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

夏元熙本来试图像薛景纯那样幻化出以前的对手,但怖畏明王一般杀人杀完就算了,现在真要回忆的时候印象却很模糊。

想想也是,静虚杀的天魔都囚禁在剑中炼狱数万年,他对它们的了解一定是超乎寻常的深入,自然幻化出来也是全无破绽。

既然无法借用手下败将们的力量,夏元熙干脆全心全意做好自己,她摒弃杂念,努力回忆起怖畏明王以前的风采,感觉自己也好像渐渐蜕变成了她。

久违的力量似乎又充盈于己身,她看着扑向自己的天魔囚徒们,心中不再有丝毫的顾忌。

既然它们被杀死了一次,那就有第二次!没有理由静虚能做到的,怖畏明王却不行,况且这不过是仿制出的次品而已,再神似的复制也无法还原它们本身,夏元熙相信她自己的力量!

纷乱的思绪咋电光火石之间被理清,它们由繁杂的线团被拧成一股坚韧的绳索,绷得笔直。

那些天魔囚徒已经很近了,夏元熙甚至能闻到它们口鼻中呼吸出的焦臭味。

她舒展开双臂,指甲暴长,一双眼睛也变得朱红。怖畏明王本身就是一架精密的杀戮机器,无论是指尖、拳、手肘、腿还是膝盖……她几乎能用身上的一切手段来攻击敌人。

第一只囚徒已经抢先扑到她身前,敏捷有力的姿态简直不像是木乃伊般的骨头架子,它枯瘦的魔抓裹挟着强进的烈风,攻击未至,凌冽的威压就将夏元熙站立地方的泥土岩石震得寸寸碎裂、塌陷下去。

它虽然快,可是夏元熙比它更快!以至于身影就像是在原地消失了似的,等她再度出现的时候,那只囚徒已经被一拳打到之前它劲风压制出来的土坑中;而夏元熙的力量更加强大,囚徒那坚硬的骨骼寸寸断裂,在土坑中留下一个人字形的印记。地表更是因为这磅礴一击震颤出深深裂痕,蔓延成广袤的巨大蛛网。

这种爽快感,真是久违了!

她几乎要像真正的怖畏明王一样,沉醉在这个危险的游戏中,但紧接着,又有几只囚徒接踵而至,让她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破!”一声清喝在她舌尖绽开,随之而来的却是看不见的音波,如果不是首当其中的囚徒整个半骷髅化的颅骨化为粉末激射炸裂,恐怕任谁看了也会觉得她只是随随便便吐了个字而已。

这就是怖畏明王真正的实力,没有任何花巧,但任何阻挡她的东西都无法对抗她哪怕一个呼吸!

仅仅在片刻之内,所有敢于冲向她八丈以内的活物都被彻底破坏毁灭,仿佛就像是魔神享受属于她的祭品似的!

“哈哈哈哈!有意思!再多一点!这些还不够啊!”伴随着灵魂深处因为屠戮敌人带来的狂喜,她越发感觉到内心居住那只野兽的饥渴。

祭品还不够啊!天魔王的欲-望无穷无尽,既是支撑他们强大的动力,也是高悬于头颅上的利剑,当世间再无任何东西能填补那空缺的时候,往往也是他们魔心生厌,消失于欲海红尘之时!夏元熙再一次被杀戮的欲-望支配,于是贪婪地看向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薛景,想要纯索取更多。

“不要着急,会好好满足你的。”他轻笑着,摊开手。业火红莲在他身后缓缓打开自己耀眼而巨大、如同光轮般的花瓣,其中无数更加强大的天魔从火焰中显露身形。

熊熊烈火焚尽一切,美丽得令人难以移开眼睛,却总是转瞬即逝。渺小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再也没有任何事物比它更适合与将死之敌相配了!

随着让自己更加与记忆中那位天魔王相重叠,在幻境中获得压倒薛景纯的力量,夏元熙的思维方式也逐渐发生改变,变得更加像怖畏明王!

于是,她看着不断增加的新的敌手,只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期待与愉悦。

“啊啊……就是这样,久违的美味气息……我要开动了!”

潮水般的魔影淹没了她,随即又一片一片地倒下。这场战斗十分漫长,长到连她都在无穷无尽的修罗场中觉得枯燥无味了。

脚下是堆积如山的白骨,每走一步都哗哗作响。虽然只要她想,完全可以控制身体像蝴蝶般轻盈地停留在上面,但这样类似凡人的走路方式能让她感觉到脚下残骸那厚重的触感。

她喜欢这样。

只是毫无价值的蝼蚁频繁送死,让她不免感觉到有些乏味。

于是夏元熙看向至始至终没有出手的那个强大男人。

要是杀了他的话,一定能填补此时的空虚吧?

