当场冻住。与之相对应,他无法感受到温暖,哪怕是在五十度的高温下,他仍然无法体会出“热”的真实含义。
可就在刚刚,他扣住叶安脖子的刹那,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从掌心处传来。
温暖。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温暖。
见萧玧不理他,自顾自盯着掌心,杰森问出心中疑惑:“头儿,那个流浪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变异者。”萧玧攥紧手指,似乎要将残存的温度牢牢握住。正因察觉到变异者独有的气息,又潜藏在不远处,他才会误判对方不怀好意,直接出刀斩杀。
“变异者?”杰森瞠目。
什么时候变异者成了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遇见一个?
“不会错。”萧玧侧头看向被夜色笼罩的森林,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而且是极为稀少的种类。”
引擎在黑暗中怒吼,雪地车穿过茫茫夜色,驶离冰湖和松林。
叶安靠在一棵松树后,目送雪地车走远,直至看不到踪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紧张感没有减轻,痛感却在瞬间回笼,展开攥紧的手指,果然,伤口又裂开了。
松鼠成功驱逐入侵者,叫声中传递出喜悦,陆续调头返回森林深处。
叶安仰起头,看着一只只松鼠在树枝间跳跃,听着尖锐却令他感到亲切的叫声,哪怕知道松鼠的主要目的是保护领地,救了自己是顺带,仍然心存感激。
目送最后一只松鼠消失在林间,叶安正准备站起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腥风,他根本来不及转身,凭直觉弯下腰,同时举起握在手里的半截短刀,猛然向后刺去。
是一只变异豺,个头着实不小。
叶安一刀扎穿变异豺的前胸,没有将它杀死,反手又是一刀,结果了它的性命。动作干脆利落,换做初到这个世界时,完全不可想象。
豺血温热,溅在叶安脸上,顺着嘴角滑入喉咙,一股暖意自胃中升起。
冷风中,豺身上的伤口很快覆上一层薄冰,血液快速凝固。
不想浪费难得的热量,叶安咬住变异豺的脖颈大口吮吸,直到再流不出半滴血,才反手抹去嘴边的血迹,提着猎物向雪地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