她变得有些邪气的面容混杂着贪婪和期待,薛景纯读懂了她的意思,于是略微讶异地道:“这么快就厌倦了?”

“它们都不及你,我决定还是让你来做我对手……”

“承蒙青眼,但是,我并不打算和你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是吗?那可由不得你!”话音刚落,夏元熙利剑似的射向薛景纯的方位。

可是比她还快的是世界的变化。

周围尸山血海的环境陡然一变,似曾相识的熔炉般高塔,还有里面用锁链铐着的无尽天魔们。

“这里是天魔镇狱,只有它的最下层才能和你相配。”

薛景纯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第266章 交锋·幻想界(三)

“什么!”夏元熙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色锁链向她席卷而来。 无论是扯断还是用长长的指甲割裂,那些锁链总是会很快恢复如初,而她稍不注意,就要被它们缠上,极难摆脱。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冰海的小舟,四面包围着白色死亡般巨大浮冰,又像是赤手空拳和茫茫大草原上疯长的杂草相抗争,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你可知罪与业为何物?”薛景纯在她咫尺可及的前方浮现,平静的脸上古井无波,似乎对他而言,夏元熙是否在挣扎反抗并不重要。

不待她回答,薛景纯自顾自道:“譬如狮子食人,看似残忍血腥,如果不如此,它就会因为饥饿死去,所以是不得不为之,称之为‘业’;若是一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对乡邻祖产见财起意,巧取豪夺用以肥己,即使并未惹上人命,也称之为‘罪’。”

“天魔迷惑人心,本是天性使然,天道也需要魔头扰人清修,不然这诸天万界,成道成佛者定然如过江之鲫,绝非天道所愿。即使天魔王屠戮再多人,不过业报而已,天魔镇狱未必能把你怎样;可是你刚才杀死的原本都为天人,如此一来,我只要幻化出天魔镇狱的世界,你罪孽深重,这些由你自身罪业化为的锁链也就更加强大,让你无法摆脱。”

“……你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夏元熙只觉得四肢身体被锁链越缠越紧,自己就像是被钉在标本盒中的蝴蝶一样动弹不得。

“静虚下手不知分寸,我不愿用他与你过招,而且太虚前辈也不会允许我过多回忆起他,刚刚不过是徒具其表的气势罢了,为的是让你快点变成这副模样。天魔镇狱本就为镇压魔头炼制,你又自取其祸,屠戮同族,定然能轻松拿下。”顿了顿,他继续道:“就像现在,你遇到危险,一定会忍不住解放怖畏明王的力量,在太虚前辈的幻境中尚可,外魔无法侵入,若是换作境梦世界,化乐天的人何等敏锐?他们一定会察觉到你的变化……到时候,倘若机缘巧合,怖畏明王借你还魂,现在的我也无法阻止。所以,这次我不会让你前去。”

“但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夏元熙在静虚的气息出现的一刹那,就感觉自己不由自主被激起了战意,这才一步步落入他的圈套,现在这个钓鱼执法的人反倒说她有过错,不由得心中激愤。

“是这样没错,但你确实上钩了。现在胜负已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虚前辈还没判断我获胜,大概他也需要稍等片刻吧?”

夏元熙听得他的话,又是一阵剧烈的挣扎,但牢固的锁链紧紧在她手臂和腿上缠了好几圈,粗糙的环扣间不断摩擦,甚至将袖子和裤脚都撕破了。薛景纯走到她面前,用手拢了拢她有些散乱的鬓发,“疼不疼?在太虚前辈做出决断前,能不能请你稍微听话些?不要自讨苦吃。这样我也把链子稍微松开,让你不那么难受。”

“你休想!混蛋……敢不敢正面打一场!”

“不敢。”

夏元熙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侧过唯一能活动的脑袋,狠狠咬向薛景纯的手指。

他吃痛,轻哼一声,却没有闪避,任夏元熙在他食指指骨上磨牙。

“为什么不躲?”感觉到口中铁锈味扩散开来,夏元熙松开他,恶狠狠问道。

薛景纯拧过她下巴,让她仰视一样看着自己,把带血的手指点在她唇上,将她因为铁链挤压的痛楚变得有些发白的嘴唇染成朱红:“因为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你的疼痛转嫁过来一些……”

“明明都是你做的……你真是个虚伪的人……”夏元熙嘶声道。

指尖的疼痛一抽一抽,直接传递到心脏。在这个世界,所有思维关注的东西都会无限放大,所以薛景纯感觉到手指简直像是被碾成泥一般。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夏元熙像是戒备猎人的野兽似的眼神,更让他觉得心中十分堵。

【太过强势是会被玄玑讨厌的】

想起掌教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苦笑着叹道:“玄玑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夏元熙觉得薛景纯真是太作弊了,明明被他用卑鄙的手段坑了的人是她,但他表现出的寂寥与伤感却比她受到的疼痛还要深。她想起在地球世界那次无声的哭泣,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薛景纯如此失魂落魄和伤心欲绝,也让她无法真正去责怪这个人。

如果这次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要以保护之名,妨碍自己去境梦世界,而是别的什么小事,夏元熙可能早就低头认错:不就是被捆一下嘛?师兄您别累着,我自己钻进去!

但掌教和诸位师兄严阵以待的架势,让她知道此次非同小可!而她是掌教亲自认定可以帮上忙的人,绝对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被薛景纯留在门派里!

可是现在形势不饶人,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恐怕真会被太虚镜认为不适合出场!

夏元熙心急如焚,死死咬着嘴唇,伤口流出血液,洁白的贝齿也带上一抹殷红。

薛景纯以为她疼得紧了,忙把锁链松了一分,抱着她的腰和后颈,不断说着:“对不起……一会就好,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会过去了……”

可是夏元熙并不回答,薛景纯只感觉到她在自己手臂中,被触碰到的地方都绷得紧紧的,于是不敢碰她,转而去吻她的嘴唇。

与以前他想要占有的吻不同,这个更带了些讨好和安抚的味道。薛景纯不自觉把以前见过的、长公主的男宠们向主人献媚的方式用了出来。

但夏元熙却冷冷地侧过脸:“静虚前辈,您想怎样?”

“我说了,我不是他。”

“别开玩笑,我师兄才不像你。”夏元熙嗤笑。

“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是我,从来没变——”

“走开!”夏元熙怒目相视,“输给静虚前辈,在下心服口服,但是别随意藐视我的智商好么?”

她看起来神情有些奇怪,更像是陷入臆想中的精神病患者,自说自话的喃喃低语:“对,他不是师兄,我师兄才不会这样……”

怎么回事?

薛景纯心中一惊,夏元熙的异常让他十分担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她刚刚一直在强迫自己作出什么幻想,用以打败他?以至于把自己逼得走火入魔?

很有可能……她确实很喜欢钻牛角尖,而且这次也一门心思想赢,自己刚刚的计策估计是刺激到她了。毕竟这种还没交手就落败的较量,在她看来一定很憋屈。

想到这里,他只能后退几步,温言劝到:“抱歉,这次是我做得太过了……但我真的不是他……”

“你说谎!”夏元熙的双眼神经质地抽搐,散漫的目光根本没看向他。

“我师兄应该是这样的……”她断言道。

随着夏元熙的喃喃自语,另一尊“薛景纯”从她旁边幻化出来。

那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从她身后搂她的纤腰,在她耳边说着缱绻缠绵的情话,夏元熙也顺从地任他轻薄,甚至把头靠向它的方向。

薛景纯看着这一切,瞳孔几乎缩成针尖大小:“停止你的想象……这不过是个伪造的幻影!”

夏元熙不理会他,只是轻声呼唤那个被她创造出的“薛景纯”:“师兄,我手脚有些疼。”

那个幻象从后面亲吻着她的头发,正是之前薛景纯亲手给她拢上的那缕。它甚至把发丝含到嘴里,就像是要清除薛景纯本尊留下的气息似的,然后一路吻到耳朵,甚至轻轻啃咬薄薄的耳廊。

“给我停止。”薛景纯的神色已经是夏元熙从来没见过的酷烈,以往淡漠的谪仙面容因为这股悄然而生的戾气变得扭曲。

但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无论薛景纯这边是如何阴云密布,但夏元熙和幻象仍然是一派春风和暖的景象。

“现在还疼吗?”幻象宠溺的问。

“嗯……”微不可闻的声音,夏元熙耳朵可疑地红了。

“‘嗯’是什么意思?我做的不够,还要继续下去?”

“是……”

“是什么?说清楚一点。”

“……请师兄……嗯……继续做下去。”

幻象暧昧不清的低笑,几乎将夏元熙整片耳朵含入口中吮吸,并不时把舌头伸进耳孔,淫-靡的水声很快激起了薛景纯的怒意。

锁链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妒火,吱吱嘎嘎地绞紧。

“啊啊啊!”夏元熙一声惨叫,更让薛景纯心慌意乱,又强行将链子放松一些。

“抱歉!你没事吧?!”他试图伸手去安抚她,但夏元熙躲闪的眼神似乎有些畏惧。

“师兄,我疼……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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